听到‘苏星野’三个字,夏冰洋眼角抽了抽,心里顿时很不爽快,冷着脸问:“苏星野的猫?”
夏航觉得他这句话有些含义,疑道:“哥,你和苏律师认识?”
夏冰洋很不自然地扭头避开夏航的目光,万分不愿意地又把当年撞见苏星野的画面在脑子里重现了一遍,忽觉脸上发烫,于是连忙喝了几口酒。
夏航见他不再骂人,反而安静了下来,以为他和苏星野是朋友,看似有被说服的趋势,便央求道:“哥,让这只小猫在你这儿住几天吧,等我找到房子从家里搬出去就把它接走。”
夏冰洋斜眼看他:“你想搬出来自己住?做梦。”
“我知道爸妈多半不会同意,但我得试一试啊,好歹我已经成年了,为什么不能自己住。”
话题有跑偏的趋势,夏冰洋及时把话茬扯回来,不容分辩道:“不行,这个小东西一天都不在我家待。你如果想留在这儿,就把它送走,不然我就把你们两个打包扔出去。”
夏航抱着猫就往夏冰洋跟前送:“它多可爱啊,你看!”
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把夏冰洋吓的连滚带爬往后退,险些骂出一句脏话:“你把它拿开!”
夏航惊道:“哥,你真的怕猫啊?”
夏冰洋一直爬到沙发另一头,从指缝里看一眼他手里的橘色小猫,又连忙把眼闭上,咬牙道:“谁怕它?我讨厌它!”
夏冰洋怕猫已经有了些年头,追溯源头还得在他七岁那年。很偶然的一天他在放学的路上发现一只躲在草丛里的流浪猫,那猫四肢修长,饿的干瘦,睁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不善地注视着蹲在它面前的小男孩。
那时候夏冰洋不怕猫,从书包里掏出零食喂它,见它不吃,就往下按它的脑袋,强行喂食。但是正是这一举动刺激了未被驯服的野猫,野猫竖起尾巴尖锐地叫了一声,呲着牙在他手腕上狠狠挠了几道血印,后逃之夭夭。
从那时起,野猫竖起的尾巴和刺耳的叫声以及尖利的爪子在夏冰洋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在所有猫科动物里,他只怕猫,而且怕死了猫。从那以后见到猫就避开几丈远,久而久之更是不能被猫近身。
他对这种浑身长满毛发的机敏狠毒的动物存有很深的芥蒂。总觉得它们在用两只眼睛看人的时候是在思考到底从哪里下嘴。
“哦,那你既然不怕,就让它在这里待几天吧。”
不等夏冰洋驳回,夏航又道:“反正你一天到晚不在家,你俩又碰不上面,它也打扰不到你。哥你放心,算是我寄养在你这儿,我会准时准点过来喂它吃东西,保证不给你添麻烦。我还给它买了个窝呢,就把它放在阳台,保证它存在感特别低。”
夏冰洋又从指缝里瞄了那猫一眼,依旧一口回绝:“不行。”
夏航抱着猫噗通一声给他跪下了,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哥我求你了,从小到大我就没求你给我办过事儿,就这一次还不行么?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把它带过来的,等我从家里搬出来就立马把它接走,求你了。”
他这同父异母的金贵弟弟把话说到这份上,饶是夏冰洋这样冷面的人也说不出话拒绝他,软掉的心再也硬不起来,于是咬了咬牙道:“起来,我同意了。”
夏航转忧为喜:“真的?”
“你再多问一句,我就反悔。”
“别别别。”
夏航忙站起来,扑了扑膝盖,嘿嘿笑道:“那我帮它搭窝了,就放在窗边,不占地方。”
为了不让那只猫占据很多的面积,夏冰洋觉得自己有必要监工,于是端着酒杯抬腿上了吧台,在吧台上盘腿坐下,一边小口小口的喝酒,一边监视夏航在落地窗边搭猫窝。
夏航买了一个很豪华的城堡样式的猫窝,还有食盆和猫爬架猫砂等等一系列东西,大有在此安家之势。夏冰洋忽然有些后悔。
落地窗边铺着一块毛毯,那只橘色的猫在毛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夏冰洋怕它撒尿,就皱着眉紧盯着它,这才看清楚猫的长相。
虽然他没养过猫,但他也认得出这只小猫不是国外户口,也不是名门望族,似乎只是一直很普通的国猫。浑身乍着橘色的软毛,毛里依稀有白条纹,因为脸小,所以显得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又黑,只用一只巴掌就可以把它托起来。
夏冰洋不免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把它踩死。
从进门开始一直折腾到现在,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放亮了,微弱的晨光从层层高楼大厦间斜着打进来,在落地窗边落下一条昏黄色的边。
夏冰洋扶着额头低低叹了口气,他本打算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没成想被苏星野的猫搅合到现在。
苏星野的猫……
夏冰洋抬眼再次朝那猫看过去,紧抿着嘴唇,眼神变得很复杂。
他的注意力全在苏星野的猫身上,没留意手机响了,还是夏航把他扔在浴室门口的手机拿过来递到他手里:“哥,接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夏冰洋下意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但又实在懒得动弹,就坐在吧台上接通了电话。
他用力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一些:“早上好。”
电话另一端,纪征坐在餐厅里正在吃早饭。
吴阿姨熬了一锅海鲜粥,粥熬的稀烂,像是米糊。纪征没有多少胃口,喝了两口就把碗推倒一边,分神让吴阿姨帮他倒杯牛奶的功夫,就听电话已经接通了。
他接住吴阿姨递到他手边的一杯牛奶,先对吴阿姨低声说了句‘叫小蕖起床’,然后才微微笑道:“早。打扰你休息了吗?”
“不,我——”
一句‘我压根没睡’,临出口变成:“我已经起床了。”
夏冰洋用肩膀夹着手机,抽起酒瓶子把残余的几滴酒全甩到酒杯里,道:“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昨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抓人,现场太乱了,不方便多说。”
纪征缓缓转动着温热的牛奶杯,问:“有进展吗?”
夏冰洋把空掉的酒瓶扔到一边,怅然地叹了声气:“进展……算有。”
纪征没有接茬,喝了一口牛奶,等他的后文。
夏冰洋顿了一会儿方道:“洪芯那件案子,我怀疑彭茂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还没抓到。继洪芯后,又出现两名受害者,凶手的作案手法和杀死洪芯的手法大同小异,我觉得这里面有模仿作案的可能性。这些天审了四五个人,抓了两个人,终于抓到了杀死第三名受害者的凶手,他的确是模仿洪芯被杀案的细节作案,算是模仿杀人,但他是杀了一个人,第二名受害者和他没有关系。第二名受害者被害的时候他还在坐牢。”
夏冰洋的表达能力很好,叙述的清晰且有逻辑,纪征纵然没有了解过整桩案件,也很快明白了他此时面临的情况。
纪征总结道:“你抓住了一名凶手,但还有凶手没有抓住?”
夏冰洋忘记了他看不到,点点头道:“对。”
纪征沉思片刻,又问:“一共有三名受害者,那有几名凶手?”
夏冰洋道:“两名,或者三名,我比较倾向于三名。”
“谁模仿谁?”
“第二名凶手和第三名凶手模仿第一名凶手。”
纪征暗想,也就是说有两名疑似模仿作案的凶手。
“有眉目吗?”
纪征问。
夏冰洋疲惫地揉了揉额际,道:“目前已经山穷水尽了,找不到新的线索。”
“洪芯的案子也没有线索?”
夏冰洋不言语了,迟了一会儿方道:“有倒是有,但是不太好查。”
纪征敏锐地察觉到他切词闪烁,所以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道:“我今天打算去雷红根家里。”
夏冰洋的心思全拴在三名女性被杀案上,一时竟没从脑子里搜索到雷红根何许人也,猛地一拍脑门,道:“哎,我都忘了。”
龚海强的车祸案都快被他抛之脑后了。
纪征笑了笑,道:“总得弄清楚,龚海强到底有没有调头。”
“你准备去找雷红根家里人?”
“是,我这边也几乎山穷水尽了,只能把一切能做的事都做一遍。”
夏冰洋想起纪征为了他的事奔波这些天,还这么上心,就打心眼里感激他,于是捂着半边脸疲惫的笑了笑,道:“辛苦你了,纪征哥。”
他听到纪征只道了声‘不会’,然后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纪征貌似准备出门。
等电话里安静下来了,纪征就说:“就这样,再联系。”
夏冰洋猛地抬头看着在地毯上走来走去的橘色小猫,忙道:“等等。”
纪征刚走到客厅,闻言就停住了:“嗯?”
夏冰洋又把头低下,喝多了似的脸上泛红,脸浴袍领口外露出的一段脖颈都浮现极淡的一层颜色,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问:“你......你和苏星野分手了是吗?”
听他说起苏星野,纪征有些意外,毕竟在他印象里夏冰洋只和苏星野见过两次,并没有交谈过,他也没有向夏冰洋介绍过苏星野。他没想到夏冰洋还记得苏星野。
纪征把拿在手里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背上,略略弯腰,手撑着沙发背默然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是,你怎么知道?”
夏冰洋死死捏着杯口,玻璃杯子竟被他捏的咯咯作响,有破裂之势。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发现指腹被杯壁挤压得扁平,搓着指尖道:“前两天我碰见他了。”说到这里,夏冰洋决定把话说的明朗些,刻意装作自然道:“他还记得我。”
他把话说的越明朗,纪征心里就越不明朗,他被动地想起和夏冰洋的关系发生改变的那个蝉声如浪的燥热午后。夏冰洋站在门口,朝他望去的那双惊恐的双眼。
他略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道:“是吗。”
夏冰洋看不到纪征,所以听不懂纪征略带惆怅的口吻究竟是在诉说谁,还以为纪征想起了苏星野。他心里顿时酸胀烦闷,语气不自觉变得冷淡:“是,我和他聊了一会儿,他也在找你。”
他只顾着嫉恨苏星野,没察觉自己用了一个‘也’字。
纪征察觉到了,这让他心里发生轻轻的震颤,忍不住去想难道夏冰洋也在找他?那夏冰洋又为什么找他?
纪征出了一回神,低咳了一声道:“时间不早了,下次再聊。”
如果夏冰洋肯精心琢磨纪征的这句话,就会发现一向严谨的纪征说出的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有借故躲避之嫌。
纪征似乎是有些慌了。
夏冰洋道:“好,下次聊。”
他扔下手机,看着藏身在城堡里睡觉的小橘猫,犹如一阵清风入窍,浑身上下都畅快许多。没有什么事是比从纪征口中听到纪征和苏星野确实分手的消息更让他高兴的了,乃至他脸上泛出一层极浅的笑容,像是在得意,在炫耀。
他现在忽然有些庆幸纪征失踪了,因为苏星野找不到纪征,而他却可以和纪征取得联系,他和纪征联系的方式独一无二,就算他告诉苏星野,苏星野也未必能成功。不,他相信苏星野一定不能成功。
夏冰洋回想起苏星野在警局向他投去的那个挑衅的眼神,事到如今才敢扬眉吐气地在苏星野嘲弄的目光下抬起头。
苏星野和纪征在一起过又怎样?纪征亲口说了他和苏星野已经分手,那苏星野对纪征来说只是一个再不相逢的故人。但是他就不一样了,虽然他和纪征也失联过几年,但是一通电话把他们又紧紧栓在一起,和苏星野相比,他才是纪征‘身边’的人。
他终于赢了苏星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