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你刚才说的对流风到底什么意思?就算是对流风把门关上了又怎么了?这能说明什么?”
夏冰洋一路步履不停地走出洗浴中心,低头按着手机,一阵风似的走向路天停车场。
任尔东跟在他身边不得以被他带快了步子,急慌慌地问道。
夏冰洋脚步不停,口吻比他更焦急:“说明秦平进入建材室是被动,而不是主动。他进入建材室之前王瑶已经死了!”
任尔东愣了愣,脚下慢了一步,很快被夏冰洋丢在身后。他又紧走几步追上夏冰洋,神色激动:“你是说秦平不是杀死王瑶的凶手?这不可能啊,席雪亲眼看到秦平从建材室走出来,王瑶出事的时候建材室里只有秦平一个人。”
“没有人看到秦平亲眼杀死王瑶,也没有看到秦平在什么时候进入发生命案的建材室。席雪只是看到秦平走出建材室而已,她也没有看到秦平因为什么事,在什么时候进入建材室。”
“你说这话不合逻辑,如果秦平不是为了杀死王瑶,他又有什么理由进入建材室?”
“我说过了,他进入建材室不是主动,是被动,他是被人引诱过去的。”
夏冰洋的步子太快,任尔东跟不上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这就更扯了,当时学校里已经没人了,谁能引诱秦平去建材室?秦平又会蠢到轻易被引诱吗?”
夏冰洋被他拽住胳膊,不得已向后转身,烦躁道:“你忘了从阳台上掉下去的花盆吗?”
“花盆?花盆怎么了?不是王瑶反抗秦平的时候不小心碰掉的吗?”
“没有人亲眼看到是王瑶在反抗秦平的时候碰掉了花盆,你说的只是当年警方的猜测,但是现在我怀疑花盆不是王瑶撞掉的,而是有人把花盆把花盆扔了下去,为的就是把秦平引到建材室!”
任尔东的脑子忽然之间转的非常快,快到他几乎可以听到脑袋里引擎转动的呼呼声,几乎立刻明白了夏冰洋话中的含义:“我|操,你是说秦平在楼下经过建材室的时候,有人从楼上建材室把花盆扔下去想要砸死他?所以他才跑到建材室一探究竟?”
“你他妈终于上道了!”
“那你怀疑的依据是什么?”
“席雪说过,她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距离听到关门的声音只有不到一分钟,秦平一个身高体壮的成年男人,在险些被花盆砸到之后从一楼蹿到四楼也是用不到一分钟时间。”
任尔东皱眉:“有点牵强。”
夏冰洋道:“把席雪听到的关门声联系起来就不牵强了。”
任尔东还想再问,被夏冰洋不耐烦地打断:“你去开车,我在这儿等你,这天儿都他妈能把人蒸熟。”
说完,他把钥匙扔到任尔东怀里,转身坐在人行道边的长椅上。长椅被树荫罩着,比别处凉爽许多。
夏冰洋一向怕热,又在大太阳底下奔走了一段时间,脸上层出不穷的冒着热汗,整张脸带着脖子都被晒红了。他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猛地想起他正在和纪征闹别扭,然而现在并不是顾忌这点子微不足道地小别扭的时候,所以他暂时把还未和纪征解决的问题抛在一边。
等电话接通的时候,他看到斜对面有间报亭,报亭里放着冰柜,想必还卖冷饮之类的东西,于是他听着手机朝报亭走过去,从兜里摸出几块零钱买了一瓶冰水。
电话忽然接通了,他用肩膀夹着手机,拧开瓶盖子喝了一口冷水,被刺激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哑着嗓子问:“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纪征恰好走出白鹭镇中学的大门,到了停在门口的车旁,迟疑了片刻才说:“白鹭镇中学。”
他没料到夏冰洋会主动联系他,看到夏冰洋的来电显示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是夏冰洋打错了,听到夏冰洋的询问时刻意拖慢了声调,以提示夏冰洋接电话的人是谁。
但是夏冰洋似乎没打错,紧接着又说:“你在学校?太好了,你现在去主教学楼四楼建材室。”
纪征本来正打算上车,听到夏冰洋的话,又把车门关上了,扶着车头问:“出什么事了?”
夏冰洋拿着瓶装水回到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下,盯着地面缓了一口气才说:“要紧事,你得帮我。”
纪征不再多问,只说了句‘知道了’然后返身往回走。
学校保安见他去而复返,从保安室里探出头问:“又怎么了?”
纪征朝他笑道:“不好意思,我的车钥匙落在里面了。”
“进去吧。”
纪征道过谢,沿着甬道走向正对门口的一栋教学楼。
电话里很快就沉默下来了,夏冰洋还记着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故意沉着脸不说话,只用水瓶子冰着自己被阳光晒的发烫的脸颊。
纪征当然不会像夏冰洋一样耍小脾气,他觉得沉默的氛围有些难耐,便主动说起自己来学校的原因:“我想到学校再打听打听四月份失踪的男孩,但是老师和学生们从今天开始就放暑假了,学校里没人。”
听他对自己的事这么上心,夏冰洋心里有些被触动,觉得不应该再给他冷脸子,但是又不肯这样放过他,就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纪征走进教学楼一楼大堂,听的出他的冷强冷调都是刻意装出来的,也就知道夏冰洋已经不生他的气,只是再和他闹别扭而已。他似乎能看到夏冰洋佯装冷漠时紧抿的嘴唇,和他团在一起的眉心,以及他飘飘忽忽的眼神,一定很可爱。
纪征扶着楼梯扶手拾级上楼,微微笑了一笑,问:“可以告诉我,你在让我帮你干什么吗?”
夏冰洋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神情庄重地盯着地面,道:“做一个试验。”
“什么试验?”
“试验秦平是不是杀死王瑶的凶手。”
纪征很意外,但多问无意,加快步伐到了四楼,站在正对着楼梯口的建材室门前试着开门,门果真开了。
他走进建材室,环顾一周,道:“我进来了。”
夏冰洋严肃道:“先看看门后面有什么东西。”
纪征走到门后,看到门后堆散着花环、彩带、气球等物,道:“都是前不久开运动会用的东西。”
夏冰洋着重问道:“有气球吗?”
“有,有很多气球。”
夏冰洋沉吟了片刻,又问:“你那边现在起风了没有?”
“有风,五级往上,不到六级。”
“足够了,纪征哥,你把建材室里的窗户打开。”
再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失而复得‘纪征哥’,纪征心里微微一颤,竟是如释重负地长呼了一口气,然后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然后呢?”
“建材室门口是不是正对着楼梯?”
“是。”
“楼梯拐角墙上也开了一扇窗是吗?”
“是。”
“把那扇窗户也打开。”
纪征把拐角处的窗户也推开了,然后沿着楼梯往回走:“打开了。”
“门后不是有气球吗?你拿一个气球,把里面装满水。”
纪征依旧什么都不问,只按照他说的做,把气球在卫生间水龙头底下灌满了水,然后拿着手掌大小的水球回到建材室门口:“好了。”
“再拿一个气球,把装了水的气球和空气球顶端系在一起。”
纪征已经知道了他想干什么,不用他详细叮嘱,就把空气球的顶端从门后的缝隙里拉出来,和水气球绑在一起。这样空气球依旧在门后,而水气球则在门前。
“系好了。”
他说。
夏冰洋又道:“现在把建材室的门推开,开成九十度左右。”
纪征把门慢慢地向里面推开,一直盯着夹角处的水气球,气球随着门的挤压已经变形,如果里面装的是空气而不是水,受到挤压后一定会爆|炸,但气球里装了水就可以承受一定程度的挤压。
纪征把门打开的同时,立刻感受到一道凉爽的对流风,房门微微摇晃。
“好了吗?”
夏冰洋问。
纪征道:“好了。”
在开始之前,夏冰洋又问:“现在风力怎么样。”
“和刚才一样。”
夏冰洋缓缓地深呼一口气,道:“纪征哥,你现在把水气球扎破。”
纪征取下上次给夏冰洋挑木刺的扭针,在水气球表面轻轻一点,水气球低低地响了一声,瞬间破裂,流下一滩水渍。
就在他扎破水球的同时,房门受到对流风的冲击,像被人从外面狠狠拽了一把,‘呼通’一声关上了房门,裂响声震慑了整条楼道。
纪征忽然间懂得了他做这个试验的意义,慢慢站起身,神色凝重道:“冰洋,门关上了。”
夏冰洋由衷松了一口气,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但心里却更加沉重了,道:“我听到了。”
纪征推开建材室的门,在门后一堆气球里找到刚在和水气球绑在一起的空气球,然后顺着墙根一路寻找,终于在彩带与花环的夹缝中找到和一只完整的空气球绑在一起的破损的烂气球,以及在墙根与一块瓷砖的夹缝里发现一枚长两厘米的小小的缝衣针。
他把那针捏在指间来回转了两下,垂着眸子沉声道:“我在门后墙角里发现一根针。”
说着,他回头看向楼道对面的那扇窗,仿佛能看到一个人藏在窗后,手中拿着某种弹射器,一根细小且尖锐的缝衣针从他手中射出,扎破了被夹在门缝里的水气球。
虽然纪征没有多说,但是夏冰洋知道他已经懂得了这个实验的目的,道:“看来我们都错了,秦平不是杀死王瑶的凶手。”他停下来,把思绪在脑海中捋了一遍,眼前逐渐出现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其中身材娇小留着短发的女孩是王瑶,但其他的人却是一张张被黑雾吞噬的脸,但是他们同样露出一双闪烁着锋利的寒光的眼睛,藏在暗处偷窥着她,想要毁灭她。夏冰洋缓缓说道:“凶手在杀死王瑶后就藏在建材室里,他等到秦平从建材室楼下路过时把花盆从楼上扔下去,花盆险些砸中秦平。秦平看到了窗后一闪而过的人影,险些被花盆砸中而丧命的怒气使秦平决定到建材室一看究竟,所以他跑上四楼,看到建材室门开着,他不假思索地就冲了进去。就在他进门的同时,凶手藏在楼道拐角处的窗后,用某种器具射|出一根针,那根针扎破了凶手事先放在门缝里的水球,水球破裂后,房门失去了阻碍,立刻被穿堂的对流风关上。秦平就被困在了房间里,而他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一幕恰好被留在学校的女教师席雪看到。就这样,秦平成为了王瑶被杀案的唯一嫌疑人。”
纪征有所不解:“秦平为什么不解释?”
夏冰洋有些丧气:“警方办案只看证据,到了法庭也是只看证据。秦平进入的房间只有死者一个人,他就是唯一一个进入建材室的人,而且还有‘人证’席雪,他解释不清楚。或许他正是知道自己解释不清楚,所以才会逃跑。”
纪征把那根针装进裤子口袋,走出建材室带上了房门:“既然秦平不是杀死王瑶的凶手,那他还会是杀死其他孩子的凶手吗?”
纪征非常敏锐,非常会抓重点,立刻道出了夏冰洋才挖掘出的疑点。
夏冰洋揉着额头闭眼想了一会儿,才道:“虽然秦平摆脱了杀死俞冰洁的嫌疑,但是杀死刘畅然的凶手确实是他。我们找到了确凿的客观性证据。”
纪征不很了解,所以没有多说,边往楼下走边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还是得找到秦平。”
任尔东把车开了过来,停在路边按了一声喇叭。
夏冰洋朝自己的灰色越野车看了一眼,心里很不愿意就此挂电话,但还是说:“我这边还有事,就这样。”
纪征很快走出了教学楼,在毒日头底下往学校门口走去,抬起左手搭在眉宇遮着太阳光,忙道:“等一等,冰洋。”
夏冰洋仔细听手机里的声音:“还有事吗?”
纪征轻声笑道:“我们讲和了是吗?”
夏冰洋冷着脸,但提着一侧唇角露出一点笑,故作冷淡道:“那有这么容易。”
纪征极其温柔地轻轻笑了一声,道:“我向你道歉,原谅我好吗?”
夏冰洋一怔,耳根子连着半个身子都麻了,但还是硬扛着,说:“不好,我说了要见你,有话当面对你说。”
想起他要对自己说的话,纪征脸上笑容渐渐黯淡了,但还是轻声细语道:“在电话里说吧,这次我不会打断你。”
夏冰洋执拗道:“来不及了,我一定要当面告诉你。”
纪征脸上空茫茫的,眉毛微微皱着,似乎很无奈,但无可奈何,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答应他:“好,我......尽快想办法。”
挂了夏冰洋的电话,他的思绪又有些乱了,即将离开学校时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打听四月份失踪的哑巴男孩。
学校里只剩了一个保安,但保安也是白鹭镇人,他就向保安询问。
保安闲来无事,对这等事很感兴趣,和纪征谈了两句就扯到了别的地方:“你说的这个孩子八成是被拐走了,但是我也没听说有谁家丢了个男孩儿啊。”
纪征认为他也不知道更深层的讯息,谢过他就要离开时听到他说:“可能跟那个谁有关系。”
纪征立即停下脚步,看着他问:“谁?”
保安往山下的方向努了努嘴:“刚死的那个。”
“你是说翟文刚?”
“对,他的孩子就是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他可能知道这方面的门路。”
纪征吃了一惊:“翟小丰不是翟文刚的亲生儿子?”
保安怪笑:“是就麻烦了,翟文刚的媳妇儿不能生,所以他才从人贩子手里买。这事儿我们全村人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提。”
纪征问:“为什么?”
保安又笑:“谁敢担保家里不会出现这种事儿,捅出去不是断了大家伙儿的后路吗?”
纪征听得出来他的意思是白鹭镇居民保持默契只字不提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买卖孩子’的后路。保安愿意告诉他则是因为他不是警察,只是个游客,或许明天就走了,掀不起什么事端。
他的胃里顿时翻滚起来,貌似吃了什么脏东西,整个胸腔都沉闷燥郁。他回到车上打开冷气开到最大,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略有好转,他正要立刻联系闵成舟,忽然瞥见了站在学校门口一直在盯着他的保安。
那保安似乎发觉到了什么,黑色方脸上的一双浑浊的黑眼睛牢牢盯着他,眼神不善。
纪征感到脊背发凉,暂时放下手机发动车子继续往山下走,走了十几分钟路程才播出闵成舟的电话。
“有事吗?”
闵成舟貌似很忙,直接问道。
纪征沉了一口气,才道:“很重要的事,你在哪儿?”
闵成舟察觉到一向沉毅又稳重的纪征此时气息略有些不稳,于是立即慎重起来:“什么事?”
“见面说,你在哪儿?”
“你把位置告诉我,我让人过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