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致爱丽丝【36】

郎西西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跟随技术队大部队一起寻找翟小丰,而是完成夏冰洋交给他的一项单独的任务。夏冰洋给她一张王瑶的照片,背后有照相馆名称水印‘漂亮宝贝’,照片是将近七年前拍的,时到今日已经无法在本市范围内搜索到这家摄像馆。郎西西转从工|商局方提供的档案资料入手,排查七年来注销营业执照和变更单位名称的记录,最终在接到任务的第六个钟头完成了在全市范围内的排查工作。

“娄姐!”

她从座位里抬起胳膊,冲正好下楼的娄月招了招手。

娄月大步走过去,顺手搭在她肩上,弯腰看她的电脑:“找到了?”

郎西西道:“七年前一共有两家‘漂亮宝贝’,一家叫‘漂亮宝贝摄像馆’一家叫‘漂亮宝贝摄像工作室’。第一家在13年完税后注销营业执照了,第二家在14年年中变更企业名称为‘晨光摄像工作室’。这是第一家店没有注销执照前的法人联系方式,这是第二家店现在的位置。”

郎西西说着撕了一页纸,唰唰唰的写了几行字递给娄月:“你现在就要去找他们吗?”

娄月看了一眼字条,折起来放进口袋,只说了句:“没时间了。”随即离开技术队办公区,在走廊里拦住刑警小孙,把第一家店铺法人的联系方式给他,让他负责跟进这条线索,然后给黎志明打了通电话。

“你在哪儿?”

娄月言简意赅地问。

黎志明道:“我在三楼询问室给一个女学生做笔录,就快结束了。”

“我下去了,在门口等我。”

娄月说完就挂了电话,几步跨下台阶,刚好看到黎志明和一个穿白色短袖和牛仔短裙的女孩走出问询室,站在门口说话。

娄月走过去,直接把他手中的笔录拿走,边看边问:“这是谁?”

黎志明扶着眼镜道:“乔淇,长水一中的学生。夏队让她今天过来做笔录。”

娄月大致看了看笔录,心道这女孩都‘妨碍公务’了,夏冰洋竟然只让她交代事实就化简为零,他对祖|国这些貌美如花的花骨朵可真够开恩。

乔淇扫量娄月两眼,又往左右看了看,没有和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娄月交流,向一脸老好人相的黎志明问:“警官,夏警官在哪里?我来了两个多小时了都没找着他。”

这是乔淇第三次问起夏冰洋,黎志明非常好心地转向娄月问道:“娄姐,夏队在不在办公室?”

乔淇着重补充了一句:“我和他认识,我有事找他。”

娄月刚好翻完了笔录,把几页纸往黎志明怀里一拍,对乔淇道:“你找他有事?”

“是啊。”

娄月笑道:“我也有事找他。”她回身指了指技术队办公区又指了指楼上:“这里每个人都有事,都在找他。所以你一时半会是排不上号了,如果还有话要交代,跟这栋楼里哪个警察说都是一样的。”

说着,她叫住恰好走过来的一名警员,指着乔淇道:“这位同学还有情况要交代,交给你了。”

乔淇没料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急道;“我没有,我只是想找夏警官啊。”

娄月不听她解释,转身领着黎志明下楼了,在路上说:“执|法机关又不是服务行业,进了公安局指名道姓找警察为自己服务,这些臭毛病是谁惯出来的?”

黎志明心宽似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没搭话茬,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娄月给他一个地址,在车上播出了夏冰洋的电话。

夏冰洋那边刚到目的地:“怎么了?”

“西西查到那家摄影馆的线索了,我和小吴一人跟一条,你那边怎么样?”

夏冰洋等任尔东停车回来,在门卫处亮过证件后一起走进敬老院大门:“刚到敬老院,还没见到人,先这样。”

他挂掉电话又播出刚才联系的一名护工的号码,护工让他们跟着路牌到三号活动室。

敬老院里种满了侧柏和黄杨树,细细的一条甬道像是开在了密林里,两侧的浓阴不露一丝阳光,翠绿的枝叶间不时飞过一两只鸟,倒真像个凉爽的世外之地。穿过一条百米长的甬路,夏冰洋看到了建在一片平坦地势上的几间白墙红瓦的房屋,估计就是刚才护工说的休息室。

房屋前有一个小凉亭,里面坐着几个身穿浅绿色护工服的中年妇女,几个人正在凉亭下说笑,其中一人看到了从林子里走出的两名外来客,其他人随即也都看到了他们。

一个身材丰满些的女人朝他们迎了两步,问道:“你们就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警察吧?”

任尔东拿出警官证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对,你就是阮玉兰的护工?”

“是我,阮阿姨在里面,我带你们去找她。”

她在前方领路,夏冰洋和任尔东跟在她身后绕过几间房屋拼凑的活动室,到了一栋整洁白亮的六层小楼里。护工领着他们拐进一楼左侧的楼道,转了两道弯后在107房门前止步,说:“就是这间房。”

护工推开房门,先朝里面喊了一声‘阮阿姨’,然后回过头对两个警察说:“老人说不了话,耳朵也不太好使,你们跟她说话要大声点。”

房间是一厅室的,进门就是卧室,对过是卫生间,卧室和一方阳台相连,阳台很宽敞,边角处摆着一绿竹盆栽。

夏冰洋走进房间,闻到一股老年人身上特有的像是汗液混着西药的味道,在宽大的落地窗后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在阳台上。

阮玉兰今年七十多岁,因为身体瘫痪,常年坐轮椅,多年来未曾锻炼,所以她看起来已经处于耄耋之年。她身材瘦小,满头白发,在酷热的天气里穿着秋装,干瘪的身体蜷缩在厚实的衣物中,衣物里包裹着的像是一具清凌凌的骨头。

阳台外面是一片被树荫庇护的小广场,十几个老人在广场里聊天、下象棋、锻炼身体。

阮玉兰看着广场的人群,听到护工领着人走到阳台,就扭头朝两个年轻的陌生男人看了一眼。护工趴在阮玉兰耳边大声向她解释两位来客的身份,阮玉兰又稍稍扭头看了看两位警察,算是给出了一点反应。

夏冰洋借故把护工支走,等护工离开后就让任尔东开始对阮玉兰问话。任尔东接到这个命令简直想对着夏冰洋骂脏话,他偷偷瞥了一眼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阮玉兰,压低声音冲着夏冰洋说:“领导,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就因为霍海桥没有证据的几句鬼话,你又开始调查唐友建的死因,那可是25年前的案子!当年连案都没立,档案都没有,而且目击者唐雪慧已经死了,疑似嫌疑人阮玉兰现在又是这幅样子,你手里一点证据都没有,唯一可做的文章就是让嫌疑人亲口认罪。但是你看看你面前的嫌疑人,她连话都不会说,你还想让她认罪?进一万步讲,就算你能耐比天大,让阮玉兰认罪了,你还想让她出庭?就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你给她点刺激她就能上西天你信吗?”

夏冰洋皱着眉,不耐烦道:“说完了吗?”

任尔东道:“最后一句话,我劝你放弃唐友建的案子,这个案子没法破。我求你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别整天在自己的世界里异想天开。”

夏冰洋:“骂完了吗?”

任尔东道:“你是领导,我可不敢骂你。”

夏冰洋道:“那我也说一句,我今天来找阮玉兰不是为了查唐友建,而是为了查唐雪慧。”

“唐雪慧还有什么好查的?”

“你马上就知道了。”

夏冰洋把他推开,朝阮玉兰走过去。

阮玉兰腰部以下瘫痪,上半身还能自由活动。当夏冰洋站在她身前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在她身上落下一道阴影时,她扬起细瘦干枯的脖子看了看夏冰洋,后又把头低下,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夏冰洋从阳台角落搬了张矮矮的方凳坐在她面前,先看了她片刻,才道:“我找你是为了你的女儿,唐雪慧。”

他并没有像护工那样扯着嗓子同阮玉兰讲话,只是比平时讲话的声音略高一些。他并不担心阮玉兰听不到他的话,因为他刚见到阮玉兰的第一眼就发现了,阮玉兰的听力还算敏锐,她甚至有可能一直在‘偷听’方才他和任尔东的谈话。她之所以装作耳聋,是因为她长期不和她眼前的世界产生交集,并且失去了语言能力,所以索性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她越是无动于衷,夏冰洋就越是相信她已经听到了方才他和任尔东的谈话,所以她现在很清楚被警察找上门的原因。

夏冰洋道:“唐雪慧告诉了我们一些事,关于你丈夫唐友建。”

阮玉兰没说话,只是把左手袖口往下拉了拉。

夏冰洋抬手搭在她的轮椅扶手上,看着她又说:“我知道唐友建真正的死因。”

阮玉兰依旧不说话,置若罔闻地扭过头看向另一边。

夏冰洋看着眼前这位如骷髅般干瘦苍老的女人,并没有对她心生人之常情的哀怜,而是把她当做一名怀揣着血债与罪恶被囚禁在轮椅上受刑的罪人。正如他对待以往所有罪人一样,不掺杂丝毫多余的情感,只是公事公办。阮玉兰听得到他的话,也听得懂他的话,但是她拒不回应,和其他接受审讯时用沉默和警察对抗的嫌疑人并无差别。

夏冰洋用他一贯严肃的态度和冷峻的口吻道:“但我今天找你只是为了你的女儿唐雪慧,我想听听她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她母亲,你应该最了解她。”

‘母亲’二字也没有打动阮玉兰分毫,她偏斜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摆在夏冰洋斜后方的一张小桌。

夏冰洋忽然把手轻轻搭在她放置身前的手腕上,道:“11年2月17号你从楼梯上摔下来导致腰部以下瘫痪,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做意外处理,但是我知道这件事并不是意外。”

阮玉兰纹丝未动,但是衣袖下的手腕微颤了颤。

夏冰洋察觉到了,看着她又问:“是唐雪慧干的,对吗?”

阮玉兰终于有所反应,她慢慢回过头看着夏冰洋,被两道下垂的眼皮遮住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人莫名感到她的眼神一定是阴沉的。

虽然她一直没说话,但是夏冰洋从她的反应中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唐雪慧为什么这么做?她把你从楼梯上推下来本是想杀了你吗?她为什么想杀你?”

阮玉兰闻言,挤满皱纹又向下塌陷的嘴角忽然动了一动,夏冰洋本以为她想说话,却发现她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她的笑容让夏冰洋顿觉不寒而栗,引起他身体里某个地方强烈的不适,他忍住这股莫名的不适感,又道:“或者我该换个方式问,她想杀你是为了报复你,那你做了什么事让她想报复你?”

阮玉兰又动了动嘴角,夏冰洋本以为她还是想笑,后来发现她慢慢地张开了嘴,竟是要说话的样子。他连忙靠近她耳边,在闻到她身上难闻的气味的同时也听到了犹如砂纸磨镜般苍老、沙哑、低沉的声音。

阮玉兰低声说:“女儿都像妈妈。”

她说完这句话就倒在了椅背里,仰起头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像是父母炫耀子女时才会出现的骄傲又满足的笑容。

夏冰洋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余光忽然瞥见阳台一角摆着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一只巴掌大的沙漏,乳白色的沙子从缝隙里缓缓往下流,流的缓慢而平和,流的窸窣作响......

他想起来了,录像里的唐雪慧也在化妆台上摆了一只沙漏,而且刚才阮玉兰一直看的地方正是这只沙漏所在的方向。

“女儿都像妈妈?”

驱车回警局的路上,任尔东来回念叨这句话,纳闷道:“阮玉兰什么意思?是说唐雪慧像她?那唐雪慧杀人又怎么解释?跟她学的?”

任尔东觉得荒诞,冷笑了两声:“这对母女可真是奇葩。”

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他去看夏冰洋,见夏冰洋胳膊架在车窗上撑着额头,闭着眼睛睡着了似的一言不发。

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夏冰洋开口,催道:“领导,你说句话行不行,接下来怎么办啊?是接着查唐雪慧,还是集中警力找翟小丰?”

又过了一会儿,夏冰洋才道:“回局里再说。”

回到警局,夏冰洋上楼途中不断被警员们拦住,他一路上走走停停,从回到警局到回到办公室用了将近二十分钟。

眼看办公室近在眼前,夏冰洋刚推开办公室门,就见技术队的一名男警员拿着资料跑上来了:“夏队,这是B市那边传来的笔录,一共有三十六名乘客接受了问询,有两个人在翟小丰下车前见过翟小丰——”

夏冰洋忽然抬起胳膊撑住门框,先掐着腰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着追上楼的男警员道:“从现在起半个小时内我不想听到任何人叫我,在这半个小时里麻烦你们把我当成一个死人。”

男警员往墙边一站,看着手表说:“好的好的,我等半个小时。”

话音刚落,楼梯又一阵响,郎西西和老吴的助手也上来了,郎西西看着夏冰洋就要说话,被夏冰洋先一步抢断,夏冰洋指了指墙根,道:“闭嘴,排队。”

他呼通一声摔上门,走到办公桌后一屁股坐在皮椅里,紧接着又把话机拉到面前,拨出去一通电话。

这通电话打到了市局指挥中心,他指名道姓的要‘犯罪行为办公室’的陈教授接电话。但是接电话的警员说陈教授去省厅开会了,给他陈教授的个人号码,让他和陈教授直接联系。他又播出陈教授的电话,结果是陈教授的助手接的,助手说现在还没散会,陈教授不能接电话,还保证了等陈教授散会就第一时间打回去。

夏冰洋不等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心情十分焦躁地想抽根烟,结果发现自己连抽根烟的功夫都没有,他还得马不停蹄地接着找下一位专家。

任尔东有心为他排忧解难:“领导,你在干啥?”

夏冰洋沉着脸,因太过烦躁所以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找犯罪学领域的专家。”

“陈教授和肖主任啊。”

“都在开会。”

任尔东想了想,道:“对了,娄月好像认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挺牛逼的,但不是本市人。”

夏冰洋道:“管他是不是本市人,能打通电话就行。”说完,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任尔东说了什么,抬眼看向他:“你说的是谁?”

任尔东掏出手机给娄月打电话:“等等,我问问。”

娄月很快接了,而且很快给了任尔东一个号码,又很快挂了电话。

任尔东撕了一张纸一边把号码往纸上誊抄一边说:“芜津市西港分局以前的顾问,叫魏恒,现在在政法大学教书。”

夏冰洋接住他递过来的字条:“这是专家的号码?”

“不是,娄月也没有这人的联系方式,这个号码是他以前搭档的。”

夏冰洋边对着字条边拨号边问:“搭档?”

“就是芜津西港分局的支队长邢朗,今年年初在省厅开会你还见过他,忘了?”

号码拨出去了,夏冰洋听着话筒稍一回想:“年底有望升副局长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他之前的老上司——”

话音未落,电话接通了,夏冰洋抬手制止任尔东继续说下去,瞬间换了一张公事公办的脸:“你好,邢队长是吗?”

话筒里传出一道低沉有力,极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嗯,你是?”

听到他的声音,夏冰洋有瞬间的跑神,因为这位邢队长的声音有些像纪征,纪征的声音和他的声音同样负有冲击力,只是他的冲击力是迎面直击,而纪征的冲击力是缓缓入耳。他们的相似之处是声音中那道微微颤动着的磁力,但纪征要比他温柔的多。

在这种时候竟然也能想到纪征,夏冰洋觉得自己有些不像话,于是狠捏了一下眉心,道:“我是蔚宁市南台区分院局的夏冰洋,年初我们在省厅见过。”

“哦,我记得你,有事吗夏队长?”

如果夏冰洋和邢朗有些除了公事外的交情就能听出来邢朗对他很有些对自己欣赏之人的尊重。

夏冰洋惯于和人打官腔,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打官腔,直言道:“我听说你们单位之前雇了一个顾问,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遇到点麻烦,想请他帮帮忙。”

对方没头没尾地笑了一声,爽朗道:“有,你想和他通电话?”

夏冰洋道:“是,麻烦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行,你等一下。”

话筒里一时没了动静,夏冰洋以为他在找号码,于是连忙利用这点子空闲的时间从抽屉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根烟。不到一分钟,话筒里又有人说话了,传出一道慵懒又清冷的男性嗓音:“喂?”

夏冰洋默了默,道:“邢队长?”

对方似乎刚睡醒,声音里满含困倦:“我是魏恒。”

夏冰洋连忙把含在嘴里的香烟拿下来,顾不上思考为什么刚才那位邢队长用了一分钟时间就把手机交到了刚睡醒的魏恒手上,神色肃然道:“你好,我是蔚宁市南台区分院局的夏冰洋。”

“你好,夏警官,有事吗?”

夏冰洋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简言又抓重点地向对方阐述了唐雪慧的犯罪行为和其母亲的犯罪行为,末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唐雪慧的作案模式很奇怪,我第一次遇到这样杀人凶手。她在亲眼看到她母亲杀死她父亲之后并没有对警察说出实情,反而帮助她的母亲隐瞒。如果她和她母亲感情好还可以解释,但是她十九岁就从家里搬出去自己生活,几乎和她母亲断了联系。而且后来我查到也是她亲手造成了她母亲重度瘫痪。她甚至可以说是恨她的母亲,但并不是因为她母亲杀死了她的父亲,否则她随时可以向警方揭发她母亲的罪行。我想知道唐雪慧和她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唐雪慧之所以会杀人,有没有受到她母亲的影响?”

他听到魏恒走了几步找了个更安静的地方,口吻严肃又低缓道:“你分析的很对,你现在碰到的这名杀人犯的确不是受到感情驱使杀人。”说着,他停了停,道:“正相反,你刚才的描述让我怀疑她是一名高度自恋的情感淡泊者。”

夏冰洋道:“麻烦你说的清楚一点。”

魏恒道:“我没见过你的这名犯人,只能从你给我的描述中粗略的分析,或许会有一些不准确的地方。”

夏冰洋笑道:“没关系,我明白心理剖绘不可以在刑事侦查中起到导向性作用,现在凶手已经确定了,侦查也已经结束了,我只是想更了解我碰到的作案人。所以你大胆的说吧,我就当上了一堂课。”

听到他的话,魏恒觉得自己碰到一个难得可以正常交流并且能够相互理解的一线刑警,这可真是......十年难遇。

魏恒在他的明事理下卸下了顾忌,道:“好,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刚才说你想知道唐雪慧和她母亲之间真正的关系是吗?”

“是的。”

“我粗略推测,唐雪慧和她母亲之间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母女情分,就像我刚才说的,唐雪慧或许是一名高度自恋的情感淡泊者,这样的人容易被激怒,富有攻击性,而且十分的自私,缺失情感触角。符合你刚才阐述的唐雪慧杀人后还把罪责推给丈夫和受害者的行为。我想她的母亲应该和她具有相似的人格,她母亲在她父亲只是喝醉酒,没有家暴,没有做出攻击性行为的前提下杀死了她的父亲,说明她的母亲杀人之前也缺乏动机,也缺乏思考,也缺乏最基本的社会伦理道德,这和唐雪慧的作案模式很相似。”

夏冰洋手撑着额际低头想了一会儿,皱眉道:“你说的是情感单薄,就是反社|会人格?”

魏恒顿了顿,道:“不能这么肯定,天生犯罪人、精神变态者、和反社会人格都具有无动机式杀人的特点。我没有见过唐雪慧,所以我不能给出更精准的判断,但是就我目前为止的经验来看,我个人倾向于唐雪慧是反社会人。”

“那阮玉兰呢?就是唐雪慧的妈妈,阮玉兰又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想和你说的,反社会人格是九大人格中的一种,是天生的,你可以理解为DNA中携带的人格。拥有反社会人格的人一般在15岁之前表现出情感缺失障碍,他们缺乏同情心并且善于撒谎,其他一些能在‘坏孩子’身上找到的特点都能在他们身上找到,但是他们普遍智力较高,或者善于伪装,所以并不明显。当他们的情感缺失障碍表露出来后,他们不会立即杀人,他们需要一个过渡,一个能够真正刺激到他们,唤醒他们杀人欲望的经历。我查过很多资料,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人群大都有过少年时代失去亲人的经历,他们或许亲眼看到了亲人的死亡,或许亲眼看到了别人的死亡。总之这种刺激是深层的,深到可以唤醒他们人格中渴望‘屠杀’的那部分。”

夏冰洋听着他缓缓分析,手心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才道:“唐雪慧在14岁的时候亲眼目睹她的母亲杀死了她的父亲,她体内的反社|会人格是在那个时候被唤醒的吗?”

魏恒谨慎道:“我不能断定,但是我个人倾向你说的就是答案。”

“DNA中携带的人格......难道反社|会人格还能遗传?”

“不能同一而论,和每个人的生长环境不一样,但是如果跳不出反社|会人的原生家庭,这种人的后代也会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他们不一定都是反社会人,但他们都是精神病人。”

此时,夏冰洋想到了另一个人,想到这个人时,他脑袋里忽然嗡鸣了一声,额头瞬间渗出一层冷汗,缓了一口气才道:“唐雪慧还有一个女儿,她和丈夫离婚后就独自抚养女儿,现在她女儿卷进一桩连环杀人案中——”

话没说完,刚才走到窗边接电话的任尔东忽然拿着手机返回来,面色焦急:“娄月的电话,要紧事。”

夏冰洋放下话筒,接住任尔东递过来的手机放在耳边:“什么事?”

娄月什么都没解释,直接问:“艾露说翟小丰喜欢王瑶,所以翟小丰杀死俞冰洁和刘畅然的动机是为了给王瑶报仇?”

“对。”

娄月气极,冷笑了一声:“她说谎!翟小丰喜欢的人不是王瑶,是艾露!”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出现的邢朗和魏恒是《人间失守》中的主人公。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