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纪征的姐姐纪芸,夏冰洋曾在纪征的口中得到过一些浅薄的信息。
纪征曾告诉过夏冰洋,他有个姐姐,十七岁时就被经纪公司发觉,出演了人生第一部电影,虽只是一个小角色,但是天生丽质的纪芸凭借年轻貌美顺利签约经纪公司,步入娱乐圈。纪芸的父母并不支持女儿过早放弃学业踏入娱乐圈,但是纪芸却去意已决,于是在一个家人沉睡的夜晚偷偷离开家,只身前往大城市闯荡。夏冰洋并不知道纪芸发展的怎么样,他一向不关注娱乐圈里的动向,纪芸弃学后唯一一次闯入他视野中的事件就是纪芸因蓄电池爆炸死在车中的事故。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纪芸进入娱乐圈的第二年就怀孕了,她还把孩子生了下来,她生下孩子后,她名下凭空多了一套房产。她独自把孩子抚养了几年,然后就托付给外亲抚养,定时支付抚养费,孩子的户口也落在外亲名下,姓边,叫边小蕖。后来发生在边小蕖身上的事没有被司法系统记载,但是夏冰洋联系到了曾帮助纪芸抚养边小蕖的外亲。
他们告诉夏冰洋,孩子被纪芸的兄弟接走了,就是孩子的舅舅。孩子的舅舅给了他们一笔钱,从此和他们断了联络,并且要求他们不能把边小蕖的身世说出去。
这段往事并不需要深挖,只浅浅的埋在泥土下,但是夏冰洋却一直忽视到现在,因为他从未想过纪征的失踪竟然和纪芸以及纪芸的女儿有关,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另一部分他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在此时变成了现实,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的躲避下去。身为一名警察,他很清楚一个人失踪六年,不是为了躲避债务就是为了躲避仇杀,造成纪征失踪的原因显然不是这两种原因中的任何一种,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让一个人完全销声匿迹,只有死亡。
纪征死了?
当听到党灏这么说时,夏冰洋很愤怒,他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他想揍党灏一拳,质问他凭什么这么说,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因为他心里的愤怒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惘然和恐慌。他不想看到党灏,也不想听到党灏说任何话,他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然而他封闭自己的方式,只是沉默的发呆。
后来党灏说了什么,他没听进去,只觉得很吵,所以他离开了。他走出小冰的房间,没听到杨紫怡留他吃饭的声音,推开门下楼了。
党灏追出来,看到了他落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匆匆向杨紫怡打了个招呼,拿起夏冰洋的车钥匙出门了。
“小夏!”
他看到夏冰洋站在电梯间等电梯,于是朝夏冰洋喊了一声,但夏冰洋置若罔闻地走进电梯,电梯门随后关上。
党灏进了另一架电梯,在电梯里戴上帽子和口罩,等电梯降到一楼就连忙跑了出去,纵使他不知道夏冰洋和纪征的关系,他也看出夏冰洋现在的状态跟个游魂没两样。
他追到停车场,在夏冰洋那辆银色越野车的车旁看到了夏冰洋。夏冰洋蹲在地上,闭着眼,拧着眉,脸色煞白,额头和鼻尖都渗出了热汗,右手握拳死死抵着胸廓部位。
党灏跑过去扶住他肩膀:“你怎么了?”
他感觉到夏冰洋的肌肉紧绷着,体温很低。
夏冰洋身上一阵阵发冷,但心跳却一下强似一下,震的整个胸腔钝钝的疼......他低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知道,胃疼。”
党灏觉得夏冰洋不像是胃疼,他以前协助缉毒支队追捕过一伙持枪毒贩,缉毒支队的一名缉毒警被毒贩当胸开了一枪,子弹削进缉毒警的胸口九死一生的时候看起来都不敌夏冰洋现在难熬。
他打开车门,把夏冰洋塞到副驾驶,然后开着夏冰洋的车离开小区,开上公路,问:“去医院还是回家。”
夏冰洋歪在车门上,头抵着车窗玻璃,朝窗外看着,没说话。
党灏等了一会儿也没听他说话,就扭头看他,见他双手岔开,死死按在胃部,好像真是胃疼。他看不到夏冰洋的表情,只看到夏冰洋小半张侧脸,见一道汗水从沿着夏冰洋的鬓角往下流。
党灏觉得他疼的厉害,便说:“我把你送到医院门口,你自己进去。”
夏冰洋这次很快答话:“不用,我回家。”
党灏听他说话利索,又觉得他的情况没那么严重,于是向他问了地址,跟着导航往他家开。
又过了一会儿,夏冰洋似乎好了一些,面朝着窗外,低声道:“那个女孩儿......得找到她。”
党灏不抱什么希望:“你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不是凶手,吴庞不会帮你找另一个嫌疑人。”
夏冰洋看着窗外,夜晚的街景和街道上的人群滔滔流水似的在他眼睛里划过,他怔了一会儿,才道:“不行......必须找到她。”
他的声音没什么精神,像是缠绵病榻的低语。党灏听到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感激和感动,道:“我们一起找。”
他把夏冰洋送到小区门口,下车后弯腰趴在车窗看着夏冰洋问:“你自己能行?”
夏冰洋的脸色依旧惨淡,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然后直接从副驾驶钻到了驾驶座。
党灏往车顶上拍了一下,转身走了。
夏冰洋透过后视镜看着党灏逐渐走远的背影,直到党灏拐过弯,不见了,才开车驶进小区。
向往常一样,他停好车,上楼,却在输入密码打开家门的瞬间怔住了,家里竟然亮着灯,不仅如此,夏冰洋还听到浴室里传出沙沙的水声......家里有人,而且那个人正在洗澡。夏航虽然知道他家门的密码,但是夏航此时在梁霄桐的陪同下出国考察去了,所以他确定此时出现他家浴室里的整个人不是夏航。
夏冰洋轻轻关上门,从枪套里拔|出配枪,双手持枪,枪口对准紧闭的浴室磨砂玻璃门,压着步子无声无息地走了过去。
浴室里的确有人,他逼近浴室的途中清楚看到门内有一道人影在移动。他走到浴室门前,右手持枪,左手握住门把手,一把拉开拉开玻璃门,枪口随即对准了浴室里的那道人影。
“别动!”
花洒下的确站着一个人,她浑身赤|裸,在门被打开的同时就惶急地往身上围浴巾,人还站在花洒下,水流瞬间把她围在胸前的浴巾淋湿了。
她双手环胸,浑身湿透,低着头站在花洒下,神色慌张。
夏冰洋看到她,着实愣了愣,他没想到‘闯入者’竟然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这个女孩年轻到几乎可以用少女来形容,顶多只有十八九岁,看起来不具有任何攻击性。相比之下,双手端枪的夏冰洋更像是闯入者。
夏冰洋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然后‘哐当’一声又把浴室门关上。
很快,浴室里的人影又开始动作,那女孩关上了花洒,在擦身体。
夏冰洋拿在手里的枪没有放下来,他盯着浴室门,注视着女孩儿的一举一动。
浴室门被女孩‘笃笃’敲了两下,随后,一道细弱的女声轻悠悠地传出来:“我没有衣服。”
夏冰洋又愣了一下,拧着眉迟疑了片刻,然后进卧室找了一套自己的短袖和运动裤,他拿着衣服又敲响浴室门,门开了一道缝,伸出一只雪白细痩的腕子,皮肤上沾着水珠。
夏冰洋把衣服递给她,走出浴室,站在门口,等她出来。
片刻后,女孩穿着夏冰洋的白T恤和运动裤慢慢从浴室走了出来,她低着头,濡湿的黑发披在肩上,脸庞明净漂亮,只是一双眼睛犹如死水,没有丝毫灵气。
她赤着脚想往前走,但被夏冰洋阻止。
夏冰洋抬起枪口对着她,冷冷道:“别动。”
她抬起头看着夏冰洋,眼睛里空茫茫的,像是未开智的孩子似的混沌又无知。
夏冰洋问:“你是谁?”
女孩儿不答,茫然地看着他。
夏冰洋:“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身体一颤,被吓住了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双眼木木地盯着他手中的枪口。
夏冰洋又问:“这是我家,你怎么知道我家的房门密码?”
女孩儿好像听懂了,她惊恐地转动眼睛看着夏冰洋,患有语言障碍似的一字一顿道:“纸条。”
夏冰洋对她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感到无比烦躁:“什么纸条?”
女孩儿重复:“纸条。”
夏冰洋和她僵持片刻,忽然垂下持枪的右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客厅,按到沙发上,然后拿来纸笔拍到她面前的茶几上,道:“写,把你说的纸条写出来。”
女孩儿看了看他,离开沙发跪坐在地板上,拿起笔,缓慢地写下几个笔画僵硬的字。夏冰洋蹲在她旁边,她每写完一个字,夏冰洋心里的诧异就多一分,因为她写的是他家的地址,精确到几号单元楼,几号房,甚至还有一串房门密码。
当她写完后,夏冰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何止是在写他家的地址,她甚至在模仿他的书写方式;他写东西时一向习惯把最后几个字另起一行写在居中的位置,而且句末不仅加个句号,为了防止被人篡改他留的字,在句末继续书写,他还习惯像填发|票一样在句末划一道横。而此时这个女孩写有他家地址和房门密码的纸条书写格式和他一模一样......简直像是他写了一份,这女孩儿在抄写一样。
夏冰洋把她写的那页纸撕下来,放在她面前,阴寒着脸,一字一句地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女孩儿讷讷道:“我......记得。”
记得?意思就是说,她曾在什么地方见过,所以记得?
夏冰洋开始回想他曾在什么地方写过自己家的地址......很快,他想起来了,他曾给纪征写过一份他家里的地址,详细到几号楼几号房,还有密码。
夏冰洋眼神骤变,一把抓住女孩儿的手腕:“你是谁!你和纪征是什么关系?!”
他凶狠恶煞的模样似乎给女孩儿造成了某种刺激,女孩儿挣开他的手,抓起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把身体蜷缩在沙发的夹角里,握着刀,对着他。她很害怕,怕的浑身发抖,但夏冰洋不仅仅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还看到了杀气。
夏冰洋捏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折,轻而易举地卸了她的刀,然后把她的手腕拉到身前,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她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条白色手环,那不是普通的手环,手环上打印着‘岳岚疗养院’字样,后面跟了一串联系电话,这是岳岚疗养院给病人戴上的识别病人身份的手环。
夏冰洋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把她手腕一翻,看到她手腕内侧的手环部位印着一个名字——潘小雅。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女孩儿,眼睛里瞬间烧了一团火:“潘小雅......你是边小蕖?”
她对边小蕖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只死死咬着下唇用力拉扯自己的左手,夏冰洋在极度的震惊和愤怒下有些走神,竟被她挣脱了。她拔腿就跑,但打不开被夏冰洋锁上的房门,于是慌不择路的跑进夏冰洋的卧室,呼通一声关上了卧室门。
夏冰洋用钥匙打开被她反锁的房门,像是恶徒似的冲进房间,一把掐住女孩儿脖子把
她按在床上:“纪征在哪?他还活着吗?!是不是你杀了他......说话!”
他把女孩儿按在床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纤细的脖子,眼睛里燃烧着癫狂的痛苦和悲伤,女孩用手抓挠他的手背,身体像是搁浅的鱼似的扭曲挣扎,脸色逐渐憋的胀紫......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掐死眼前这女孩,但是他没有,就在女孩儿即将在他手中断气的时候,他猛然恢复了一丝理智,眼中剧烈燃烧的毒焰被泪水扑灭。
他松开女孩儿的脖子,也像是经历了一场窒息似的精疲力竭地喘着粗气,以祈求的语气对她说:“我求求你......你告诉我,纪征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我求求你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求你......求你,把他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字条’在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