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病人跑出去,医院的前后大门已经挂锁。
方灼夺命狂奔到门口,踩着铁门往上爬,被一只手给拽了下去,摔得四脚朝天。
病人流着哈喇子,叼着让人熟悉的奶瓶,抱着方灼一个劲儿的喊粑粑。方灼抬起膝盖用力一顶,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小伙子,这边这边!”
方灼听见有人在叫他,连人都顾不上看清,就飞快冲了过去,合上门的那一瞬间,一群病人蜂拥而至,将小小的门房围得密不透风。
“你是今天刚来的?”
说话的是位穿保安服的大叔,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看方灼的眼神很激动,还藏着隐隐期盼。
方灼头皮发麻,“怎、怎么了?”
大叔说:“咱们这儿环境特殊,没人愿意调过来帮忙,你是这么久以来的头一个。”
方灼:“……”
直觉说,这是一个深坑,爬不出去了。
大叔对方灼的内心一无所知,握住他的手上下摇,“你是个好人。”
大叔,我不是啊,我他妈现在就想走!方灼不好意思的说:“哪里哪里,反正都是看病救人,在哪家医院都一样。”
大叔没想到如今时代,还有愿意这样奉献的年轻人,激动得说不话来。
好像演过了呢,方灼嘴角抽抽,尴尬地挠了挠头,扯开话题,“这医院怎么回事?这些病人怎么都跑出来了?”
大叔的脸色变了,咬牙切齿,“多半又是那小子!”
“谁?”
大叔非常气愤,“咱们医院住院部六楼住着一位大少爷,吃多了闲的没事就爱作妖,今天病房的电子锁突然全面瘫痪,病人就都跑了出来,肯定又是他干的。”
方灼纳闷,“少爷?”
大叔抬手一指,“喏,就他,正看着咱们呢。”
方灼顺着往上一看,有个人正站在住院部六楼的窗口,面向他们的方向。
因为距离远,看不清五官,只能初步判定是个皮肤很白,身材高瘦的年轻人,他身上没有穿条纹病号服,而是白衬衣。
原主有点近视,方灼眯了眯眼睛,低头掏出眼镜戴上,窗口的人不见了。
方灼又摘下眼镜,“他什么情况?”
“我就是个看门的,也不太懂这个,就是听说好像有报社倾向,很危险。”
“怎么危险了?”
大叔开始倒故事,“他来咱们医院三年了,从来没说过一句话,正常人怕是早就憋死了。”
方灼有点失望,“就这?”
大爷不知道想起什么,抖了下,苍白着脸说:“哪能啊,可怕的在后面。有次他后妈来看他,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儿掏出把刀,差点把他后妈肚子给破开。当时那房间房门被反锁,那女人吓得差点从窗户跳下去!后来还是医生赶到,强行把人按回床上,给注射了镇定剂……你猜第二天怎么着?”
方灼被气氛带动,紧张追问,“怎么着?”
“第二天,院长查房,发现那小子不见了!找了一圈才发现他竟然就坐在院长办公室,见我们找到,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回了病房,就跟故意逗人玩儿似的。哦,对了,他留张纸条,说下次谁再敢动他,就弄死谁。”
“这有什么可怕的。”方灼说,顶多算是有个性吧。
大爷摇了摇头:“医院里那么多监控,没有一个拍到了他的行迹,而院长办公室的门是密码和指纹双重锁,他愣是把门打开,走了进去,而且门锁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这还不够可怕?”
方灼刚刚逃跑的时候扫过几眼,监控器全是全景监控。
这类监控的覆盖面积是四百米,除非这个人有很高的空间计算和心算能力,可以准确的计算出每个监控之间的盲点,并在脑内画出一条完美路线图。
方灼:“……”
真要是这样,就牛逼了,还住什么精神病院,应该直接上天才对。
他说:“估计是有监控恰好坏了,没拍全吧。”
大叔很坚定,“不可能,因为前一天医院才刚刚做了检修。不过院长门口的监控拍到了他,他故意对着镜头这样笑。”
大叔努力模仿出一个表情,皮笑肉不笑,眼神阴森,真的很可怕,也有点眼熟。
方灼想了想,想不起来,估计是健忘的毛病又犯了。
大批精神病人被引开以后,医生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将病人们陆陆续续关回了病房。
院长有点焦虑,怕把新来的人给吓跑了,把方灼带进办公室后,亲自泡了杯热茶,“赵医生,今天的事情纯属意外,你没受惊吧?”
方灼淡定的摇头,“没有。”
院长观察了一瞬,确定他没说假话,“没有就好,其实你是我特意要过来的。我跟你们院长打听了个遍,你们院就属你脾气最好。你也知道,咱们这里的病人特殊,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能胜任。”
“……”方灼挤出微笑,“我真是谢谢您了院长。”
院长只听出了真诚,没听出愤然,摆摆手说,“来,我带你去看办公室。”
原主之前医院的精神病科形同虚设,每个月前来挂号就诊的人不超过十个,其中有一半是挂错的,另一半纯粹是瞎几把想,对自己有误解。
于是他成了万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原主是个老实人不错,可谁没点脾气,每天被人呼来喝去,时间长了总有怨言。这怨言变成了牛角尖,使劲儿往心里钻,最终在院长提出要调走他的时候,气得猝死了。
方灼摇了摇头,不知道有什么好气的,看了看窗外的绿茵,再看看蓝天白云,这办公的可比你之前那间好太多了。
院长笑着问,“还满意吧。”
方灼说:“满意,风景好空气也清新,比市区好多了。”
“那是,市区车流多空气差,跟咱们这儿没法比。”院长说完又眉飞色舞的把医院夸了一通,说让方灼把这地方当成家。
方灼能说啥,只能笑着说:“好的,院长。”
院长觉得这个年轻人很靠谱,“赵医生,那咱们现在先去熟悉一下?”
方灼立刻摆出一张专业的面孔,“您带路。”
院长一边走,一边介绍大致情况,第五医院就三栋大楼,一栋门诊,一栋住院部,还有一栋是别人捐的,正在修。
捐赠人是那位少爷他爹,目的是为了让儿子在精神病院能过的舒坦点。
方灼无法理解,“既然这么不放心,干嘛不接回去自己照顾?”
医院的环境再好,也比不上家里吧,每天睁眼就是四面白墙和各种精神病人,没病也会整出病。
院长摇了摇头,“有钱人的世界咱们不懂。”
院长突然停下,方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大的活动室,里面大概有十几个小孩,正安静地画画。
那些白纸上,有长手长脚的外星人、扭曲的黑色面孔、火红的太阳,还有一些画的是是人,大人小孩手拉手,或者一家三四五口站在一栋房子前。
他们的想象力很丰富,色彩搭配很惊艳,每个都是小艺术家。
方灼说:“这些是自闭症患者?”
院长说:“是的,每周三的上午八点,他们的父母会把他们送过来。”
里面负责看管的是位女医生,年轻漂亮,笑容温和,“院长,这位是?”
“这是赵嘉一,赵医生,刚刚到。”
女医生点点头,跟方灼握了个手,又扭头去问院长,“刚刚我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
“住院部的电子门系统突然全面瘫痪,病人全跑出来了。还好这栋楼电缆和网络独立,门打不开。”
院长说着说着,就想起曾经遭受的威胁,赶紧告诫方灼:“住院部六楼的668号病房,只有一个病人,叫陆减,患有情感冷漠症,厌恶任何的肢体接触。”
厌恶肢体接触可能是洁癖,而情感冷漠症在正常情况下,并不会伤害他人。
方灼皱起眉,“他对外有严重的病态反应?”
院长思忖片刻,“住院的这三年倒是没有,不过被送来时,他父亲告知我们,陆减的危险性很高,有施虐行为,但他并没有细说,大概是怕我们走漏出去,影响到陆家的形象。”
方灼皱眉,“您的意思是,那个陆家?”
院长点头,“就是那个,所以陆减在我们这里救治的事情,必须要保密。”
方灼给嘴巴拉上拉链,暗叹这该不会又是什么豪门秘辛吧,“院长,我能去看看他吗?”
院长抬手看了眼时间,“恐怕不行,我两点要去市卫生部开会,咱们这儿人手紧缺,其他医生也没时间带你参观。”
方灼说:“我自己去就行,您放心,我不会靠近他。”
院长同意了,又反复叮嘱了几句才走。
方灼没有直接去住院部六楼,而是先回了自己办公室。
按照前两个世界的套路,主角都有颜有钱有背景,还有扑朔迷离的人生,并且和他能产生一定关联,只要顺着命运走,就一定能遇到。
譬如上个世界,老七带他去买奴隶,结果一买一个准。
方灼觉得这不是巧合,应该是系统安排,所以他顺势同意借调,“阿三哥,你说男主是陆减吗?”
233这次捡了大便宜,因为原主是个手机控,一有新款砸锅卖铁也要入,现目前这个刚买了不到一周。
它这会儿心情不错,【任何人都有可能。】
方灼戳戳手机,“别啊兄弟,你这么善良可爱,顺便给个范围呗。”
233很坚定:【这违反规定。】
方灼继续戳屏幕,“咱俩谁跟谁,规定算个屁。”
233整个手机都开始发烫,方灼把手指挪开,很快就看见一条新消息:
【目标距离你只有1300米。】
方灼嘿嘿两声,“么么哒。”
这么看来,陆减的嫌疑确实很大,没想到这地方还真来对了。
方灼说干就干,当即穿上白大褂,拿上通用房卡,直奔住院部。
住院部大楼里,每个病房门都关得死死的,值班台里,两个护士正在相互擦药。
见到方灼进来,两人都愣了下,其中一人问:“你是?”
方灼笑着说:“我是今天新来的精神科医生,我姓赵,赵嘉一。”
其中一个护士扔掉棉签,站起来,“想起来了,今上午院长提过你,赵医生来住院部有事吗?”
方灼把手揣进白大褂的大口袋里,“我想去看看陆减。”
护士脸色大变,“不能看不能看!”
方灼纳闷,“怎么不能看?院长同意的。”
护士急急忙忙的解释:“陆少爷今天本来就心情不太好,要是知道有人来围观,肯定更生气,到时候万一他又把病人都放出来,今晚大家都不用睡了。”
方灼:“……”这位陆少爷好调皮啊。
不过情感冷漠症的人大都面部呆板,不管有没有内心戏,都不会有任何表现。
“你们是怎么看出他心情不好的?”
护士说:“陆少爷心情好的时候,会望着天空发呆。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盯着墙壁发呆。”
方灼想象了下那画面……
怎么办,突然觉得有点萌。
方灼咳咳,“我就扒着门框偷偷看一眼就走。”
护士抿了下嘴,仍不放心,“那你千万别出声。”
方灼举手保证,得到首肯后才在护士忧虑的眼神中,进了电梯。
六楼的病人很安静,方灼透过窗户往病房里一看,四个病人站成排,后一个搭着前一个的肩,正房间里绕圈跳。
方灼被这僵尸跳吓得不轻,摸了摸胳膊,掉头就走。
走廊尽头,右手边的两个病房打通合成一间,里面各种家具齐全,看着不像病房,更像是个套间。
他两手趴在门上看了半天,没看见人。
“难道是在上厕所?”方灼踮起脚,将耳朵贴在玻璃上,祈祷能听到一点水声。
听着听着,眼皮子一耷拉,突然犯起困来。
方灼用力往大腿上掐了一下,摇摇头,觉醒了,他的手揣进兜里,摸到房卡,究竟是开还是不开呢?
门房大叔和院长的话,让他对这个男人有畏惧。
深吸口气,还是把门卡贴到电子锁上。
滴滴,门开了。
陆减不在房间,右手边的卫生间里也没有水声,周围安静得诡异,仿佛空气都是静止的。
方灼感觉一股寒气顺着脚踝往上窜。
他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条腿,眼前猛地一黑,人就直直倒在了地上。
兜里,233不停的震动,方灼感觉不到,他完全陷入了深度睡眠,对外部的感知为零。
自然也就不知道,有个人正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