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越安简直难以相信,怎么会有对自己种族的无辜幼崽下手这种事情的?
要不是他反应快,这小姑娘这会儿就已经凉了。
越安把这群人类小崽子一股脑的抱出了战圈,这些小朋友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远离了那个街区也不慌,站在隔壁街区的大操场上,笑嘻嘻的一口一个小哥哥。
越安又给他们发了糖,挨个摸摸脑袋,最后看向了一开始的小姑娘。
“你们……”越安想说这群小崽崽怎么都这么没有防备心的,但是现在并不是教育小朋友的时候。
他又变魔术似的摸出一堆小零食,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些他自己的囤着的库存,大方的塞给了小姑娘。
比起周围那些个只会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变魔术的小崽子,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像是唯一一个懂事的。
“你们在这里,不要回去。”越安看了周围一圈,想了想,用脚在地面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大圈圈,几乎覆盖了整个大操场,然后笼了一层普通人看不到的灵气护罩,“管好他们,别让他们出这个操场。”
小姑娘乖乖的点了点头。
越安也不再多说,转头就回了那条街道,顺便给季修筠发了条消息过去。
老城区的街总是安静的,之前一群小孩子在这里玩耍的时候,越安还能感受到一丝活力,现在小朋友都被他送走了,整个街道安静得风刮过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安静得没有一丝活气。
这是不应该的。
越安站在街道口,机警的戒备着。
街区之内,他能够清楚的捕捉到约莫四十来道呼吸声,夹杂在风里,听得十分真切。
其中大约有十来个呼吸相当急促,还有一些悉悉索索的挣动的声音。
里边有人质。
越安几乎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跟着季修筠在茫茫宇宙星际之中航行了这么些日子,也遇到了不少亡命之徒,这些团体在自己的船上总会带上一些平民,在遇上正规军的时候,打不过,还可以以这些人质作为要挟,要求军队放他们离开。
以往这种招数大概是无往不利的,哪怕是面对季修筠的军团,这些星盗团也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不过很可惜,季修筠的军团一向是铁板一块,通常来说,这些星盗团还来不及做出要挟,就已经化作宇宙尘埃了。
而有了越安的加入之后,季修筠如虎添翼,救人质的效率更是直线上涨。
现在他们逮住一艘非法船舰就是一通痛痛快快的暴揍,根本就没在怕的。
越安现在也没在怕的。
他站在街道口,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下一秒就倏然消失在了窥视着街道口的一行人的视野之中。
街道两旁的屋子里埋伏着的人端着武器,看到这样的情况,心里一紧。
但似乎是有所准备的缘故,他们对于这件事情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出乎越安意料的,显得格外的沉得住气。
越安见多了他一消失就开始四处扫描骚动的人类,对于这些数量不明但丝毫不见惊慌的伏击者,反倒是越安比较惊讶一些。
但惊讶归惊讶,越安还是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突然消失这件事,那些人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在今天早上就带着武器,拿着他的照片来这里埋伏。
他也不知道他看不到的街道建筑内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打他主意的人,越安是绝对不会放过一个的。
放过他们就是给他自己留下安全隐患,越安又不傻。
实不相瞒,上一个企图偷猫的人,现在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街道上十分安静,越安隐着身,动作灵活,无声的将街道两侧的建筑都溜达了一遍。
这群伏击的人分得很开,而且每个人身边都绑着至少五个以上的人质。
而且两边的屋子里都没有太多的打斗痕迹,这意味着这帮伏击者有着非常专业的体术技巧。
他们摆明了就是冲着越安来的,没有造成什么大骚动,连隔壁街区都在十分正常得运作着,也丝毫偏安静的街道环境,从那边到这边,没有丝毫的违和感,明显是一副要趁猫不备诱其入网的样子。
越安在这些人身上都察觉到了很浓厚的灵石的气味。
由于季修筠家里放着好几大箱子灵石的缘故,他们身上的灵石气息完全被掩盖住了,要不是越安被那个小姑娘拉住了,他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小细节。
因为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的宁静老城区,正常的小孩子玩闹,以及非常正常的、浓郁到呼吸之间都能够轻易感受到的来自于大量灵石而产生的灵气。
他们甚至都没有让人质留下一丝血来,这灵气之中,丁点人类的血腥气都没有。
整条街道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安安稳稳的,仿佛只剩下了季修筠的那间屋子。
越安不太确定这些人是不是知道季修筠家里有大量灵石存货,为了遮蔽自己身上的灵石气息,才选择没有动季修筠的家。
还是因为季修筠家里有着最尖端的安保系统,所以才没有去洗劫季修筠的家。
按照常理来说,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比较高一些,但越安却直觉前者占了绝大部分比重。
这帮人绝对是奔着他来的,越安难免就会往多了想。
普通人类随身带着那么多灵石做什么?
还知道利用季修筠家里的灵石来掩盖自己身上的气息,还有他的照片,还提前就埋伏在这里。
就连越安自己,都是临时决定自己一个人跑来季修筠家里取灵石的,他们怎么就能在早上就埋伏在这里呢?
就算他们的行踪情报泄露了,也不可能就这么肯定是他一个人回来吧?
这群人不了解他的战斗力,季修筠的战斗力总是清楚的。
蹲在季修筠老家的街区守着,这不是把自己脖子洗干净自己送上来的吗?
越安越想越觉得不哪里不对,非常需要脑子灵活脑洞又大的季修筠的支援。
季元帅收到了越安的消息,稍微一想就明白越安没有直接给他弹通讯,估计是时间紧急并且情况不太方便。
他也没回消息,而是点了两个直属兵,径自离开了守军的驻地。
季修筠带着两个兵冲到自己家所在的街区的时候,越安已经把那几个伏击者挨个拎了出来绑在了一起。
总共九个人,毫无反击之力的被越安逮住,拿军方特质的绳索反扣着双手,又打了好几个死结,然后将这九个人串在了一起。
这种绑人的手法季修筠相当熟悉,因为这就是他教越安的。
而越安本人,则揽着从这些人身上搜刮来的五十来块能源晶石,在一群吃瓜群众和被解救的人质的簇拥下,垂着眼瞅着那九个人,一脸沉思的表情。
季修筠的出现让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越安回过神,偏头看了一圈,这才发现被他扔隔壁街区罩子里的小朋友,大多都被他们的家长找了回来。
这些被当成了人质的家长一个个眼睛通红的,透着些愤恨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怎么回事?”季修筠问道。
“自由军。”越安向那群犯人努了努嘴,他们身上自由军的标志就纹在他们手腕上,“他们好像很清楚的知道我会过来,而且还针对我布置了一个小局。”
季修筠转头看向那几个被逮住的伏击者,才刚对上视线,那名为首的人就冲他露出了一个带着些微妙的扭曲与骄傲的笑容。
“先知无所不能。”
“先知?”季修筠重复道。
“听起来像邪教。”越安接话。
季修筠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示意两个直属兵把人先带回去,这些人带回去之后被塞进审讯班里会经历什么,越安和季修筠心里都是有数的。
驻守本地的部队反应速度有些慢了,似乎是因为这个街区的监控和巡逻排布出了问题,让他们没能在事发第一时间赶过来。
——在季修筠的兵把人带走之后。
自知理亏他们也不敢问季修筠要人,得到消息赶来了,也只能默默进行善后工作。
越安和季修筠留在了最后,他们还得回家去取那好几大箱子的能源晶石。
“关于‘先知’这个……你们的技能里,有关于预知的吗?”季修筠低声问。
“预知?有倒是有,但要详细到某个时间点的某件事情,一般都是种族天赋。”越安思索了好一阵,“你觉得他们讲的那个先知,是修士?”
“不。”季修筠摇了摇头,如果是修士,那自由军早就干翻他的军团了。
具体参照越安层出不穷威力巨大的各种法术。
“可能是返祖的天赋,又或者是意外得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
什么返祖,难听死了,我们一般管这叫觉醒。
越安在心里小声逼逼。
“那他们针对我有什么用啊?”越安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他觉得自己除了可爱之外,仿佛没有什么值得觊觎的了。
“你是九尾猫。”季修筠提醒了一下毫无自觉的猫。
越安抬头瞅着他,表情从淡定慢慢的转变成了惊悚。
“他们想抓我许愿……?”
季修筠点了点头:“可能。”
越安紧张的揪住了季修筠的衣摆,决定回去就啃他个千八百块灵石保平安。
越安刚准备拉着季修筠去取货然后赶紧走人,转头就看到了站在墙角,探出个小脑袋来看着他们的小姑娘。
在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的现在,只剩下她还留在原地。
“一开始我没发现,是这个小姑娘告诉我的。”越安凑在季修筠身边小声说道,“要不是她我说不定就翻车了。”
越安说完,就拽着季修筠走过去,弯下腰问她:“你的家人呢?怎么还不来接你?”
“没人接我,妈妈生病死了,爸爸去打仗了,说打完了就回来了。”
小女孩也不怕生,她的声音还是甜甜的,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悲伤,反而带着些期待的转头看向季修筠:“季元帅,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呀?”
“我有点想爸爸了。”她软糯糯的说道。
越安一愣,直起身来,转头看向季修筠。
季修筠并不是个亲民的将领,他甚至都没有直面收到过这样的疑问,星网上更多的,是对他的歌功颂德与怒骂诅咒。
没有人这样充满期待的询问过他: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呀?
元帅沉默了半晌,转头看向越安。
跟越安这个在战场上只接触过那些十恶不赦的星盗团的新人不同,季修筠曾经是亲手打下一个星系的战功赫赫威震星际的元帅。
他见过太多家庭破碎的绝望了,甚至有许许多多都是他亲手造成的,在面对小姑娘这样直白单纯的提问时,季修筠竟然感到无从招架。
季元帅没能得到越安的帮助。
他终将目光重新放到了眼前的小女孩身上,良久,在小姑娘眼中的神采渐渐淡去的时候,季修筠郑重得像是宣誓一样,缓慢而坚定的应答道:“很快。”
越安看了季修筠好一会儿,又愣愣的转回脑袋,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小女孩儿眼底的期待和欣悦像是闪烁着漂亮光华的钻石。
季修筠的坚定与宽和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的动摇与缝隙。
就像是信徒与回应信仰的神明。
那是一种越安从未感受过的,独属于人类之间的信仰的交托与回馈,就仿佛生命之中最灿烂的流光骤然绽放一样美丽。
越安的视线落在季修筠身上。
季修筠偏过头来,那对如同宇宙最深处的静谧黑暗眼睛,此时落上了点点星辉,正安静的注视着他。
越安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老前辈总是对他说,不要太亲近人类,因为妖怪永远都抵挡不住一个人类感情的侵蚀。
因为寿命短暂,所以人类总是愿意燃烧自己——为了某种情感,某种信念,某个梦想。
这种如同星辰坠落一般炽烈而沸腾的姿态,在各种方面都十分平静的长寿种眼中,永远都有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