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汉人女子安置到吊脚楼内的竹床上后,陆恒摆了摆手,那些苗家汉子就都退了出去。这汉人女子不愧是之前将原主迷得神魂颠倒的人,即使此刻脸色惨白唇色乌黑的昏睡在竹床上,也遮掩不住那副好容貌。
陆恒走上前去,见那女子随手衣着有些脏乱,但却没有什么外伤。他探了探对方脉搏,又扎破她的指尖放了滴血出来。
陆恒闻了闻那血液的气味,就知这女子是中了鬼面蛛的毒。苗疆丛林之中,珍贵草药数不胜数,总有汉人擅自在边缘处活动,想在不惊动苗人的情况下,寻到那么一两株价值连城的草药。然而,这些鲁莽的人往往还未寻到草药,就倒在了各色毒虫的毒液之下。
这个女子算是运气不错,遇到了出门打猎的阿牛。苗人随身都会携带驱虫药和解毒丹,虽说那解毒丹没能去除鬼面蛛的毒性,也好歹留了一口气在。
眼前这女子的性命,陆恒是必须救的。当然不是因为这女子长得多么的美貌动人,因为要说这皮相,陆恒的女装扮相还是要胜过对方几分的。
等等,我在想什么,女装害人啊。陆恒赶紧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之前的数次任务中,陆恒已经很有经验了,委托人死得憋屈执念难消的原因或多或少都会与这位面的命运之子有关。而每次任务的突破点,一般也都会在命运之子周遭出现。
陆恒从腰间的扎染小布包里,摸出来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就将里面的蛊虫放倒了女子的指尖之上。将那毒液驱除干净后,陆恒又塞了颗药丸进她嘴里。
片刻后,竹床上汉人女子那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地扑闪两下,睁开了那双雾气氤氲的双眼。
“我,我这是在哪?”女子试图坐起身来,却又无力的躺了回去。
“苗疆凤凰寨。”陆恒也没有去扶,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方才鬼面蛛毒液已几乎要进入你的心脉,现在虽然毒液已除,但你还需调养几日才能恢复。”
“小女子方青婉,这位姐姐,是你救了我吗?”方青婉见自己确实无力起身,只得歉然地笑了笑。
“不是,是阿牛救你,把你带回寨子。”
“……”方青婉有些不适应苗人直接的说话方式,“那是你替我解毒的吗?”
陆恒点点头:”我救醒你,是有话要问你。你到苗疆来做什么?“
方青婉见眼前苗人女子与她在中原见到的女子完全不同,生得美艳绝伦,气势却是比大多数男子更甚。从她嘴里问出来的话,叫方青婉生不出半分的反抗心思:“我,我是来寻药的。我是太初派弟子,因大师兄日前练功出了岔子受了内伤,一直没能痊愈,后得神医开了一方子,可是里面的药引只有苗疆才有。”
方青婉抬起抬起眼睛偷偷的瞟了一眼,见陆恒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才鼓起勇气继续说:“我忧心大师兄的伤势,就擅自闯入苗疆地界,还请姐姐谅解。”
太初派?陆恒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你大师兄叫什么?”
方青婉想了想,觉得自家大师兄名满天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段飞卿。”
只是才一说完,方青婉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说的。因为只见眼前苗人女子一听这名字就皱起了眉,浑身的气势更让她畏惧了。
陆恒却是没什么功夫管这方青婉在想什么。段飞卿?种马大师兄?陆恒心情很是复杂。虽然知道如果段飞卿就是释空,那种马什么的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只是想到什么七位如花美眷之类的,总是让他心底生出一种微妙的不爽之感来。
陆恒想了想,还是对方青婉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和段飞卿是旧识,又恰巧有事要去中原走一趟,待你伤好后,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方青婉有些不确定要不要相信这苗人女子。因为她看这女子气势汹汹地样子,不像是旧识,反倒像是有仇。难道这是大师兄在苗疆留下的风流债?她心底突然冒出来这么个荒谬的想法。
青阳山上,太初门。
“大师兄,有小师妹的消息了。”一身穿蓝白弟子服的青年兴冲冲的大步走了过来。只是在看见问剑峰前那人的身影,又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放缓了步伐。总觉得在大师兄面前,但凡是一丝鲁莽,也是亵渎了这人周身的风采。
“嗯?”段飞卿转过身来,他略微点头,“小师妹可还平安。”
“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说小师妹已进入青阳县地界,再有两日应当就能回到门派中了。只是那传信弟子说小师妹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有一苗人女子同行,似乎听小师妹唤她钩唛……”
这名叫桑竟的弟子,话未说完,就看到让他差点惊掉下巴的一幕。他们门派的大师兄,做事滴水不漏,神情永远温雅有礼挑不出一丝错来的飞卿公子,竟向前急行几步,甚至还被地上的草茎一绊,踉跄了一下。
“你说什么?”
“小师妹进入……”
“不是这个,最后一句。”
大师兄竟然无礼的打断了自己的话,这种情况,桑竟一直以为就算是天崩地裂也不会出现。他在巨大的惊吓之下已经只知凭本能行事:“小师妹唤她钩唛。”
等到桑竟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眼前已然空无一人。
青阳郡。
两个美貌女子牵马走在大街上,只是其中一女子作苗家装束,又气势极盛。过往的行人都知苗女不好惹,就算是这两位女子容貌再动人,也没人敢多看一眼。
“钩唛姐姐,出了这青阳县城,再有不到一日路程我们就能到青阳山脚下了。只是这天色以晚,我们还是在这县城找家客栈歇息一晚吧?”方青婉转头征求陆恒的意见。
陆恒点了点头。之前听方青婉描述,他就知段飞卿的内伤应是与修炼天魔心经有关,估计是一些副作用爆发出来。此事不算太急,也没必要日夜兼程地赶路。
两人在县上最大的客栈中安顿下来,要了两间上房略作收拾后。陆恒和方青婉就在楼下点几道菜,准备用过晚餐后在上去歇息。
菜才刚上齐。方青婉就见一抹熟悉的白底云纹衣袍在客栈门前出现,她面上一喜,站起身来。没想到她的大师兄却完全像没看到自己一般,置若罔闻地直接就奔着桌旁另一人去了。
陆恒是背对着门口坐的,他见面前的方青婉突然站了起来,冲着门口喊了一句:“大师兄!”
段飞卿?
陆恒才刚站起转身,就见那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像是想要抱上来,却又看看在一尺之外停住。
“阿恒。”千言万语,最终却是汇成了几个字,段飞卿展眉一笑“你来了。”
陆恒也是回了一笑:“嗯,许久不见。”
然后两人又同时沉默起来。
“大师兄,你真的和钩唛姐姐是旧识啊?”方青婉的声音打破了这有点诡异的气氛。
“师妹。”段飞卿似乎这才发现一旁还有人在,对方青婉点了点头。
虽说一别数年,段飞卿有万般思绪想讲与陆恒听,只是还有一个方青婉在旁,的确不是说好的好时机。
方青婉一直对这个温雅的大师兄存着几分仰慕的心思。对于心上人,女子总是会不自觉的关注对方的一切,总能发现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东西。方青婉早就发现,大师兄待人向来礼仪周全,任何人与他相处都不会有一丝的不妥之感。只是,大师兄永远都是笑容温和如春风,却在自身周围划下了一道界限,没人能走进那道界限之内。
方青婉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像大师兄这么优秀得无可挑剔的人,大概就是这样会让人产生距离感。直到她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阿恒,尝尝这个。”段飞卿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陆恒碗中,“你嗜辣,这菜肯定合你口味。”
大师兄好洁,从不行这为他人布菜之事。
“阿恒,这竹叶青酒烈,你酒量不佳,浅酌即可。”段飞卿按下陆恒手中酒壶。
大师兄礼仪周全,在用餐之时从不多说一句话。
“阿恒,你一路奔波,辛苦了。”段飞卿将陆恒鬓边一缕凌乱的头发理到他的耳后。
大师兄恪守男女之防,从不与女子太过亲近。
一顿令方青婉倍感煎熬的晚饭总算是用完。随后,段飞卿也要了一间上房,三人就此在客栈安顿下来。
陆恒在房内坐了片刻,回想起方才段飞卿的情况,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以段飞卿的为人行事,即使是久未相见,也不会在他人面前表现得如此直白。看来,那天魔心经还是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
想到此处,陆恒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打开房门就想到隔壁去找段飞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