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家铭一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始犹豫了。
万一真是像那恶鬼所说的,他儿子抢了恶鬼的投胎机会,那阴司要是把他儿子抓走了,把恶鬼给他留下了,那可怎么办?
要是有个这样的儿子,还真不如没有,他宁愿自家绝后!
这时,那恶鬼似乎顿了一下,陈梓涵抓住机会趁机冲出来叫道:“爸,不要担心,我要是真抢了他东西,大不了我命不要还给他,我就不相信这种垃圾有什么富贵命!让大师带我们去阴间打官司!”
恶鬼瞬间恢复了过来,似乎听到陈梓涵说要把身体还给他,高兴起来。
一人一鬼都同意了,方善水也就着手让陈家铭准备东西。
半个小时后,一间暗室里,方善水在一个刚刚搭好的神坛上供奉上五果,神坛上没有什么神像,只有方善水刚让陈家铭找来的一纸古代格式的空白诉状,方善水用沾了柳枝的水将诉状打湿,点香虚空礼拜三次,将香插到香炉里。
做完这些,方善水回到屋子中心的那面方桌前。
那方桌中心放着一个接满了水的铜盆,四面八个方向,都摆上了一根白蜡烛,桌上还有红布红绳纸符之类的零碎物,桌旁则坐着被绑在椅子上的陈梓涵。
准备就绪,方善水看了陈家铭一眼:“下阴不能有太多人在,你自己留下,让其他人都离开。”
陈家铭表示了解,他自己能被留下来已经不错了,听说不少大师走阴是不准成年男子在场的,不过看方善水很有把握的样子,陈家铭能不走自然不想走,只是立刻让目不斜视的保镖佣人都离开。
方善水用一块红布,将陈梓涵的眼睛蒙了起来,还用两根红色长绳,分别系住了陈梓涵的左右手,绳子的另外一头,压在了桌面的水盆底下,水盆底下,还贴着一张黄符。
蒙好陈梓涵的眼睛好,方善水的手在陈梓涵眼前挥了挥,感觉到陈梓涵似有所感地身体微震。
方善水不太满意,回头看了眼,示意陈家铭道:“把灯关上。”
“啪。”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关灯的陈嘉铭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也不敢妨碍方善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乱动。
方善水拿出摄魂铃,在陈梓涵面前摇着,口中念念有词。
大概摇满三下后,方善水对陈梓涵说:“往前走。”
恶鬼不满道:【我被绑在绳子上,怎么走?】
方善水站在他身边轻轻推了他一把,陈梓涵的身体微晃了一下,方善水问:“出来了吧?”
陈梓涵惊喜道:“出来了,大师,我可以说话了!这里好黑,这是哪里?”
他身体里的恶鬼此时似乎也一起出去了,听了陈梓涵的话,恶意道:【自然是在阴间了,这次你来了,就回不去了,嘿嘿嘿。】
陈梓涵对这个恶鬼深恶痛绝,哼道:“输得是谁还不知道呢。”
方善水没理会他俩的争执,拉了拉他两边手指上的红线,指挥他们:“走吧,跟着我拉你们的方向。”
方善水一边摇铃,一边扯动红绳牵引那一人一鬼。
黑暗中,
陈梓涵有点忐忑地道:“好黑,大师,我们走到哪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恶鬼似乎也有些不安:【我也看不见。】
方善水:“看不见,那我给你们点根蜡烛吧。”
说罢,方善水拿出了一张符纸,喃喃一念,那符纸瞬间自燃,发出了青蓝色的火,方善水用这火将水盆旁准备好的蜡烛一根根点燃,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顿时亮了起来。
方善水问:“现在能看见了吗?”
水镜中的陈梓涵左右四望,声音却是从他坐在桌旁的嘴里发出:“能看见了,就是看不太远,真神奇,我们现在要去哪?去阎王殿吗?”
待在开关前不敢乱动的陈家铭,见有烛光照着,就小心地走了过来,站到了方善水身旁。
但是在看到方善水面前的水盆时,陈家铭惊骇莫名,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儿子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明明嘴巴还在动,可是水盆的倒影中,他分明看到儿子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走动着,身边还跟着一个苍白的人影,正是那恶鬼巩怿函!
方善水:“你们等一会,现在我们刚下了第一层,不过既然是问投胎的问题,应该去第十殿转轮王那里,他就在这层吧,我找人看看能不能带你们进殿。”
方善水剪了一张纸人,合在掌中叨念片刻,手中忽然有一道光芒升起,投入了水镜之中。
陈家铭看到那光芒投入水镜之后,水镜中儿子的身边,突然多出了一团光影,像是一尊神佛之象,但是全身被光芒笼罩着,陈家铭根本不能一睹其真面目。
水镜中的陈梓涵和巩怿函见到那金光闪闪的人,似乎也是看不清他的脸,看起来一脸敬畏的样子,都不敢再乱说话。
方善水对他俩道:“你们跟着护法神走吧,一会就到地方了。”
方善水说完,也不管他们了。
起身去了神坛前,将刚刚供奉在那里的诉书拿了过来。
陈家铭一边看着水镜里的儿子,一边担心地不停去看方善水,怕方善水走开的这段时间出什么事。
水镜中的景象千篇一律,陈家铭只能看到烛光照到的,陈梓涵他们周围方寸之地的黑土,周围的景物他是看不到的,只能隐约感到地势的变化,忽高忽低,似乎还经过了一条水路。
不一会,方善水就回来坐好,陈家铭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诉状,这个诉状是他找来的,他记得很清楚,刚刚纸上只有一个格式,寥寥几个字,如今却不知被谁写满了字,上面的内容是文言文,陈家铭看到了其中有他儿子陈梓涵和那恶鬼的名字。
诉状上的内容,大概就是写明了那恶鬼和陈梓涵的纠葛,阐明了这次事故的由来,也不知是谁帮忙写的。
陈家铭看完,低声问:“善水小道长,我们难道是要用这诉状去阴间告状?”
方善水点头,将那诉状用蜡烛的火点燃,诉状一会就消失了。
……
水镜里,陈梓涵和恶鬼又走了片刻,终于在外头神坛上的一柱香,快要过半的时候,停了下来。
此时他们停在了一个大殿门口,乌黑的牌匾挂得有些高,大殿很广阔,陈梓涵和恶鬼在门前,仿佛小矮子进入了巨人国,那门看起来足有二十米高了,宽敞更是不可估计,旁边可见川流不息的虚实之影从旁飘过。
陈梓涵和他身边的恶鬼也想跟着进去,却老远就被殿前护卫瞥见,一下子就用锁链将他们都套了起来,拦在门外。
【大胆!何人擅闯转轮殿?】
陈梓涵和恶鬼都吓了一跳,赶忙回头看向带着他们前来的护法神。
那金光闪闪的护法神上前,不知和鬼差们说了什么,一护卫进殿禀报,其他护卫仍是压着陈梓涵和那恶鬼。
水镜外的陈家铭见状,已经没心情去惊奇了,干着急地看着方善水:“善水道长,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现在还无妨。”方善水安慰了陈家铭一句,把似乎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想要钻出来看看的手办师父强行压了下去,禁止它这时候冒出来。
没一会,陈梓涵两人被放行了。
只是刚刚踏进大殿,陈梓涵身边的恶鬼,立刻就被殿上的鬼差拿下。
恶鬼顿时懵了,本以为进来都得这样,却见陈梓涵好好地站在一边,不禁心里不平衡地冲着前方正座上的殿主咆哮:【为什么拿我?我是来告状的!他抢了我投胎的机会,他抢了我的身体,你们应该抓他,为什么抓我!?】
看着水镜里头的一幕,陈家铭心惊胆战,但是见到所有的阵仗似乎只是针对那恶鬼,又不禁心中欢喜。
“善水小道长,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陈家铭看向身前的方善水,想要求证下自己的感觉。
方善水没有泼陈家铭冷水,道:“好事,这恶鬼大概是有什么坏的前科,情况对我们有利。”
水镜里头,坐在高座上几乎看不清脸的转轮王,翻着一个簿子,说出了恶鬼的名字,【巩怿函?】
恶鬼点点头。
【又是你。不知悔改的东西,当年你贿赂鬼差,打听到了大富陈家的投胎机会,想要抢先投胎到陈家,做成既定事实。我已经派人将你锁回过一次,当初若不是念在你阳世家人记挂,为你行善,你根本不可能再世为人,谁道你如今还不知悔改。】
恶鬼被两棍子打趴,听了转轮王的话,更是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
这下,他是真的全想起来了。
当初投胎的时候,知道自己要投胎到普通人家,上辈子已经受够了平凡的苦,不禁想要走捷径。
他在清明省亲的时候,特意和阳世的家人联系上,要来不少好东西,贿赂鬼差打听投胎的消息,最终让他打听到了陈梓涵,之后,他想尽办法,终于在陈梓涵前脚扎进了他要投的娘胎里,但是几个月后行迹败露,他还是被锁回了阴间。
被告知他不可能投胎成富人,他心如死灰,只是死死地记住了关于陈梓涵的一切,所以这一世死前受陈梓涵冲击,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初想要记住的荣华富贵,和差一点一步登天的机会。
【受你贿赂的鬼差还要在油锅地狱炸上百年,你多次扰乱轮回,就且随他作伴吧。左右带下。】
恶鬼顿时惊恐了起来,想要大叫,却已经被堵住了嘴,锁链一栓,他立刻像条狗一样被呜哇拖走了。
陈梓涵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但是越是顺利,他反而越觉得不满起来。
如果他真的欠了这恶鬼的,他受那么多磋磨也就罢了,结果到头来,他真是无妄之灾?
陈梓涵心中愤懑,欲言又止。
转轮王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想要说什么,开口道:【陈梓涵,你的诉状我已经收到了。你本身积福不够,上辈子虽是大善之人,却也犯下不少过错,生而不养,为父不慈,为夫不贤,玩弄了不少人感情……这些都是你该还的。如今巩怿函已被收监,你且回阳世,继续做你的富家子吧。】
陈梓涵突然想到一事,“大……大人,那恶鬼说我以后的老婆是傅菱,但是我和傅菱现在被他搅合成这样,我的人生是不是完全被打乱了?我以后的老婆还会是她吗?”
【这要看你们自己。】
说罢,转轮王一挥袖,陈梓涵当即被送出了十殿。
……
水镜外。
方善水看到镜中的转轮王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和他点了下头。
随即,水镜里的场景就如关了开关的幻灯片一样,连带着周围的烛火,也忽晃了两下后,熄灭了。
陈家铭见到水镜中的儿子突然消失,正在担心,忽而听到被绑在椅子上的陈梓涵,发出了唔地一声呻、吟,似乎要从梦中醒过来一样。
陈家铭惊喜:“梓涵!?”
陈梓涵想动,却发现身体好像被捆绑住一样,动弹不得,眼睛也看不到,不禁左右寻找陈家铭:“爸?我现在在哪?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没事了,你已经回来了。”方善水起身,将屋里的灯打开,对陈家铭道,“可以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了,捆着他的绳子也去掉吧,那恶鬼是不可能再来缠着他了。”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陈家铭感激地一连声道谢,对方善水的本事叹为观止。
陈家铭对方善水的印象,已经从一开始的元清大师的徒弟,变成了同样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