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阮的嘴唇温软得如同一泓被阳光晒暖的春水,这滋味把郎靖风深埋心底的狼性尽数勾了出来,他原本只想索一个浅吻,可沾上白阮的一瞬他就控制不住了,像只要把白阮吞入肚腹的饿狼般大肆侵占蹂.躏着白阮的嘴唇,无法自抑。
“白老师,”郎靖风含糊地呢喃着,“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教教我……”
——被狼咬了!嘴被咬了!
这个念头令白阮浑身汗毛炸起,泪水盈满双眼,血流冲击耳膜的隆隆声被无限放大,盖过了郎靖风的低语。白阮奋力挣扎,试图对郎靖风使出小白兔独门武功“蹬腿儿”——自然界中,相对强壮的后腿是兔子唯一的武器,当年白阮侥幸从狼口逃生就是在挣扎时碰巧用后腿踢中了那只狼的右眼。
然而,在狼的钳制下一只小兔子竭尽全力的反抗就和挠痒痒差不多,郎靖风不仅亲得更起劲,还变本加厉地把白阮抵到门与墙的夹角中,用腿抵住白阮的双腿,让他踢蹬不动,柔声道:“白老师乖……”
杂物间昏暗逼仄的环境为这个吻额外增添了几分禁忌与隐秘,郎靖风被强烈的背德感刺激得愈发火起,正想对白阮做点更过分的事,怀中却突然一空!
郎靖风收势不住,一头撞在墙上,额头的钝痛与衣物飘落在鞋面上的触感一同传来。
“白老师!?”郎靖风愕然,下意识地一低头。
他脚边的地上堆着一条黑裤子和一件白衬衫,两枚柳叶儿般的小耳朵从衬衫领口中竖起来,白年糕似的一个毛团子上覆着一张黄符。那小毛团簌簌地发着抖,却没有大动作,似乎还指望着那张符纸能把自己藏住,宛如龟缩在叶片下等待掠食者离去的小猎物。
白阮的气息顷刻间灌满了整间小屋,那股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蓬松的绒毛味儿,仿佛鼻尖贴在一块柔如云絮的小白肚皮上时闻到的味道。
“你……”郎靖风猝不及防地遭到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可爱袭击,眸光微颤,蕴在瞳仁中的一簇针尖儿锐利得发亮。
这杂物间太小,白阮逃无可逃,只怂得拼命把身子往小团着,几乎快要榨出兔汁了,但这还不够,白阮恨不得把自己从拳头大团成指甲大,小到再犀利的狼眼也看不见他才好。
这实在不能怪他怂,方才郎靖风的狼牙咬到了他的嘴唇和他的舌尖,狼爪子还死死钳着他,浓郁的妖气输入与密切的身体接触毫不留情地拉响了白阮脑内所有警报。无论白阮再如何试图保持理智,被本能操控的大脑也完全不听劝,像个疯子一样癫狂地向四肢百骸大肆传递“被狼咬了哇啊啊啊狼崽子杀人了啊啊啊”的恐慌情绪。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
也许是一分钟,也可能只有几秒,总之郎靖风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先是一扭头,呸地吐出几根兔毛,随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是兔妖?”
白阮除了发抖一动不动。
“你怕我?”郎靖风心中蓦地掠过一抹不祥的阴影。
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具体不祥在哪,只是本能地觉得整件事的逻辑链都被白阮是怕狼的兔妖这件事打乱了,他俯身朝白阮伸出手,仿佛得亲手碰碰白阮才能相信这是事实。
“叽!”见狼崽子又要碰自己,白阮失声尖叫,离弦的弹力球般狂跳到杂物间的另一头,缩在与郎靖风成对角线的最远角落里。
“白老师我……”郎靖风手足无措地朝白阮走了一步。
“叽呀!”已吓至疯魔的白阮咆哮着跳进一个空水桶里,试图给自己增加一点防御值。
“好好好,我不过去。”见白阮吓成这样,郎靖风急忙安抚,举双手投降。
空水桶里的白阮嘶声怒吼:“叽!叽——!”
郎靖风听不懂兔子话,但隐约明白这是在撵他,咬牙道:“行,我先出去。”
说着,郎靖风走出杂物间。
早自习时间整座教学楼都很安静,一眼望去空荡荡的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郎靖风松了口气,关上门,倚着门对面的墙抱臂而立,脑子混乱成一锅粥,知道一定有某些事脱离了预期却又想不通,准确地说是不仅想不通,反而还更迷茫。
——一只兔子为什么要违反天性去接近一只狼?
这他妈的除了喜欢还能因为什么!?
但为什么又不让亲?
郎靖风焦躁得牙痒痒,想想白阮惊恐的小模样又不忍心进去问,整个纠结不已,恨不得在旁边暖气管子上咬一口。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白阮在很有安全感的空水桶里静静缩着,默默平定情绪。
恐惧如退潮的海水一波波消散,被郎靖风强吻的回忆也随之像浅滩中的礁石般渐渐露出形貌,回过神来后,这吻终于是个吻,不是咬嘴了。
唇舌滑软得令人心悸的触感,钢铁般箍缠在腰间的手臂,热乎乎地扫过面颊的气流,又低又磁地在耳畔撩拨的声音……白阮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少许的心跳再次激烈起来,半是遭学生强吻的羞耻和愤怒,半是重新被勾起了恐惧。
想到初吻不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而且还丢进了天敌的嘴里,白阮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叽……”白阮蜷起身子,把脸埋进两只毛绒绒的前爪中,耷拉着耳朵,只想放空一切地团一会儿。
这时杂物间的门被敲响,郎靖风的声音传进来,焦急中透着一丝罕见的不安:“白老师,能出来了吗?”
白阮听见郎靖风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目光一厉,飞身出桶,几个纵跃跳到门口,一身软软的绒毛炸着,沉声怒斥道:“叽!叽叽叽!叽!”
仗着郎靖风听不懂,还爆了粗口。
“操,”郎靖风抓狂,“我听不懂。”
白阮在杂物间里变回人形,撅着屁股愤怒地捡起散落的衣服,又把封窍符重新贴好。
“白老师,”郎靖风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不死心地对着门道,“我喜欢你,你是兔子我也喜欢你。”
白阮在门板上重重捶了一拳:“闭嘴!你这……胡闹!”
“不闭,”郎靖风来劲儿了,“我真喜欢你了,没闹,你跟我怎么回事儿?怎么一阵一阵的呢?”
“谁跟你一阵一阵了?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白阮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用衬衫袖子狠狠抹了把嘴,嘭地推开门。
郎靖风后撤一步闪开,目不转睛地盯着白阮,确认道:“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废话!”白阮惨遭天敌强吻,又在学生面前被活生生吓成小白兔,师道尊严稀碎稀碎,满满一肚子火没地方撒,眼睛瞪着别处没好气儿道,“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了!”
“生什么气呢,气我亲你?”郎靖风问。
“闭嘴。”白阮眼珠滴溜溜转,边紧张地四下扫视边转身往教学楼外走,凶巴巴道,“换个地方再说话。”
反正杂物间他是不敢再进了。
郎靖风跟在白阮后面,两人出了教学楼后门,往平时极少有人出没的后操场走去,白阮走着走着,忽然回手一捂屁股。
郎靖风脱口而出:“怕我看你屁股啊?”
白阮把圆尾巴狠狠按回去,悲愤咆哮道:“不是!我尾巴被你吓出来了!本来我妖气就不够用!”
“……喔。”郎靖风悻悻地鼓了鼓面颊,心里半是尴尬,半是被“小白老师的圆尾巴冒出来了”一事萌得魂飞魄散。而且尴尬之余,这小狼崽子还没忘记用赤.裸裸的目光扫视了白阮一圈,想象着白阮屁股上长着兔子尾巴,脑袋上顶着两只长耳朵的样子,想着想着,差点儿硬了。
白阮不知郎靖风这些心思,愤恨道:“挺大个人了妖气都不知道收一收!”
“对不起,”郎靖风下意识地哄了一波,“我错了,我以后学着收。”
后操场常年无人打理,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景象,被藤蔓植物糊得看不出原样的矮墙兢兢业业地隔开后操场与外面一条行人稀少的小马路。此处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十米都看不见人影,虽然没杂物间隐蔽,但也是个能放心说话的地方。
“不许再亲我了,”白阮谨慎地与郎靖风隔开一米间距,捂着嘴发出记过警告,“你再敢亲一个我给你记过。”
郎靖风不解:“你是不喜欢我还是怕影响不好?”
“谁喜欢你了!?”白阮气得直蹦跶,恨不得扭头找棵树撞死以自证清白,“你想什么呢!”
郎靖风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阴郁,目光森寒,面部线条如同被冻住一般一根根变得僵硬。片刻静默后,他强捺着火长出一口气,一字一句沉声道:“那你找借口接近我,陪我做义工什么意思?那天晚上我说我想来二中当体育老师你兴奋成那样什么意思?趁我训练去更衣室偷我训练服什么意思?昨天我和朋友出去玩你吃什么飞醋?”
这误会比山还高,比海还深,比无产阶级的革命友谊还坚不可摧!
白阮被一连串质问惊得呆若木鸡,两人一个濒临疯魔,一个宛如见鬼,说一句特大翻车惨案并不为过。
“你……”白阮把郎靖风说的这些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桩桩回过味儿来,语气机械道,“你喜欢……男的?”
郎靖风咬肌微微抽动,两片薄唇动了动,语气生硬得不像在吐字,倒像在空气里凿字:“对,你不喜欢?”
白阮舔舔嘴唇,语调干涩:“我喜欢……母兔子。”
郎靖风瞬间做了个深呼吸,似乎怕被白阮气背过去。
“你说的这些事都有原因。”之前的愤怒羞耻都被郎靖风这边浓度更大的羞耻给比下去了,白阮忽然一阵不忍,语气也软了下来。
如果早知道郎靖风喜欢同性,或者白阮是个女老师,那白阮都会知道避嫌,绝不会做招人误会的事,可面对同性学生,白阮压根儿就没动那根筋。
白阮沉吟片刻组织语言,向郎靖风说明了自己曾为道士收留修习法术所以能开天眼会看功德,见郎靖风功德即将跌破天谴线,不忍眼看学生被天打五雷轰,故而找借口拉郎靖风去刷功德的这一番来龙去脉。
“就是这么回事,”白阮无力地解释道,“喂鸟和去福利院都是因为这个,听你说想来二中当体育老师我高兴,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前段时间沈嘉涵查出白血病,我预支了两年妖力救她,偷你训练服是想用你衣服上的妖气做个引导,好把这份救人的功德回向给你。”白阮说着,窘迫地别过脸,“我没、没拿你衣服干别的。”
郎靖风听着,尴尬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恨不得一口咬死自己。
“我今天生你气也不是吃飞醋,唉你这学生……你脑袋里一天天的都想什么呢?”白阮扶额,唏嘘不已,“我是上周六临放学看你功德还维持得不错,结果今天你就……”
连“吃飞醋”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白阮无情地揪断了,郎靖风纵是脸皮再厚也扛不住,那抹羞耻的红从白阮否认自己喜欢他的一瞬开始经由皮下组织出发,跋涉过真皮层的千山万水,一路远征抵达了表皮层。
郎靖风俊脸泛红,咬牙问:“我就怎么了?”
白阮满脸痛苦地望着煤球似的狼崽子,低吼道:“你就黑回来了!”
郎靖风一阵窒息。
白阮抓狂:“你这两天究竟干什么了!你功德哪去了!?”
一阵令人压抑的寂静后,郎靖风恨恨地磨着牙,问:“就因为这些?”
白阮叹气:“就因为这些,别的什么都没有。”
郎靖风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一脸的尴尬神色竟已褪去不少,泛红的面颊也逐渐回复了本来颜色,几分钟前尚在飘忽游移的目光重新凌厉起来,仍是那副瞪谁一眼就能刮掉谁一层皮的嚣张气势。
如果换成一个普通的人类男高中生,在心上人面前如此自作多情,丢脸丢到这份上,就算不尴尬到转学,至少也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脸和白阮说话。
然而,郎靖风并不是普通的人类男高中生,他的本质是一只狼,尴尬这种人类独有的情绪在他身上造成的影响相当有限,在度过了尴尬浓度最强烈的波峰期后,剩余的尴尬已然不足以撼动他厚逾城墙的脸皮。
自信满满地以为能一击毙命的猎物居然跑了,这种时候狼并不会因羞耻或尴尬而放弃追击,狼只会跑出更快的速度,拿出更缜密的战术,亮出更尖锐的爪牙,进行第二次猎捕。
“你不敢和我对视,是因为怕我。”郎靖风沉吟片刻,确认道。
承认自己害怕学生其实是很没面子的事,只是不承认也没有办法,白阮别扭地盯着郎靖风脚边的一株草,不情愿道:“……对。”
郎靖风轻轻笑了一声,又问:“我转学过来第三天,在办公室补数学作业,你哭了,不是气我不学习,是被我吓的?”
白阮一朝沉冤得雪,恨不得跑出去放鞭炮:“当然,哪能那么爱哭……还有,那天晚上周皓辰遇见那几只狗妖,我其实也没怕他们,我是打不过他们,但他们也打不动我。”
郎靖风了然:“你是被我的妖气吓得坐在地上的?”
白阮点点头:“嗯。”
他眼皮一掀,小心地瞄了郎靖风一眼,觉得郎靖风周身的气场好像变了,而且表情中还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神气,仿佛是狼在看着一只难搞的猎物。
怎么不脸红了?白阮隐约觉得不妙,苦口婆心地劝道:“我根本就对你没那意思,你想想这事怎么可能,我可是你班主任,唉。你以后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今天那事儿,我就……当是没有过,你、——>>你也忘了吧。”
“没有过?”郎靖风眉梢一扬,慢悠悠道,“白老师,那可是我初吻,说忘就忘?”
一提初吻这茬儿,白阮愁得脸蛋皱成一团。
谁还不是呢?
“你就当,”白阮哆哆嗦嗦道,“就当自己吃红烧兔头呢,你吃兔头,不、不也得吃嘴吗?”
郎靖风一怔,嗤地笑出声。
白阮欲哭无泪,继续道:“我就当是被狼咬了一口,正好咬嘴上了……这事儿我们揭过去了。”
郎靖风眼神灼亮地望着白阮,笑笑:“不可能,这事儿揭不过去。”
白阮干脆就当没听见,强行把话题扯开八丈远,道:“那个,说正经的,你现在这个功德值很危险,天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快想想自己前天晚上和昨天都干什么了。”
白老师可以慢慢追,眼下修为和小命更要紧,郎靖风眉头紧锁,先是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圈,仿佛想看看传说中的负功德长什么样儿,可却什么都看不见。
“你别看了,”白阮猜到郎靖风在想什么,出言提醒道,“这个要有天眼才能看的,我是从小用我师父教我的方法修炼,修了将近二十年才修出来。”
郎靖风收回目光,随口打趣道:“妖都挺怕遭天谴的,你以后要不兼职给他们看功德,看一个一百块钱。”
白阮脸蛋一沉,摆摆手:“不行,功德多少是天机,说出来折寿的。”
郎靖风眸光微颤:“……那你告诉我,又不怕折寿了?”
“你是我学生,不一样,我对你有责任。”白阮稍微挺了挺胸以展现雄兔大家长的风范,他还是不敢正眼看郎靖风,只盯着郎靖风制服上衣的扣子,眼神清亮干净得像被山泉水洗过,怎么看怎么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再说,我能活好几百年,折点儿就折点儿,到时候说不定都活腻了呢……不说这些,你快想想这两天都干什么了?”
郎靖风望着一脸少年意气的白阮,心热得快化了的感觉卷土重来。
他定了定神,调动起最近四十八小时的全部回忆,一点点地过滤着,却实在想不起自己这两天干了什么有损功德的事。其实别说这两天,就是再往前推几年,郎靖风做过的最坏的事也无非就是逃课和打架而已,打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学校里的痞子就是社会上的混混。
这点屁事儿都遭天谴?那老天爷可够小心眼儿的。郎靖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见郎靖风似乎毫无头绪,白阮提醒道:“不一定是你自己做的事,这两天和你关系很近的人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或者你身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
郎靖风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张婆说的蛇妖,不确定道:“前天晚上我回家,我家阿姨说我爸前几年抓的一个犯人越狱了,是个蛇妖,我爸抓他两次了,算是特殊的事吧?”
“应该算。”白阮追问,“他哪天越狱的知道吗?”
“上周五晚上。”郎靖风道。
时间差不多对得上,白阮抱怀托着下巴,原地转圈踱步,问:“他犯的什么罪?严重吗?”
郎靖风的目光追着白阮:“贩卖人口,听我爸提过几句,好像判的无期。”
“这么重?”白阮瞪圆了眼睛。
“嗯。”郎靖风回忆道,“我爸也说,没挨劈挺奇怪的。”
他们这些逆天道而行的妖物最怕的就是遭天谴,冥冥中有因果报应制衡着,大多数妖怪就算不去做好事,也不会作恶。纵使作恶,也基本是像上次欺负周皓辰的几个犬妖一样作些小偷小摸劫人钱财的小恶,毕竟行径再恶劣的话,可能前脚干完一票大的后脚就直接被老天收了,太划不来。
可这蛇妖不仅恶贯满盈,还安安稳稳地蹲了几年监狱,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蛇妖前世行善多,积累下的功德深厚,这辈子还没挥霍完;二是蛇妖有什么抵消或转移负功德的歪门邪道。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这蛇妖的嫌疑就更大了,况且郎靖风的父亲抓过他两次,蛇又是格外记仇的生物,他因此对郎父怀恨在心,使出什么手段报复在郎靖风身上也是很有可能。
这时,早自习结束,第一节课的上课铃打响了。
“你先回去上课。”白阮摸出手机,“我得找我师父问问。”
如果是有妖物作祟的话,白阮再怎么带郎靖风去刷功德也没用,今天提上去,明天又跌回来,治标不治本。
“还上课?”郎靖风讶然,指指自己,“我待会儿别上着上着突然死教室里。”
“说什么呢!”白阮挥着手,似乎想把晦气赶跑,“还没低成那样,暂时不能。”
“老师你可别骗我,”郎靖风忽然往白阮的方向迈了两大步,英俊的脸上透着点儿玩世不恭的神气,“我要是快死了你就说实话……我好再亲亲你。”
“郎靖风!”白阮一怔,原本妖气就不怎么够用,加上气急攻心,屁股后的圆尾巴又啵地冒了出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没开玩笑。”郎靖风舔舔嘴唇,语气危险,“你知道你多好亲吗?”
“你要是,”白阮手忙脚乱地把尾巴按回去,“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我非得给你记大过……”
郎靖风轻轻笑了一声,不以为然:“我上课去了。”
欺师灭祖的狼崽子走了,白阮掏出手机,惯例给云清发微信求助。之前他给郎靖风回向功德用的法术只能转移功德,却无法转移负功德,通俗来讲就是:白阮知道怎么能在郎靖风手上放1个苹果,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在郎靖风手上放-1个苹果,这种转移负功德的邪术白阮连听都没听说过。
白阮把发生在郎靖风身上的事简明扼要地打字向云清讲述了一遍,便回到办公室。
白阮翻开备课笔记,强迫自己看着本子上的字,心神却定不下来,脑袋里反复回放的全是早晨杂物间里发生的一幕幕。
啊啊啊啊啊……白阮在心里无声咆哮着,霍地起身,精神病似的绕着办公桌走了三圈又坐回去。正无所适从着,手机叮地响了一声,白阮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起手机,把注意力强行集中在云清的回复上。
云清:“转移负功德的办法很多,跳跳想问哪种?”
白阮:“……为什么我一个都不知道?”
云清:“都是些旁门左道下三滥的手段,为师也是这么些年云游四方到处听来看来的,没一个是我们道家的东西。”
白阮:“师父你现在人在哪?你从夏威夷云游回来了吗?”
云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仿佛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等了一会儿,白阮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催促:“师父?”
白阮:“我想把我的学生带过去给你看看,如果是有人陷害他,这事儿就一天也不能拖了,必须马上解决。”
郎靖风在明,想害他的人在暗,那人既然有能力在一夜之间让郎靖风背这么多黑锅,谁敢保证再拖一天情况不会变得更糟?
云清不情不愿地回复道:“我在你师伯这儿呢。”
白阮:“在师伯家里?”
云清:“嗯。”
白阮松了口气,因为他师伯家就在本市,这样的话他今天就能带郎靖风过去。
白阮:“那我今天带那个学生过去找你好不好?”
云清沉默片刻,语重心长道:“跳跳啊,你看我们这样好不好?为师帮你救你的学生,你也救救为师,成吗?”
白阮:“……我救你什么?”
云清:“把为师从你师伯这儿救出来,待会儿你们过来,不管你那学生因为什么,为师都掐指一算,说是东南方向有邪魔作祟,要去东南方斩妖除魔,然后你就配合着点儿演一演,把为师送出去。”
白阮琢磨了一下,他师伯家住在近郊一处山清水秀的中式庄园,而师伯家的东南方……
白阮:“你要去高铁站啊?”
云清:“对,我得跑,你快把你聊天记录删了,别过一会儿来了让你师伯看见。”
白阮不禁为师伯感到犯愁:“……”
白阮:“你们在一起得了,师伯都喜欢你这么多年了。”
云清:“他要有胸我早从了,他没有。”
白阮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他有一颗爱你的心啊。”
云清:“哇啊啊啊啊!我要炖了你!红烧了你!逆兔!”
白阮忍笑,惯例调侃他师父:“性别不重要。”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白阮早看出来了,云清对他师伯也有意思,只是云清性子太别扭,之前又把话说得太绝情,结果动了心也不好意思承认,所以白阮闲着没事就逗逗自己师父玩。
云清:“气死我也!为师这就扎个草兔儿咒你,咒你也被没胸的死缠烂打。”
白阮好不容易转移走的注意力一秒回到早晨的杂物间,脸蛋瞬间垮了下去:“别别别,师父别扎,我知道错了。”
云清:“然后为师再把你的草兔儿掰弯,嘻嘻。”
白阮:“师父!”
白阮:“师父?”
白阮:“师父!?”
云清再也没回话,也不知是真去扎草兔了,还是突然被他师哥怎么着了。
白阮上午有两节语文课,魂不守舍地上完课后,白阮向年级组长打了招呼,又亲自给郎靖风批了一张病假条,便叫了辆车带着郎靖风往师伯家去了。
郎靖风被白阮撵去坐副驾,路上,这位万年不修炼的妖二代默默打开本地妖怪的城市生活论坛,进入互助学习板块,点开一个名为“新手必看:收敛妖气七日速成训练法”的帖子,拧着两道俊气的眉耐着性子看。
狼要追求一只小白兔,第一步应该是让小白兔不怕自己,不然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大约半个小时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白阮师伯道号云真,年纪比云清大五岁,模样看着也就是二十□□,容貌俊朗然而气质冷冽,白阮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点儿怕他。前些年云真在本市近郊购置了一套中式宅院,宅院依山傍水,灵气充盈,离云真云清少时修炼的道观也不远,是个隐居修炼的好地方。
“待会儿带你去见我师父,可能还有师伯。”两人下了车,白阮低头不看郎靖风,只在前面引路,“不用紧张,他们对妖没什么偏见。”
郎靖风双手插着裤兜,单肩背着书包,笑笑:“没紧张……但我妈要是知道我上道士家来自投罗网,能把我打死。”
虽说有天道制衡妖怪大多不敢为恶,可固有观念却不是轻易就能扭转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仍被许多修道之人奉为金科玉律,前几年甚至还有激进派修道小团体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封印无辜妖怪的恶性事件发生,像云清助妖物修炼又收妖物为徒这种事在许多修道之人看来都是离经叛道的怪事。
故而,白阮也能理解妖怪对修道者的仇视,宽慰郎靖风道:“如果今天一天就能解决的话,这事儿你不告诉家里也没关系。”
两人说着话朝宅院大门走去,在门后等候多时的云清急吼吼地推门探出个脑袋,冲白阮招手:“跳跳你可来了!”
郎靖风悠悠道:“还说不是小名,白跳跳。”
“你……”白阮耳根一阵发烫,三步并两步蹿上门口台阶,涨红着脸和云清咬耳朵,“师父你别在我学生面前这么叫我。”
“师父好。”郎靖风大大方方地向云清问好。
两人进了宅院门,白阮才看见云真正站住云清身后十米开外,地缚灵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白阮也只是略一点头。
“嘿嘿,”师父的师父按理说该叫师公,但云清也不拘这些俗礼,只是看看郎靖风,又看看白阮,笑眯眯道,“兔子给狼当老师,有意思。”
白阮催促道:“师父,你快给我学生看看是怎么回……”
白阮话音未落,云清忽然神色一厉,用快得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一把攥住郎靖风的手腕!
随即,云清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屁孩儿似的,引着郎靖风的手往白阮手上轻轻一碰……
“师父!”白阮一惊,碰着烧红的火炭似的飞快缩起手臂,一个箭步蹿得离郎靖风远远的。
“哈哈哈哈真是一下也不能碰哈哈哈哈!”云清捂着肚子笑开了。
郎靖风好气又好笑:“操。”
白阮:“……”
我师父的脑子怕是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