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黑市的玩家慌成了一锅粥,大部分人都不假思索,立刻拔腿朝着出口狂跑过去,唯有少部分人还站在原地,等待着第一波混乱结束。
“不着急。限时五分钟,是挑选世界的时间还剩下五分钟,不是距离世界被关闭的时间剩下五分钟,”贺钦一把抱住闻折柳,与他一同站在商店的屋檐底下,避开拥挤的人流,“我们可以等一等。”
玫瑰甜蜜的馨香扑鼻,闻折柳低叫道:“花!要压着了!”
贺钦就手将玫瑰抽出来,在他耳边调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柠柠第一次送我花呢。”
他柔软的嘴唇若即若离地拂过闻折柳的耳廓,差点让他酥了半边身子。闻折柳轻哼道:“要是能从第五世界出来,我天天送你一枝。”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身后的人基本跑光,全吵吵闹闹地拥堵在出口。闻折柳皱起眉头:“不过,第五世界……我居然对应不起来,疯人院应该是圣修女经历过的哪个场景。”
“小镇、江户、脱口秀、狂信徒……”贺钦道,“还有什么?”
“还有战争和死去的情人。”闻折柳回答,“根据快乐道森的祭祀仪式,我们也就只有这两个世界没有经历过了,剩下三个世界仍然是未知状态。”
贺钦颔首,领着闻折柳在行人渐疏的街道上走,“那就先把该买的都买了,然后随便挑一个进。”
“这次走得好仓促,”闻折柳道,“不知道他们两个准备好了没有。”
到达武器商店之后,闻折柳先是用前几个世界的购买凭证兑换了再次升级换代的手杖。待到这时,在【子爵手杖】升级为【伯爵手杖】后,它的等级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了可以携带至任意世界的a级道具。
【道具名称:伯爵手杖】
【等级:a-】
【发动类型:即时发动】
【冷却时间:无】
【攻击力:高】
【效果:该道具为机关型武器装备,当玩家转动杖首下方的暗环时,手杖尖端便会立即刺出一截长达20公分的四棱锥形金刺,为刺中攻击目标附上每秒50%伤害值的流血效果,并有30%的几率使对方陷入长达60秒的眩晕,对非自然生物(包括人体改造者)造成额外33%的伤害。
注:在一般社会中,可令npc产生普遍程度上的被威慑感。】
【装备等级:38】
【道具介绍:在火与风中大步前进吧,此肩不担爵衔,此身不着华衣,你依旧是直面命运的开拓者。】
看着手杖的属性,贺钦若有所思地道:“宝宝的运气很好,你这是解锁了恐怖谷里的一件成长型道具啊。”
“从第二个世界开始,我就知道这是成长型道具了。”闻折柳爱不释手地摸着上面的黄金鹿首,“你呢,你需要买武器吗?”
“这种东西,随便选一把不太差的就行了,”贺钦说得轻描淡写,“我不需要用那种功能复杂,装饰花哨的刀具。”
“返璞归真,是吗?”
贺钦温柔地笑了笑:“还没到这种地步,不过,我正在努力。”
说话间,杜子君和谢源源也不紧不慢地过来了,谢源源换了一身新衣,手里的袖剑也是重铸过的莹蓝色,杜子君腰侧的斯卡布罗集市焕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他漫不经心地拨了拨再次剪短的黑发,说:“可以走了?”
贺钦:“嗯。”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转身道:“对了,道具收一下。”
“嗯?”闻折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喔,是哦,道具该收一下了。”
谢源源不解道:“怎么啦,干嘛收道具?”
“因为下一个世界的名字,是飞越疯人院。”闻折柳耐心地解释,“虽然不知道我们扮演的角色是医生还是病人,但假如我们被分配到病人的角色,很可能系统会设置搜身上缴的环节,道具放在显眼的位置,对玩家是很不利的。”
“行。”杜子君利落地收起了斯卡布罗集市,“你说得有道理。”
谢源源嘟哝着,也把袖剑收起来了:“虽然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必要,不过……我还是收一下好了。”
四个人买好了东西,乘着缆车坐到传送的城门边上。途中,闻折柳把上个世界没来得及用掉的升级药剂喝了,一口气解锁了伯爵手杖的属性和功能。
“我总觉得……下个世界不太妙。”他说。
杜子君漠然道:“不限人数,自由选择对手……听起来是很棘手,不过,也没什么。”
说这话时,几个人看到他脚下的阴影,当中划过一道血色粼粼的水光。
“走吧,”贺钦道,“宝宝选一个传送门?”
闻折柳笑了起来:“随便哪个都行的话……那就这个吧,目前进入人数才三个,算比较少了。”
【亲爱的玩家,欢迎来到恐怖谷,祝您旅途愉快。】
【开始扫描……身份验证已完成,确认星网id:闻笛,证件姓名:闻折柳,激活序列:4697800。未扫描到数值异常波动,已为您确认载入连接,请稍后。】
【收录玩家信息中……】
【玩家姓名:闻笛】
【等级:38】
【经验值:2200265000】
【力量:65(+24),耐力:85(+26),敏捷:83(+25),精神:73(+23),真实度:61】
【包裹:花纹繁复的狗牌,保密黑匣子a—e,伯爵手杖,槲寄生,荒野求生礼盒,黑市资格证,伪装者印痕,爆裂符咒x200,风符咒x100,复制符咒x100,《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经验补充剂(大)x1,生命回复剂(大)x300,体力回复剂(大)x300,精神镇定剂x300】
【钱币:1540金25银】
【装备道具:黑色闪电套装,痴情种—月戒,珍妮的吊坠】
【第五世界接入中,倒计时10、9、8、7……】
秒数倒数完毕,继熟悉的眩晕过后,所有人眼前都是一片昏暗。
“啊……靠。”谢源源费劲地捂着额头,从令人窒息的环境中醒过来。然而,他刚一起身,便差点再次昏过去。
原因无他,周围真的太臭了。
狭小、拥挤、黑暗,浓烈的汗水、排泄物、呕吐物的味道,还有受伤后疏于打理的怪异腥臭,甚至是尸体腐烂的臭气。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加上耳边连绵不绝的嗡嗡声,哭泣声、机器长鸣声,周遭令人眩晕的摇晃感……
谢源源觉得,他现在就被装在一个活的人体罐头里,那罐头在运输的颠簸中摇来晃去,于是他也到处乱颠,沾的浑身都是臭味。
“噁!”他响亮地干呕了一声,“这真是……回去以后姐又要嫌我臭啦!”
“但是……”他眨了眨眼睛,在心中思忖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作为一个出色——甚至是可以因为体质而称得上举世无双的潜行者、暗杀者、刺客,谢源源自然也要在眼睛上下足功夫。他不戴眼镜,但瞳孔上附着的隐形虹膜软片却是一件b+级的辅助道具,足以令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将线头穿过一枚最细小的绣花针。
此刻,他从铺着干草的肮脏地板上坐起来,环顾了一圈四周,忽地愣住了。
怎么……都是外国人?
拥挤在他身边的乘客,皆面容憔悴、衣着潦倒,双目带着茫然的神色,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堆簇在拥挤的空间内,但其高鼻深目,蜷曲头发,统统体现出与谢源源的不同外貌特征。
系统可以将玩家的语言系统自动转化为适应当前世界的模式,谢源源想了想,不顾旁边人身上扑鼻的汗臭,伏在他耳边问:“有谁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有没有听见他的问题,他只是无神地看着前方,任由身体随着机器的前进微微晃动。
谢源源困惑地弹了一下舌头,这时,又是一声犹如嘶叫般的喷气声——他来回看去,终于反应过来,他现在应该在一列火车上。
眼下,火车驶入站台了。
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群人又是什么身份,是流亡者,是囚犯,还是等待治疗的病人?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谢源源在一阵弥漫开来的低低啜泣声中直起身体,他打算出车门看看了,这对一个可以说是完全透明的人而言,绝非难事。
然而,他刚站起来,便蓦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所有的玩家属性,全都变灰了!
怎么回事?
上个世界还只是锁一半属性,到了这个世界,居然就强行让玩家的体能下降至普通人的水准了?
他正在惊愕间,便听见车门被打开的哗啦巨响。棍棒连续敲打在铁皮上的咚咚声凶狠刺耳,伴随射进来的强光,一个粗声粗气的吼叫响彻整个车厢:
“停站,所有人,全部下车!”
绝望的,低低的喟叹宛如一声抽泣的呜咽,从谢源源身后飘起来:“是集中营……我们还是到了!”
谢源源猛地抬头,愣在了原地。
……集中营?
第五世界的名字分明叫飞越疯人院,他怎么会出现在集中营?
这时,他再回头去看和他同乘一车的旅客,那黑发黑眼,略带弯曲弧度的鼻梁……是了,现在想想,这不正是犹太人的明显特征吗!
谢源源浑浑噩噩的,被这个惊人的故事背景完全打懵了。他随着缓慢前进的人流一起挪下火车,举目望向前方。此刻,天边已是暮色四合,夕阳苟延残喘的余晖在铁幕般的苍穹上徒劳擦出一抹浅淡血色。那高处塔楼上的探照灯四下转动,将长长的铁丝电网照得几乎看不到尽头,巨大的烟囱缓缓逸着青烟,森严的巡逻卫队,零星哨声与隐隐约约的呵斥声,伴随着狼狗的叫声自远方传来……
集中营,居然真的是集中营……
不知为何,莫名的恐惧攫住了谢源源的心神。他不怕未知的鬼怪,不怕可怖的邪神,他是一抹空气,一个随时可以从世上隐去存在感的透明人,但他畏惧人心,畏惧更加落到实处的,庞大的东西。
比如战争,比如屠杀,比如人为制造的悲剧……比如眼前的魔鬼洞窟。
他站在原地,当前正值初春,他身上更是穿着高级的玩家套装,可是,他却在春日稀薄的暖意里,察觉到了一种残酷的寒冷。
这些命运悲惨的人们还在呜咽着,小声探讨着什么,谢源源粗略估计了一下,从一列火车上下来的人起码不下三千个。他们哆哆嗦嗦地站在宽阔的站台上,仿佛一群抱团簇拥的羊群,用他们什么都伤不到的犄角正对前方黑洞洞的冷硬枪口。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卫兵们吆喝驱赶着男女分成两队。谢源源沉默着站进男人的队伍,一些被迫分离的夫妻、姐弟、兄妹,还有父女则大声啜泣起来,复又被沉甸甸的棍棒痛击得中断了哭声。阴霾窒息的悲哀压在谢源源的心头,令他不得不张开嘴唇,重重地呼吸初春微寒的空气。
……刽子手。
背包里的袖剑无声浮现在他的手腕上,冰冰凉,莹莹蓝,这上面淬的剧毒足以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杀死一个成年人,却不够他把所有人救出这座魔窟。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得想个办法啊……一定得想个办法!
谢源源咬紧牙关,他前方的人正在一个个减少,因为他们需要排队经过一个高瘦军官身边,接受他指指点点的挑选。探照灯强烈如闪电的白光打过,在他漆黑的党卫军制服上一晃而过。
……人渣。
渐渐离得近了,谢源源已经可以看见他的大致样貌,整洁笔挺的制服,阴冷雪亮的眼神,同那些衣衫褴褛、神态恐惧萎靡的准犯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挨个伸手,干净的袖口蹭过这些待宰羔羊的肩头,用一种估量的手法揉捏着,而后手指轻轻地左撇右指,将面前的众多活人轻巧分类。这军官时不时露出笑容,用低而清晰的声音说:“moslem.”
谢源源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倘若贺钦也在这里,他就会告诉他一个生僻的冷知识。
——在集中营内,moslem除了是伊斯|兰教徒的意思,还有一个轻蔑性的代指含义,意为多病的、柔弱的、不能干体力活的人,即淘汰品。
伴随他轻盈比划的食指,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到另一边,生病的人走到另一边,身体有残缺的人走到另一边……谢源源额上的青筋不住跳动,手腕也痒得发疼。
……该死的畜牲。
下一个就轮到他了,谢源源冷冷地盯着军官,冰蓝的袖剑悄无声息地滑至指腹。他只要站在他身前,然后就像从货架上取下一片面包那样信手一撇——他保证,他的动作会比这人划分囚犯的手指还要随意,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用,他就会哀嚎着化成一摊血水……
就在谢源源即将履行暗杀者职责的那一刻,他的身后却骤然传出一声响亮而崩溃的大叫,他仓促回头,望见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孩朝着旁边的队伍扑去。那里或许有他的母亲、姊妹,或是恋人,总之,他在瞬间认清了自己会被划分到何处的命运,并打算穷尽人生最后的勇气,再拥抱一次他生命中最爱的人。
军官唇边流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周遭的卫兵怒吼一声,手中漆黑的警棍已然毫不留情地朝少年的后颅骨打去!
这一瞬间,谢源源的身体动了。
玩家属性早就被被系统强行锁住,他完全是依靠装备的加成做出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瞬移动作。在警棍发狠砸下之前,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少年和卫兵组成的空隙间!
袖剑猝然弹出,谢源源所有的生理活动皆如消失一般静默,唯有一道蓝光快如闪电,直取对方的人头!
——你要杀他?
他的的眼神如磐石沉寂。
——我先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