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朝辞终于赶过来的时候,聂想京同学已经第二次被关进了牢里。
作为女皇的堂兄,他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特权——上次进的普通牢房,这次进的是宗正寺专门用来圈禁宗室的特殊牢房,顶头上司是泰王。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泰王关系特别好?”谢介在聂想京被压下去前,特意对他说了这么一嘴。成功把这货吓的语无伦次起来,让谢介都有点于心不忍了,好心告诫,“真不是我说你个小傻逼,就你这样的智商,真的不适合学人家当什么反派。”
好吧,谢介这个好心怎么听也怎么像是嘲讽,但谢介可以发誓他不是故意的。都是一家人,聂想京又是念儿和梦梦的表舅,脑残成这样已经很惨了,谢介真没有要继续落井下石的意思。
直至宗正府来人,给聂想京带上镣铐束缚,准备押他离开,他才信了这一切是真的。
先是叫喊“我妹妹是官家,我妹妹是官家”,又是求太上皇饶了他,再是求太子和齐国公主救他,最后见什么用都没有之前,才再一次回归了怨毒,死死的盯着谢介,也顾不上都有谁在场了,直接扬言放话:“谢介你也别得意!你难得不想知道房朝辞的娘的下落吗?我可没和开玩笑,爱信不信。反正有你哭着来求我的时候!”
算是彻底坐实了反派的身份,特别没有智商的那种。谢介看到跟着聂想京的那些人眼神都死了,特别绝望的那种。本以为抱了一个冉冉升起的新大腿,没想到大腿根本靠不住,一个回合就去吃牢饭了。
唯一的翻盘……
包括神宗在内的人一起看向了谢介,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得到了谢介要和房朝辞结婚的消息,不管他们如何看待这桩男男的奇葩婚事吧,至少此时此刻,谢介不可能不去管他未来的娘吧?
谢介还真就有勇气不管,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甚至有空继续挑衅聂想京:“要不你撕票吧。”
全场:“……”所以,谢介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房朝辞吗?还是早已经和房朝辞的娘结了仇?
“我和朝辞今天上午才宣布的赐婚,之前我俩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他娘又远在茶树城,你告诉我,你得多未卜先知或者神行千里,才能在此时此刻就绑架了他娘?”谢介表现出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你还不如说你绑了我娘呢。”
“哈哈哈哈哈。”神宗认真捶桌而笑,“那也得他有本事能绑了女兄。”
神宗记得仁宗说过,在仁宗和大长公主小时候的一年上元节,大长公主因为长得漂亮,差点被拐子抢掠而去。结果,大长公主只仗着一身蛮力,就撂倒了一个拐子,直接扭送了官府,还得了好些赏钱,买了仁宗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一本书。
那导致神宗小时候总幻想着什么再来一次,他说不定就能买他想要的兔子灯了,当然,到最后神宗也没能“梦想成真”。
聂想京彻底崩溃了,直至走之前还在喊着“有你谢介哭的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谢介看了一圈想走却走不了的聂想京的狐朋狗友,凉凉的说了句:“我真是好害怕啊。”
只有神宗一个人没听出谢介话里的嘲讽,特别认真的摸了摸谢介的头:“不怕啊不怕,小舅给你做主!敢这么威胁我们豚儿,看我不收拾死他!”
不要说聂想京一家本就不怎么得女皇喜欢了,哪怕女皇喜欢,这回也没有用了。
“冒犯天颜!惊扰太上皇的雅兴,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就给我待在牢里吧!”神宗连思考都没思考,就直接把聂想京与谢介的私人恩怨,转嫁到了聂想京对他的冒犯上。太上皇是那么好惹的?这种智商也就别出来丢人了,把他关起来就是对女皇最大的帮助。
“我们还可以用法官冶(ye)游罪参死他。”谢介早在聂想京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对方。
“什么什么罪?”神宗一脸懵逼,为什么这种罪名他听都没有听过?他过去三年多真的是皇帝吗?
“法官冶游罪,”谢介重复了一遍,并抬手指了指跟着聂想京来的那一圈人,“看到那些个妖妖娆娆的了吗?显然都是青楼头里的私妓。太爷、外祖和大舅在位时,规定的是提刑官之类的司法人员不可以赴妓乐,到了表哥那里就扩大了范围,规定一直到监司一级的纲纪部门的官员都不可以涉足青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聂想京虽然常年窝在家中,但表嫂当了皇后之后,聂就活动关系把聂想京挂靠到了大理寺。”
大启的官员可以招妓,但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可以的,大理寺等司法类官员就绝对不可以。
谢介能知道这些,自然是因为房朝辞是大理寺卿,他因为奇怪为什么有房朝辞在的宴会上基本很少出现私妓而问过房朝辞。房朝辞特别的热心就给谢介一顿科普,让谢介特别后悔他为什么要多此一问,但也还是不自觉的记到了脑子里。
哪怕是宴会上只有法律严格意义上并不能和官员发生什么负距离关系的官妓,房朝辞都会在参加之前,提前进行记录申请,把小心翼翼做到了极致。
聂想京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招私妓的,谢介能说什么呢?大概聂想京还活在仁宗朝吧。
“学好法律是多么的重要。”谢介忍不住回想在和跟着房朝辞学习的过程中听到的感慨,“你可以不知道百姓做什么事是违法乱纪的,但你一定得知道为官者做什么是违法乱纪的。一来方便自保,二来方便搞死对手。”
神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房朝辞把你带坏了。”
谢介其实也这么觉得,但是……他耸耸肩,对他小舅坦言:“谁让我心悦他呢。”
苏太后正在安抚几个孩子,听到谢介这么说,当即就捂住了齐国公主的耳朵:“你自己爱自己的,可别吓教我们梦梦!”
苏太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在宫中这三年看着梦梦和念儿长大,可谓是疼到了骨子里。
当然,“长子”谢介在苏太后心中的位置还是不会动摇的,他永远是她心肝肉的第一位,只是对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教育毕竟是不同的。至少对于苏太后来说是这样。
“女孩子啊,这辈子最不能信的就是什么狗屁爱情,知道了吗,梦梦?”
齐国公主只有三岁,眼睛大的仿佛占了半涨脸,唇红齿白小可爱,头上梳着个小揪,仰望着苏太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苏太后爱怜的摸了摸齐国公主嫩鸡蛋似的脸:“我不是阻止你长大后拥有一个神仙眷侣。只是想要你知道,遇到神仙眷侣的概率有多低。更不用说哪怕真的遇到了,你们也不一定会长相厮守。比起去相信童话,我更希望你不要被爱情弄昏了头。”
苏太后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来自她见过的一对又一对的夫妻,“情深不寿”这句话,就是她从这些见识过的感情里得出的结论。
男人可以去相信爱情,因为爱情没了,他们还有其他东西。
女人却绝对不应该盲目的深陷爱情,因为一旦爱情没了,她们往往会愕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挺过去了,就是大长公主,在艰难的人世中逆流而上,重新找回了遇到谢鹤之前她所拥有的;挺不过去……就是仁宗的皇后,苏太后的妯娌,谢介的大舅母,那位一辈子高高在上的世家皇后,王氏。
王皇后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觉得自己清醒的不得了,谁都不可能爱上,但最后因为仁宗而肝肠寸断的也是她。
王皇后是梦梦血缘关系上的亲祖母,苏太后真的很怕梦梦继承了对方这样拧巴的性格。
谢介疑惑的看向他小舅母,趁着孩子们被其他东西分散去了注意力,才向他小舅母开口询问:“大舅母当年怎么了?”
苏太后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反问:“在你的理解里,她怎么了?”
“因为思念大舅过深,郁郁早亡。”谢介如实回答。
苏太后长叹一口气:“郁郁寡欢倒是真的……”但她到底为什么郁郁寡欢,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谁能想象呢,以仁善著名、对谁都能很好的仁宗,会在生命的最后对自己唯一的接发妻子说出“你我生死不再相见”这样的遗言来。
“当年的事情有隐情?”
“当年的事情没有隐情才奇怪吧?”苏太后还是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傻豚儿的脸,“还记得你和聂想京当年的恩怨吗?你觉得你大舅和表哥要找到怎么样的幕后真凶才会收手?并且急忙帮着对方掩盖?”
谢介心头一凉:“……大舅母。”
答案是那样的明显,又因为太过明显,反倒是让谢介根本没有往这个最可能的答案上去靠拢了,他是不想相信的。虽然大舅母对他不好,但也不坏啊,至少吃喝从未短过他什么,也一直让他和表哥在一起。
但是,从结果来分心,这很显而易见,不是吗?
在大舅驾崩之后,十分年轻的表哥就直接亲政了,跳过了王太后辅政的阶段,连后宫的一切大事小情都是聂皇后在做主。本应该抖起来的王太后母族却直接销声匿迹。如今还有谁会记得那个拥有三百年历史的望郡王氏?
最可怕的不是一夜之间灭族,而是一点点的从历史上消失,直至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或者提起。哪怕是被大长公主手刃的清平县主,至少还有个名字呢。
“大舅母到底做了什么?”谢介的声音都抖了,他简直无法想象他一向与人为善的大舅,在生命的最后在面临怎么样的一种痛苦。
其实大舅可以告诉他的,他一定会原谅大舅母的,没什么理由,因为那是大舅的结发妻子,表哥的生母啊。
莫名的,谢介想起了大舅弥留之际,不断的想要朝着他伸手的回忆。
小的时候他看不懂大舅眼中的深意,只以为那是大舅不想要离开人世的痛苦与挣扎,如今再看才明白,那是对他深深的歉意。
他是那么的喜欢谢介,才想要把谢介接到宫中躬亲抚养,一切都比照着自己唯一的儿子的规格来。太子有什么,谢介就一定也要有什么。他那么努力的想要对谢介好,到头来却在发现了差点害了谢介的真凶后,不知道该如何说出真相,不是因为他还想要保护妻子,而是他怕谢介怪他。
跨越时空,梦回当年,谢介觉得他握住了大舅伸向他的手.
“没事哒,我一点都不难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法官冶游罪*:在王安石变法后,宋朝就存在的一条法律。唐朝其实也是招妓需要提前打报告,笑哭。
官妓*:至少在宋朝_(:з」∠)_官妓是不可以和官员发生负距离的关系的,你可以找官妓跳个舞啊,唱个歌,但□□就别想了。虽然大家一般不太可能遵守,但……也不至于特别嚣张的真在明面上对官妓做什么,政敌一参一个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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