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锁链是千年寒铁所铸,锁头是皇家最心灵手巧的工匠打造,锁链另一头直接用铁水浇铸在墙壁上。
慕容桀周身功力被封就已经难以挣脱,阜徵却还不放心,用特制的迷药限制了他的力气——蛊王百毒不侵,唯独对迷药无用。
锁链很长,能拖到外面的院子里,只是现在的刹魂魔教教主连独身走到门口的力气都没有,瞪着将自己困在这里的人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阜徵仿佛犹然未觉,指尖摩挲着他被铐住的手脚,“慕容,你知道吗?这些东西都是我一年前准备的,准备若是有一天我实在想你想得受不了了,就去魔教总舵把你抓来,留在我身边。”
“你未免太大口气了!”慕容桀恨声道,若不是他连夜赶来的时候在路上被几个白道高手围攻受了内伤,岂会轻易被他制服?!
比起之前的你情我愿,阜徵这种屈辱性的强迫让心高气傲的他恨到了骨子里!
“你现在不就已经在这里了吗?”阜徵侧头亲吻他的鬓角,“而且慕容,你否认不了,你不会对我有防备。”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将他拷在这里。
要强了一辈子,此时的慕容桀没有任何能够反驳的话语,只得咬咬牙道:“就算现下没了武功,我也还是刹魂魔教的教主,你觉得你能留我多久?!”
“你也别忘了,我是三军统帅,当今陛下唯一的弟弟,江湖再大,也大不过朝廷,”阜徵的指尖流连在他紫黑色的双眸旁,然后慢慢解开他的衣衫,“如果真的留不住了,慕容,我就杀了你,然后陪你一起死。”
他说着,便勾了唇浅笑,只是那眼底凉凉冷冷像是覆了一层冰,完全不像个笑容。
慕容桀一时间呆愣住了,那个心怀百姓、征战沙场但是笑起来爽朗美好的年轻人,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模样?
是……为了他么?
何必呢,他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朝不保夕的人,有什么好的?
阜徵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俯身细细亲吻着他的唇角,“慕容,是你把我带下地狱的。”
从那个雨夜开始,从那格桑花丛中的纠缠开始……一切都再无回头的余地。
……
边疆这几年算是安稳,阜徵便有了理由大部分时间待在府祗里不出门,终日陪着慕容桀。
刹魂魔教的人中知道阜徵和这位教主的交情的人寥寥无几,加上慕容桀又习惯性天南地北地走动,所以一时未发觉他的窘境,他们倒也维持现状过了很长时间。
不过阜徵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慕容桀更是见多了大风大浪,即使是现下这般情形也能折腾出各种逃生的办法,有几次甚至是想置阜徵于死地。
他的脾气随着时间的增加越来越暴戾,盛怒的时候一双眼睛都能化作纯粹的紫色,一眼看去甚至骇人。
阜徵被他弄得心头火起,又不能一剑杀了他,只能在床上百般讨回债来。
越是如此慕容桀越是不甘,反抗得越激烈,一段时日下来,把两个人都弄得筋疲力尽。
深夜的时候,阜徵总会用力将已经疲倦入睡的男子抱进怀里,好像这样就能完完整整拥有他的身心。
也唯有这个时候的慕容桀才是安静祥和的,不会用那或冷漠或无谓或恨意的眼神看着他,直把他的心脏杀得体无完肤。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只想把他留在他身边。
相识相知十几年,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过短短的两年,相思折磨了他近十年……
那段时日里,这个男人是他所掌控不了的,天涯海角,江湖不见,那种无力感逐渐蚕食着他,他难受,一辈子都没试过这么难受。
而现在能把这个人硬困在身边,任由自己摆布,这种近乎变态的施虐感叫他心生罪恶的同时,也深深沉浸在这样满足的占有欲里。
他忽然就能够明白他的皇兄和柳一遥明知前路艰难都要在一起的那种坚持究竟来自哪里。
他爱慕容桀,他想每天和他在一起,纵横江湖,快意逍遥。
可是慕容桀却没有和他一起坚持下去的念头。
当慕容桀用断裂的筷子刺进他肩膀的时候,阜徵看着他杀意鼎盛的紫色双瞳,突然觉得很累很无奈,就这么倾身过去抱紧他,仿佛筷子深入骨肉的疼痛能压过心中剧烈的撕裂感。
汩汩而流的血液顺着手滑进袖子下的皮肤上,有些烫人,慕容桀几乎是下意识放开了手,避免那筷子扎进去更深。
但是等松手了才猛地惊觉,他为什么要放手?他失手之后要做的明明应该是把筷子拿出来,再继续捅进这个人的心脏里……
“慕容……”阜徵忽然低声念着他的名字,“我是真的爱你……”
慕容桀一时怔住。
这是一句迟早了近十年的剖白,其中有深情也有痛楚,带着更多的却是绝望。
明明所爱之人就在身边,为什么他还要受这相思之苦?!
他那么爱他,他们之间却走到了这一步,当真是世事弄人。
“慕容,为什么你就不能多喜欢我一点……”
……
自那次动手失败之后,也许是因为阜徵的那句话,慕容桀虽是没有回答,但是也安分了不少。
阜徵心中升起了微弱的希望,甚至觉得那么是这么不冷不热地一直过下去,也好过天南地北相思永隔。
但是,那些激烈的斗争慢慢停止下来之后,他渐渐就发觉到了慕容桀的不妥。
慕容桀过去虽然脾气不算十分之好,但是也不至于如此暴戾,四年不见,他的眼神都比过去多了几分嗜杀,只是之前心力交瘁,他没有留意,只当他是因为被囚禁而心情不好。
现在才骤然察觉出了这个过去几乎不变的男子再度现身之后的变化。
他不是不曾问过慕容桀关于那双眼睛情绪波动时变成紫色的原因,只是后者一直避而不谈。
阜徵心里不安,便私下派人去查,但是没想到刹魂魔教虽是创建了几十年,竟是神秘的很,久久都得不到消息,只依稀提到前一任魔教教主文辄心也是相貌年轻,一双紫眸。
他猜测这可能是魔教的什么秘法武功,装作不经意提及的时候,果然看到慕容桀眼神微起波澜,隐隐约约的情绪叫阜徵霎时心生不祥。
刹魂魔教那边这几年异动颇多,近来联系不到教主,便生了疑惑,阜徵拦了几封给慕容桀的传信,看过之后才大致拼凑出了这几天魔教的异变,他们似乎和一个叫做宿天门的组织对上了。
这个组织似乎有着某样能够克制刹魂魔教的东西,导致魔教一再避其锋芒。
而宿天门似乎和魔教有渊源,慕容桀不知为何,成了他们的主要目标。
这几年里,魔教一直在养精蓄锐准备和宿天门打一场硬仗,所以在频频高调起来。
阜徵把看过的信转交给慕容桀的时候,后者表情难看之极。
这等要传给教主批示的教中之事,显然是极机密的。
阜徵只当做没看见,俯身亲吻他的双唇,“回复的时候记得小心些,我还想和你呆久一些。”
慕容桀直接咬破他的嘴唇,在接触到那腥甜的血液时眼里了戾气剧增,“阜寒良,放我走。”
阜徵似乎不觉得疼,“……你觉得我舍得放?”
慕容桀咬了咬牙,“魔教大祸将近,我不能不回去。”
“然后就不会再回来了,是吧。”
慕容桀抿平了唇。
阜徵伸手抹开他嘴角沾上的鲜血,“连骗一下我都不肯,我爱你,你当真看不入眼?”
慕容桀闭上了眼,“你我不是一路人。”
阜徵眼神一暗。
慕容,世界上有个词叫殊途同归,等魔教覆灭了,你就只能留在我身边。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
魔教中来要人的,是最了解他们之间情况的丁思思。
“阜元帅,请您放了我们教主!”丁思思甚至不用旁敲侧击,抱拳上来便是直截了当。
阜徵冷然地看着她,“你怎么就知道慕容一定在我这里?”
丁思思皱了皱眉,“思思莽撞了,只是当日教主被白道高手所伤,还是连夜赶来了边关告诉元帅你小心仇家一事,之后再无消息,既然如此,那么这件事无论如何阜元帅都定知晓些许原因。”
阜徵听罢,目光微动,却是忽然问起了另一件事:“你为什么没有和慕容成亲?”
丁思思脸色微僵,“思思与教主之间……并非元帅所想的那样。”
……
让他与此同时,被锁在房间里的慕容桀已经站了起来,锁链碎成段段落在地上,他将手里的书信捏成粉末,紫眸中暴戾肆虐成风暴。
“——阜寒良!”他一字一顿,恨不得将此人咬在牙关中撕成粉碎。
刹魂魔教本就在宿天门的步步紧逼中捉襟见肘,阜徵的暗势力竟然还插足进来,唯恨不能把魔教逼上死路!
他的身后站在一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男子,露出的一只素白的手拈着一段崩断的锁链,嗤笑一声,声线飘渺,道:“你千般万般护着的就是这么个白眼狼?桀儿,你当真越活越回去了。”
“闭嘴!”慕容桀狠戾地睨他一眼,满是厌恶,“我的事与你何干?!你别忘了,二十年一轮回,你现在抓了我也没用!”
“可惜,你还不够强,”那人叹惋一声,“继续挣扎吧,越是绝望,它才长得越大……”
……
待得阜徵甩脱丁思思,回到宅邸里迎接他的就是这一屋的狼藉。
“加诸吾身之刑,他日定当以命代之,不死不休!”
十八个字,字字苍劲有力,最后一个“休”字力透纸背,直把杀意逼向看者眼球,灼人心裂。
阜徵僵硬地撕碎慕容桀留下来的纸条,目光呆滞而哀凉。
十余年魂牵梦萦,得来的原来不过只是一个不死不休……!
他本以为慕容桀此番话已属绝情,但是当阜徵回京稍住几月之后,种种变故叫他几乎恨碎了牙。
太后手中来源不明的药物,被控制了心智的柳一遥,诡异的合欢之毒……
慕容桀在战场上帮了他两年,这些魔教中的隐秘手段,他怎么会……怎么会不清楚?!
面对宫中惨死的妃子宫人,失了冷静的柳一遥,还有痛苦不堪的五皇兄……由爱生恨,不过一念之间。
被迷失了心智浑浑噩噩的柳一遥反手关在德妃房间的时候,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怨恨,也许是想起了当日丁思思坦然承认她是慕容桀的女人的情形,阜徵迷迷糊糊就吃了那合欢药的解药和德妃同了房。
清醒之时,他看着床榻上的无辜妃子,忽然就绝望到了窒息。
原来这才是人间炼狱……
他披上衣服,踉跄着想往外走,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站在窗户边的一抹凛冽紫影。
那人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魔紫双瞳已是一片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