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不做,就靠着墙站着,陈琢于是明白他是冲自己来。
庄飞予一脸诚恳好奇的样子:“陈老师啊,我想请教你一下,你看起来文文弱弱,是怎么受得了宋朗朗这个野兽的?”他说着站到陈琢旁边,手指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打开水冲手,轻轻“嘶”了一声又说:“你看刚刚玩个游戏,好巧不巧抽中我和他,咬我一嘴血。”
陈琢饭局来得晚,没听到前半段,之所以聊到庄飞予女朋友,开端还是因为大家关心他嘴唇上的伤口,他回答是昨晚双飞有个妹妹性子野爱咬人。
尽管不知道前情,但陈琢也知道庄飞予这个人一向鬼话信不得,真要为这事儿跟宋朗辉翻脸才是着了他的道。他不愿意在庄飞予面前跌份儿,面上还是维持冷静和礼貌:“庄先生,生日快乐。您三番五次跟我讲这些话没什么用,您要是对宋朗辉有心思,应该直接找他讲。”
一直到陈琢回到包间坐回宋朗辉旁边,他心里还是为那百分之十的可能性不好受,甚至视线瞥了眼宋朗辉的嘴唇看会不会也有个伤口。陈琢越是看宋朗辉自如地跟一群狐朋狗友调笑,就越觉得心浮气躁,恨不得马上拉着宋朗辉走,回家吃千层蛋糕再接着做爱,陈琢甚至想,宋朗辉想把蛋糕抹在他身体上吃都可以。
庄飞予后陈琢一步回来,一桌人又闹了一圈他是不是出去找刚刚的美女服务员打野炮。庄飞予由着他们胡说一阵,突然举起杯子要敬陈琢,“我必须敬陈老师一杯,陈老师跟你们这些流氓都不一样,你们看看宋朗朗被管得多乖,今天我打电话邀他来,他还要先征得陈老师同意。真希望我女朋友也能学学陈老师,这样我也可以做个好人了。”
陈琢忍着心中的不快,喝了这杯酒。
一群人看开了这个头,也跟着起哄。都要站起来敬陈琢,陈琢不愿意再喝,敬酒的人就把宋朗辉拉进来:“宋少爷你这爱人可是看菜下饭啊,只喝老庄的酒不喝我们的。”
宋朗辉知道陈琢酒量不好,也不爱这种瞎胡闹的场合,但这群人就是图个好玩儿,大家一起光屁股长大他们第一次见着宋朗辉藏着掖着的陈琢,瞎闹几杯也正常。今天这场面只怕他自己出面挡也挡不住这群人,再一想今天庄飞予生日,场面不好搞得太尴尬,至少眼前这一杯是不好推掉。
宋朗辉的语气是陈琢陌生的轻佻,却符合饭桌上的氛围,他牵着陈琢的手碰上对面的酒杯:“阿琢,别不懂事儿,就给他们一杯的面子,这一杯喝了谁再来灌我可翻脸了啊。”
这已经是宋朗辉能想到的最好的折中方法,陈琢却是一股子燥意直接爆了表,挣开宋朗辉的手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陈琢这一不给情面的离席宋朗辉也突然一股火窜上来,前些时日那些不快好像有了个爆发的由头。众人看场面闹成这样,也就悻悻地拿着杯子回去坐下,宋朗辉自己倒是连喝了三杯。
庄飞予心情好的不得了,简直觉得这是他今年生日最快乐的一刻,他庄飞予得不到的、不痛快的,旁的人也不要想得到和痛快。他冲着面色沉沉的宋朗辉讲:“朗朗啊,你这陈老师跟咱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说你何必强人所难呢?指不定陈老师现在心里怎么怪你呢。你想把他介绍给这些老朋友们,大家也都愿意见你看中的人,但人家愿意吗?人家可能根本上不上我们这些人。太干净的人啊,我们是留不住的。”
庄飞予这番话里有几句戳到宋朗辉跳动的神经,宋朗辉不愿意细究和反驳,原本竭力压住的火气先冲着庄飞予撒:“庄飞予你他妈闭嘴,你少他妈再挑拨我跟陈琢。”
这一下饭桌上是彻底安静下来,大家没料到宋朗辉这么不给寿星面儿。宋朗辉站起来直接踹翻了椅子,也推门走了。
宋朗辉看到门口穿着一件羊毛衫大概是在等着打车的陈琢觉得自己简直可笑,刚刚明明自己都已经气成那样儿了,走出来的时候还记得找前台帮陈琢取大衣。
宋朗辉心头一股莫名的酸涩,这竟然已经是他们俩认识的第五年,宋朗辉连陈琢总忘记拿寄存的大衣这种事都记成了一种自然反应。
宋朗辉站到陈琢旁边,臂弯里挂着他的大衣,刚刚那三杯酒喝得猛了,现在劲儿有点上来,他放缓语气叫了一声:“阿琢。”
陈琢没应声。
宋朗辉继续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老庄今天生日,总归不好闹得不好看。你现在跟我进去打声招呼,我们立刻就走,好吗?”
陈琢站在冷风里吹了五分钟,人吹的越清醒,对里面的一切也越反感,这种反感甚至不是因为庄飞予那一番胡言乱语,而是他不喜欢宋朗辉恰当自然地融入这种场合。
他转头看着宋朗辉,一晃五年过去了,宋朗辉当然不止穿着迷彩服的十六岁,就连现在的天气也和当时的烈日截然相反。陈琢明白他们当然要做游刃有余的社会人,但他原本也以为宋朗辉可以有那么点点不一样。陈琢冷得有些微抖,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是受了酒精的影响,理智清醒状态下可能会做的妥协他此刻一点不愿意做,开口讲出的话十分坚定:“我不会再回去。”
宋朗辉过去十五分钟内一直反反复复在爆发又压抑的火终于忍不住了,他为了陈琢怼了今天最不该怼的庄飞予,也丢下一群朋友追了出来。甚至他见了陈琢也还努力压着火,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但陈琢却半分不让步视他朋友如洪水猛兽。
宋朗辉酒劲儿和火气都往上涌,情绪好像也不太受自己控制,他问:“行,你不回去,没人逼你回去。但陈琢,你他妈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排斥什么?见见我的朋友跟他们说说话喝一杯对你来说有这么难吗?”
陈琢看着他,或许是因为冷,说话几乎一字一顿带着颤音,“我嫌不干净。话不干净,酒也不干净。”
宋朗辉开始笑,这一句不干净就是把所有人一网打尽了,看来庄飞予刚刚那一番疯话也不是全盘说错――他自己热脸贴上去,却没想过可能人家根本就不愿意。他知道陈琢对庄飞予有偏见,但老庄今天都能表现地礼貌配合,为什么陈琢就不能也让让步?维持一顿表面和平的饭局、喝两三杯他朋友敬的酒有那么难吗?
宋朗辉觉得自己的确是蠢,活该只有他自己牺牲,陈琢不愿意他去庄飞予的酒吧他就不去,陈琢不愿意出柜他就自己去出假装听不到父亲的叹气声。陈琢呢?凭什么陈琢还他妈站在这里像个局外人一样指责他?
宋朗辉是气极反笑,笑过了说话也不过脑子,只觉得自己的难过也活该让对方体会到才算痛快:“你干净,全世界就你他妈最干净最清高,出柜喝酒跟导演演员吃饭应酬都是脏事儿,活该我们这些不干净的人做。”
陈琢表情都已经冷下去,一动不动地盯着宋朗辉,他想捂住宋朗辉的嘴,怕他讲出更可怕的话,但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冻僵了似的动弹不得。
宋朗辉这时候根本看不见陈琢眼里的难过和失望,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讲什么,只是想这一刀还应该要戳得更深,不然陈琢怎么能体会到他的不痛快呢?宋朗辉把语速放缓,就像是以前说情话那样问:“那陈琢啊,你他妈嫌不干净当初来念什么戏剧学院?你清高你他妈写什么三流偶像剧?你他妈干净清高来跟我搞什么对象当什么同性恋?”
陈琢脸上的被暖气烘出来的不正常的红这时候都褪下去,他把手背到背后不想让宋朗辉看见他明显在发抖,虽然宋朗辉现在是注意不到这种细节了。他甚至期望现在气温可以更低一些,如果他下一秒就失去知觉,也许就感觉不到难受了。
即使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明白陈琢为什么放着物理不念来学戏剧,陈琢曾以为这个人除了自己就是宋朗辉。他们明明曾经交换过彼此的困惑软弱,也约定过漫漫前路共同度过。陈琢还想起来自己初初怀疑性向时的挣扎和迷茫,现在他知道了,那时候的痛苦并没有结束,他正在加倍承受。
那些漂亮的话和水果味的吻原来都是不作数的,错只错在他全都信了。
陈琢甚至不愿意再开口争辩――如果连宋朗辉都问出这句话,那么他当年志愿表上写的那一笔、他故意错过的面试、他被许明见骂的那句孬种以及他遇到宋朗辉之后的一切一切,就都没有任何意义。
何况陈琢没有办法跟宋朗辉解释,他在这个圈子里能见到的脏和宋朗辉能见到的不一样。有一些东西不会被带到宋朗辉面前,而陈琢只是刚刚开始做编剧,几场饭局下来已经见识百鬼夜行,这些鬼,和刚刚饭桌上那些太像太像了。
陈琢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好像是怕再多停一秒就会听到更可怕的话。他的大衣还挂在宋朗辉的臂弯,他不敢回头,只想快速离开这个噩梦的现场。
陈琢现在知道了,宋朗辉的喜欢就像皇帝的新衣,是陈琢自己把自己溺在漂亮话构建的虚像和温情里。等到那个说真话的小朋友一跳出来,才发现依然不过孑然一身。
宋朗辉再是冲动清醒,也知道刚刚口不择言说了最最不该说的话。他看着陈琢的背影不敢追,想叫住他好像也根本开不了口。宋朗辉甚至回想不起来自己刚刚那一番激动的情绪之上到底说了什么,那些可怕的话,他都讲了吗?
宋朗辉想搓一把脸让自己清醒,却沾了一手水,明明撂了狠话的人是他,淌了满脸泪水的人却也是他。臂弯里酒店暖气充足的储物间里拿出来的大衣还留有余温,他却看不见陈琢的背影了。
第38章[已修]
宋朗辉开门的时候一颗心跳得极快,脚步却十分踌躇。他既不知道怎么面对陈琢,更怕陈琢连面对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打开玄关的灯,客厅里空空荡荡,没有陈琢的身影。他坐在沙发里发了会呆,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迷茫,他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儿的,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朗辉只觉得嗓子烧得厉害,他起身去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冰箱里冻着一个抹茶千层的半成品,还没真正成型,看起来也只是糟糕的一团。他记起来以前跟陈琢提过一次想去超市买原料自己做,还兴冲冲地在网上找过制作方法。陈琢放下手里的笔记本侧头看他,问他知道不知道做一个需要多少层饼和耐心。
宋朗辉本来是来喝水,却被这只蛋糕打断了在厨房里抽起烟来,点烟的时候他又想到,对他抽烟这件事陈琢也是不喜欢的,他知道陈琢不喜欢,但也不想改,年轻男孩子谁还没点不健康的瘾头,他再喜欢陈琢也不代表他要跟陈琢一样获得像个养生的老年人过那种没滋没味的生活。
冰箱暖黄的光映着蛋糕上绿色的抹茶粉,和猩红的烟头一起成为厨房里的光源。宋朗辉抽烟一向图个消遣快乐,此刻难以名状的难过却不断往上涌,但这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