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也有年末的跨年节目,护士们听不懂中文,但也能看出来台下粉丝的疯狂。

Lionel经过时只是一瞥,那张脸并不是他认识的Song。

拥有这么多喜欢的男孩子整日躺在病床上,眼里写满后悔和痛苦。他的依赖性发作的时候,没有疯狂或者吼叫,他只是躺在床上没有声音地掉眼泪,身体缩成一团,他想要克制,却无法与之抗衡,身体的反应并不能靠心力去抑制,于是反复呕吐和昏迷。他对药物成了瘾,而自己却毫不知情。有时候宋朗辉意识不清楚,半梦半醒就反反复复讲,妈妈对不起……妈妈不要伤心,然后又叫阿琢,阿琢这题我不会写,不做题了好不好?

最令人绝望的是不生理上的反应,而是永远不知道瘾头会在什么时候发作。忍过三四天,以为已经有所克制了,却在第五天功亏一篑,逐渐的半周、半个月,哪怕是在状态稳定的阶段,也永远活在恐惧之中。第一次的情况坚持了八天,八天里风平浪静,宋朗辉甚至找护士讨来的明信片,想要写一张给陈琢,写什么呢?“阿琢,我病了,病好了就去见你,我要重新跟你在一起”。

明信片还没寄出去,他经历了第一个周期。头从来没有这样痛过,无法缓解,他只能不停地撞墙。那几天他状态好,章茵绮和宋Z也就比平时放松,回公寓给他带换洗衣物的时候也没通知护士帮忙留意,半个小时之后回来,他前额都是血,床头的墙上也是血迹,只会喊“妈妈我痛啊,救救我”。

章茵绮从前拍戏不是没演过悲剧,影评人说起来她的哭戏都讲梨花带雨,连伤心不狼狈只娇俏,但这一刻她几乎是嚎啕大哭。她拍过那么多虚拟的故事,演过孤女寡妇,却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心如刀割。

这也是宋朗辉第一次被绑绳子。医生征求了宋Z的意见,宋Z搂住妻子签了字。宋朗辉被四个人固定住,手臂绑在背后,医生给他注射了丁丙诺啡。整个过程宋Z和章茵绮都被隔绝在病房外,再走进去宋朗辉闭着眼乖乖地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健康、无害,如果不去看手臂反绑在后背的异常,和四五岁时睡午觉的那个小朋友没有什么分别。

他醒过来,就把枕头下面那张没寄出去的明信片撕了。

戒断的第三周期是宋朗辉最难捱的一段时间,那时候逐渐减剂量和换药已经反复好几次,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以后情况急剧反弹。失眠头痛呕吐甚至被绳子绑住宋朗辉都已经不再怕,他知道是可以忍过去的,但他开始大小便失禁。护理人员和医生对这种场景都习以为常,宋朗辉躺在病床上,意识清醒地看护理人员收拾,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意识到自己是个废物。

宋朗辉不是没有过放弃的念头。彻底的放弃,不是重新用药,而是更极端的直接了结生命。这种事情在这个疗养院并不是稀罕事。护士和亲人看管的再细,也总有人战胜不了心内的猛兽,或者戒断反应过重猝死。比宋朗辉先入院的一个法国男孩,年纪比他还小,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头金发,眼睛那么干净,正常额时候就是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最后趁着他母亲给他切完水果去洗手时的一个空隙,拿着母亲疏忽留下的水果刀刺向了自己的颈部大动脉。

这种时候陈琢也只是遥远的一个念想,他不再抱着能和陈琢重归于好的希望,他有什么脸面呢?陈琢喜欢的那些,他都没有了。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陈琢在他身上投射过多少期待经历过多少失望。

宋朗辉甚至冷静想过他不在了,陈琢应该也会继续大好人生,陈琢还会遇见下一个懂得他的好的人,比自己成熟比自己值得。他以前怪过陈琢心冷心狠,这种时候却反而有一些庆幸。然后他又想陈琢会来给他扫墓吗?这念头让他觉得自己蠢,陈琢来不来,他都已经不知道了啊。

但宋朗辉看得到父母,他父母是一直在眼前的,他受多少苦,宋Z和章茵绮也都受着。章茵绮和宋Z在法国的生活并不好过,语言不够畅通,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疗养中心陪他,接过病危通知单,也见过他自己用头撞墙的疯样。除了明显的头痛和呕吐,戒断反应的另一个表现是失眠。很长一段时间宋朗辉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精神已经十分疲惫在坍塌边缘,却无论如何无法进入睡眠,他不敢让父母担心,就闭着眼控制自己不眨眼,假装睡着了,于是白日章茵绮拼命克制的叹息声在以为他睡着后都清晰可闻,每一声叹息都落在他心上,他想哭,又怕章茵绮发现他睡不着。他要忍一整个晚上,等到章茵绮趴在床边睡着了他才敢哭,哭是很懦弱的,但他没有办法再忍。章茵绮通常夜里只睡两三个小时,五点就要叫医生来测今天的数据,天亮了到了他可以假装醒过来的时间,他睁开眼对章茵绮说:“妈妈,对不起。”

宋朗辉都忘了哪一天,宋Z帮他掸床单上的头发,弯下腰的时候,他才注意到父亲的两鬓全白了。

二十一岁已经不是小朋友的年纪,他人生一路顺流,到了这里才像是真正长大成人。

章茵绮的眼泪和宋Z的白发宋朗辉都看在眼里,他从小的顺风球都是父母为他铺垫好的,他对父母做的一切却不止是辜负二字可以盖过。他变回一个小朋友,每天认真吃药,听医生的所有话,不去想失禁的狼狈,睡觉之前提醒自己一定要醒过来,像是小朋友写作文一样,每天跟自己默念,希望妈妈不要再掉眼泪,希望爸爸不要再长白头发。

他花了非常多的时间让自己变回一个正常人,可以睡觉,不必时刻提心吊胆下一秒是不是又会被瘾所控制,然后又花了非常多的时间让自己变回宋朗辉。

他从小习惯镜头,宋Z那些导演朋友们在饭桌上最爱讲的故事就是他婴儿时期拍广告对镜头就毫无畏惧,三五岁有了更明确的意识也从来不在镜头前流露半分不自在。戒断成功后,宋朗辉有很长一段时间怕光。

这更多应当是他心理上的原因。他不喜欢晴天,也不喜欢过分明亮的场合,原本有的社交圈子差不多都断掉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出门,在家的时候只要章茵绮和宋Z不在,他白天黑夜都不开灯,窗帘是最遮光的款式。他们全家一起从法国回来那天,明知道行程绝对保密不会有媒体出现,在停车场旁边一对道别的朋友拍照时没关闪光灯,白光一晃而过,宋朗辉上车以后全身都在抖,他怕。

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是没有办法回到陈琢身边去的。

宋朗辉想了很多办法,在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前,他甚至试过强行看发光的灯泡,白色的光晃得刺眼,他忍住生理和心理的难受一直看着那点光。

他重新做回宋朗辉,媒体口中含着金汤匙不知人间疾苦的宋公子,重新开始拍戏,定期做体检,搬出去父母家自己生活。于是才有了颁奖典礼后台那几秒钟的擦肩而过,他才可以自信明朗地对陈琢笑,他给自己打分,至少百分之八十和以前一样吧,那陈琢应该是看不出来异样的。

宋朗辉眉目认真,甚至还含着一丝笑意,好像刚刚讲的那个可怜人并不是他,“你不要生气,我并不是想瞒着你,更不想你难过。中间好多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也想过不敢再去找你了,你演的那些电视电影上过的节目我都看过,你没学物理,还是可以那么厉害,一定会有特别多特别多人喜欢你。但我真正好起来了,我又想,再难我也要把死棋下活,你就当我是重新活过一次的人,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再喜欢上对方。”

陈琢是一个很少哭的人,拍哭戏是他最大的挑战。即使当年和宋朗辉分手,他也无非是失望,搬出去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非常自闭,不愿意跟人说话,李决和邱启是那时候他唯一愿意开口的两个人。陈琢表达失望的方式也无非是让自己更冷冰冰,既然宋朗辉说不再相见,那他宁愿夜夜受美梦折磨也不回头,微信微博的签名档都只有一句: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满脸都是泪水。

陈琢双腿都发软,这一天对他来说太过漫长了,不同人不同视角对那段故事的重述把他推进相同的痛苦之中。这些故事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靠着墙坐下来,手撑在膝盖上掩住面颊,即使有支撑还是微微颤抖。事实上他的确差一点就要永永远远地失去眼前这个人,或者宋朗辉没能赢下来那一场不够美好的仗,败给自己的瘾头,没能走回他面前。并且他可能一直不知道真相,还以为宋朗辉眼前都是锦绣前程。

宋朗辉坦然而轻松地在他面前讲这一番故事,好像那些伤痛都过去了。宋朗辉蹲下身拉起他的手轻轻落下一个吻,眼里还是笑,手指温温柔柔地一点一点拂去陈琢脸上的眼泪,又紧紧握住陈琢。

陈琢的手被宋朗辉牵住,一双通红的眼茫然地看着宋朗辉,痛到想撞墙是什么痛法呢?被绳子绑住手的时候会想什么?陈琢不知道,他感受不到,他失眠过很久就已经觉得非常难受。他喜欢的这个男孩儿,哪怕分开以后他也永远祝福他的人生的这个人,他体会过的那些痛苦是什么样子呢?

陈琢突然向前俯身吻住宋朗辉,他膝盖发软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以至于慢慢跪了下来,他很少这样主动而汹涌地献吻,他像是现在才从后怕中清醒过来,除了唇齿相依,没有更好地证明眼前人存在的办法。

第51章

陈琢留在宋朗辉家吃晚餐,他两眼还带着一点儿红,已经尽了全力收拾自己的情绪。

宋Z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在这一晚的饭桌上调节气氛根本不在话下。敏感的话题统统避开不问,桌上四个人都是同一份职业,也不会真的找不到话题。光是讲讲同行们的故事和如今娱乐圈的怪现象就够聊上好久。末了又说这是四个人第一次正式吃饭,以茶代酒大家碰个杯。

陈琢情绪转换没法儿那么快,也没什么胃口,一餐饭下来说的话不多,吃的也很少。但氛围太好,喝了点酒,他觉得比开饭前放松了一点点。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宋Z不紧不慢地讲:“这件事儿说好了还是开个新闻会跟大家说说情况,刚刚你方叔叔打电话过来商量过来,打算就定在这几天,再拖下去我们反而就被动了。”

陈琢此前并不知道他们想出来的解决方案是新闻发布会。虽然这种形式并不少见,但这也不是唯一的办法。至少到目前为止曝光到媒体上的都只是间接证据,宋朗辉现在接受尿检是毫无问题,直截了当轻轻松松就能驳倒吸毒的传言,大众根本不必知道药物滥用的事情;又或者干脆就一直不发声,新闻热度总会过去,观众忘性大,娱乐圈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了了之了。

客观的来看,直接向媒体开诚布公说明真相是下下选,但这的确又是最磊落的做法。

不磊落也就不像这家人了。

一餐饭过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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