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时间买花。他没急着发动,右手握住陈琢的左手,什么话也没说,把暖气调得大了些。
陈琢靠在座椅上,在这片安静和暖意里感到了一种安慰和可靠,这是二十岁出头的宋朗辉所不能提供的。时间和分离都很残酷,但也是这残酷的存在让他们都长成了。
宋朗辉没有放开陈琢的手,轻声问他:“叔叔阿姨都知道了是不是?”
陈琢无意瞒他,点点头:“比我想象的要顺利,但太顺利反而不太好受。”
陈琢要比以前更愿意坦白地陈述自己的心情,哪怕是软弱和负面。
宋朗辉没说话,他自己经历过,哪怕如今宋Z和章茵绮是真心乐见其成,但他也还记得当时饭桌上的阻滞和那个春节异于往常的气氛,何况即使到今天宋Z和章茵绮也不准他把这件事告诉住在澳大利亚的奶奶。
宋朗辉当然不是以前那样的天真,十七岁跟陈琢,说谈恋爱就恋爱了,什么顾虑和思考都没有。跟陈琢分开以后才知道这条路其实很难。他高中的时候圈子里还有导演拍同性电影,虽然国内没能上映但也没有完全封锁,到现在却连一点边角余料都不能有。他也在关注这个群体,知道可能会有的生理心理以及社会接纳度上的种种问题,但现在他知道了,陈琢和他都在努力。
宋朗辉稍微探过身去吻住陈琢,恋人之间还有什么比吻更能表达心意呢?语言不能表达的心思都在吻里面了。陈琢也轻轻回应他这个安抚性质的吻,除了安抚,也有感同身受的焦虑和难受。宋朗辉怀疑陈琢受了海南水土的影响,嘴唇湿软,他都不敢用力。
吻能证明这一刻他们是在一起的,唇齿相依,艰难困苦都没有在怕。
陈琢住到宋朗辉在影视基地附近的宅子里,僻静无人打扰,是最好的地点。
陈琢不是哄贾安安,这一次的剧本读得十分认真。这次手头两个本子,一个角色是古装剧的帝王,要从夺嫡演到中年;另一个是普通人的平庸生活,纯粹意义上的普通人,一位三线城市的钢厂工人被开除之后的故事。
剧本看了几天,公司跟他开了很多次电话会讨论,他也初步接触了两部戏的导演。邱启现在虽然跟他生分了,但该交代的还是交代给他:“第一部是要冲奖的,而且肯定是大男主戏,第二部就是小众文艺,男主角只是串故事的线,要讲的核心不是这个人,当然演好了业内评价肯定也不错。”
陈琢自己心里的确有偏好,睡觉前还是要问宋朗辉,如果是他他选哪部。宋朗辉不满意他把工作的事带到该做其他事的床上,嘴唇流连在他颈侧,手也探下去作乱。宋朗辉的手从前往后,陈琢的呼吸也逐渐加重。
皇帝和普通人都被抛在脑后,他眼里、身体里都只容得下宋朗辉。
宋朗辉在床上不正面回答,第二天早上烤吐司的时候却一直哼那句:“你我皆凡人。”
陈琢把戏接下来,贾安安还有点小失望,她读书时喜欢上陈琢就是陈琢在某部古装戏里的惊鸿一瞥,这两个选择都不差,只要他愿意选一个演公司都没意见,邱启和其他同事都下线了,贾安安还不死心地问:“老板,演皇帝不好吗,现实里可当不了皇帝。”
陈琢笑一笑,说:“你就当我是不想剃头吧。”
说完他又面上一热,昨晚宋朗辉在床上倒也不是没回答他的犹豫,陈琢在高潮里失神的时候,宋朗辉的确一只手抚着陈琢后颈的头发没头没尾说了句:“跟小和尚就不太好做这样的事了。”
新戏接下来倒是有个没想到的人给他打电话,许明见跟他上一次对话还是某个典礼,那时候许明见写的情景喜剧再卖座心底也是失意,再上一次对话许明见骂他孬种。许明见好像全然不在乎之前的失意和罅隙,电话打过来就讲:“我就跟老孙说一定要找你演,不然我这本子也懒得给他改了。”
陈琢倒并不知道许明见已经彻底告别了情景喜剧,又回到他钟爱的冷门戏上。许明见问他:“不是听说有个皇帝戏找你,搭现在最火的小花,你怎么还看得上我们这个本子?”
陈琢不能再说不想剃头,他说:“没人见过真的皇帝,你怎么演观众都觉得对,反正大家都是靠想象,但太多人都是普通人,要演出观众认识的普通人其实才难。”
许明见骂了一声“操”,说:“你他妈这觉悟这装逼劲儿哪儿还用我来给你写这个本子!”
陈琢听他那标志性的粗口,觉得待小剧场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们凭着热爱做一些事情,陈琢没来由地想跟许明见说他和宋朗辉的事情,就好像那时候全世界都不知道但整个小剧场都心知肚明,隔着一句孬种和许多年,陈琢依然觉得许明见是可以分享这份快乐的人:“我跟宋朗辉又在一起了。”
许明见自然还是一句“操”,比之前的要拉的更长。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操”变成句与句之间断句的标志。
陈琢挂了电话,去翻冰箱的冷冻柜,今天的晚餐在牛肉和虾仁之间选择了虾仁。
宋朗辉拍摄进度安排的紧,但也像个第一次谈恋爱的年轻人一样,巴不得时时刻刻挤出时间和陈琢在一起。有时候下午的戏份和夜戏之间隔着几个小时,也要开车回家跟陈琢吃一餐饭。
陈琢怕他来回奔波累又影响入戏的感觉,劝他说:“时间紧你就在剧组凑合吧,我在这儿又不会跑,又不是小朋友第一次谈恋爱,哪里还用争分夺秒。”
宋朗辉不听:“别管我,我这是初恋啊。”
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初恋的时间过长。
两个人都不喜欢旁人打扰,于是也没叫阿姨来打扫做饭,没有戏拍的那个自然而然地负担起做饭的活儿。陈琢虽然不像宋朗辉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手艺,但做出一餐能吃的饭也不是问题。
越南餐馆里的香茅虾球太复杂了,陈琢的水平只够黄瓜炒虾仁。算好宋朗辉回来的时间下锅,虾仁装好盘摆上餐桌,陈琢边等边想许明见电话里那番话。
“操,你们真分得开才怪了。我他妈早就看明白了,宋朗朗多傲多牛逼一个人,对着你就是一傻逼。以前大家在楼上聚餐的时候有时候你从学校过来晚,操,他非他妈得一定给你留个香茅虾球,谁多吃一个他跟谁急,操这不傻逼么,一个虾球也能入他眼?盯得死巴巴的,就他妈一个虾球也非得给你留着。”
宋朗辉喜欢陈琢在家等他的感觉,有钥匙也坚持按门铃。许明见要是知道了,只怕是又要骂一声“操”。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陈琢还盯着虾在想,演皇帝大概是没法儿体会这样傻里傻气的快乐。
第56章
陈琢没等到宋朗辉的戏拍完就先走。宋朗辉的戏份还剩一个星期,陈琢新戏已经通知入组。
离开之前他去了一趟影视基地看宋朗辉拍戏。这个圈子关注度高,但好处是处处都是熟人社会,附近两三个剧组里都有陈琢的熟人,他贸然出现大家也并不奇怪,只当他是和某个导演或者编剧有合作或者以为他来客串。
他跟宋朗辉剧组的导演也的确认识,虽然没有认真合作过,但曾经一起作为某本杂志的年度人物接受过采访,也跟他笑言过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合作。导演见了他来也只以为他在附近有戏拍,还主动招呼宋朗辉:“人家陈琢之前可是站出来帮你说话的,你这当面儿得好好感谢人家。”
没有人知道他们几个小时前还躺在同一张床上,宋朗辉的衬衫下面大概还留着他吻过的痕迹。导演是十分坦荡地为他们引荐对方,两个人都感觉到还没见光的感情倒也另有一番刺激。
宋朗辉一向爱演,客客气气跟他握手:“当然当然,久仰小陈老师,也谢谢小陈老师之前的帮助。”
下一条戏正好轮到宋朗辉。陈琢跟着导演一起坐在监视器后面,刚刚还吊儿郎当的人到了镜头前就换了个人。陈琢还记得宋朗辉在这部戏里演逃犯,今天拍的这场是在他再次开始逃亡之前最平静美好的一段生活,平静到连院子里的落叶他都有心思一片片捡起来。
拍戏时的宋朗辉是不一样的,陈琢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不同。陈琢手里有这一幕的剧本,拍对手演员的戏份时他也会假设如果他是宋朗辉,下一步他会怎么演。观众和媒体都爱说陈琢是学院派的表演,陈琢也知道自己是以训练过的思维在思考戏剧表演。宋朗辉不一样,陈琢假设的演绎方式甚至是念台词的语气都跟宋朗辉实际演出来的不一样,但没有人会觉得宋朗辉演的不合理。
宋朗辉的表演是流畅自如的,陈琢有一点明白戏中的那个人是哪里不一样。大多数人面对镜头多少会有不自然,即使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演员,也难免偶尔流露紧绷。但宋朗辉在镜头前比现实里还要自信,如果说这几年的经历把他打磨成了一个更持重成熟甚至有阴影和畏惧的大人,那镜头能够把他还原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以往:他在现实中经历过痛苦失落,但在戏剧世界里却有一番不被惊扰的天地。
陈琢走之前宋朗辉找了间闲置的化妆室跟他道别。剧组本来人多,男主角突然消失一阵儿也不是大事。
牵手和拥抱都不急,宋朗辉只是看着陈琢,带着点期待和羞涩地问:“我刚刚演的怎么样?”
虽然陈琢方才一直在感叹宋朗辉的自信放松,但宋朗辉自己才知道在陈琢眼皮底下演戏有多紧张,担心出错的程度甚至超过小时候第一部戏宋Z亲自盯场的时候。
现实里反而不如镜头前自信,却多了一分真实可爱。陈琢笑他像小朋友,又转而语气认真地讲:“特别好,所有人都看得到你的热爱。”陈琢想起了退出的物理竞赛班,也想起有前辈私下批评他“把拍戏当工作完成得特别好,但做不到把戏当生活”,他叹口气:“我对什么好像都没有这样的热爱,高中的时候看你说起来表演,我就知道了我对物理绝对谈不上真心。”
宋朗辉一直明白陈琢这个心结,大概是从小一直在正道儿上被培养,家庭气氛也总体偏严肃,陈琢心底会羡慕和向往那种偶然的脱轨和尽情恣肆。
陈琢看宋朗辉神情也凝重的样子,不愿意让自己的心事搅合了临别前的戏份,刚想要开口说不用担心,就听宋朗辉假装正经用商量的语气问:“不如你考虑考虑热爱我?”讲完自己都绷不住笑出来,笑眼里也倒映着陈琢的笑。
陈琢永远喜欢他这样的得意和快乐。
陈琢在候机室里想起来之前他们在影视基地碰到的时候――宋朗辉后来坦白过他分明是故意选了这部戏,那时候他们还挂着朋友的名头,各怀心事地见面吃饭。并不是多早的事情,陈琢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快乐的时刻总是短暂这个定理在他们之间好像不成立,他同宋朗辉共处的时候总有种时间永驻的感觉,即使是读者剧本等宋朗辉回家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