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配。
陈琢穿同款的视频一出,评论的热点就变成“两大男神撞衫”,还有时尚博主跑出来点评两个人谁穿得更好看,比来比去当然又变成粉丝的掐架。偶尔也有一两条评论猜“开一下脑洞这难道是两个人穿同一件衣服??!”“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这根本就是一件衣服吧!”,但都被打成邪教。
宋朗辉用自己的小号给这些邪教评论点了一轮赞,晃进卧室里干了一件特别幼稚的事情。
陈琢晚上洗澡,才发现自己昨天带过来那套睡衣被人晾在了阳台上,一摸,湿冷的。宋朗辉眼神无辜,话倒不无辜:“你继续穿我的吧。”说完还指指沙发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套。
陈琢哭笑不得,想要解释风衣事件真的是因为早上不清醒,宋朗辉根本不接他额茬,坐在沙发上抬头看陈琢,神色委屈叹口气说:“我今天特别羡慕我的风衣。”
这句话倒也是真的,他的衣衫都能够光明正大和陈琢出镜,他却还不能。就连一件限量款出现在两个人身上这种事,大众的反应竟然都只是撞衫,猜测他们是一对的都被达成冷门邪教。宋朗辉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想了想,做了个重大决定似的问陈琢:“如果下个月……,我能把你写进我的感谢词吗?”
如果后面的话他没说,下个月是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宋朗辉想过了,哪怕还不能直接说出“我的另一半陈琢”,至少也可以隐晦地致谢优秀的同辈。观众只需要听台词,而陈琢在台下可以接收到他的视线和眼神。
陈琢也没有把他的那句如果说破,只纵容地点点头。
谁都没料到,根本没有那个如果。
网络上突然开始请愿,或者说叫投诉,一开始只是一个论坛里的一张帖子,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传播和行动,诉求是取消宋朗辉的提名。
理由有很多种:有药物依赖史(且尚不清楚实情是否为吸食毒品),出演与自己经历相似的角色使得他获得比其他提名者更多的优势,把反派人物认定为主旋律电影的男主角是政治不正确。
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文艺界的小打小闹,到投诉电话开始打到文化部门各机关,才渐渐表现出来这并不只是某几个黑粉或者对家为了演艺圈地位资源的行动。一如宋Z在电影播出之初所想:
反派人物喧宾夺主,在主旋律电影里是大忌。
宋朗辉自己不方便直接跟组委会沟通,采访也都推掉,只出门见了一次老钱。
老钱这个人做事还是以前开矿那一套,直接而莽撞,几张银行卡丢在桌上,跟宋朗辉说:“我之所以一直没给你个准信儿,是因为我手里头真的没有现金了。之前矿里淘出来的金都用来买楼了,最近这阵儿房价又长得玄,我买的楼又都单价高面积大,出手花了我一点时间。”
宋朗辉本来想建议他还是按影视投资的一般流程走,老钱摆摆手:“我以前,在我们县里,电影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部来来回回方,不是你爸爸演的,就是你妈妈演的,我回家跟我爸说我也要做宋Z,被我爸一脚踹到矿上。你是艺术世家,你能跟我合作,已经是我老钱的荣幸。”
宋朗辉于是不再说那些虚的,招呼老钱吃一碟萝卜糕,老钱看他状态不受影响,没忍住好奇问他:“网上都在传大家要联名搞掉你的影帝提名,你还这么气定神闲?”
宋朗辉笑得云淡风轻,“老钱,表演是表演,现实是现实,我相信大家这点还是拎得清。”
电影节正式开幕前一周,官方最后还是出了新闻,宋朗辉凭借《西南之南》获得的提名被取消。新闻稿里没有提到关于演员本人经历的争议,用词委婉,只说在与剧组协商之后认为“这一角色是否应被认定为男主角”存在争议。
本来等着看戏的人就多,这个决定一出,热度又往上涨了不少。有影评人立刻转发,认为这是电影节最大的耻辱,艺术被政治和民意绑架,也有人叫好,感慨父辈力量再深厚也总有手伸不到的地方,王子落难才是这出电影节最好看的一幕戏。
陈琢回家的时候,宋朗辉已经在。他在厨房里用搅蛋器打蛋,见了陈琢也是平常的招呼,一点异样都没有。反而陈琢是沉默和犹豫的那个。
陈琢走到厨房,发现宋朗辉在做抹茶千层。同样的蛋糕,几年前陈琢也做过,虽然没有做到最后。宋朗辉转头笑一笑:“你以前说的对,做这个大概真的需要一万分的耐心。”
陈琢并不打算任由他粉饰太平,他一开口语气有点急:“现在还不是最后的结果,我碰到方以明,他说苏励还在跟组委会交涉,电影协会的副会长也愿意帮你说话,事情还有转机……”
“阿琢,没有了,这就是今年最后的结果。”宋朗辉打断陈琢,“你也知道,提名取消已经足够戏剧化,再加回去只会更令人发笑。”
陈琢还想解释:“电影不是现实,更不是政治,你在《西南之南》里的表演每个人都看得到,一个以电影为核心的奖项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多人都说过了,你的天赋和努力,在这部戏里大家都看见了,不该被辜负。”
宋朗辉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也是因为这样,过去一周他过得云淡风轻,面对老钱的关心还能答一句“现实是现实,戏剧是戏剧”,该怪什么呢,怪他之前太过于自信骄傲,于是一夕天上地下。陈琢回来之前他坐在客厅里发了好久的呆,接了宋Z和章茵绮的电话,挂掉了一串娱乐记者的来电,一直坐到窗外太阳一点一点掉下去,春夏的天气,太阳没有了,他觉得冷。
宋朗辉比谁都清楚自己付出了什么,也比谁都更期待这个奖赏。
他都还能记起在欧洲听到提名时的雀跃,就像那天早上面对跟他道贺的记者们他笑得晃眼,他本来以为这是过去与未来,虚拟与现实之间的一道分界符。甚至他已经打过无数遍腹稿要如何在台上致谢,担心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掉眼泪,该如何把陈琢放进他的感言里。
甚至他为了颁奖典礼预定的西服都快要送到家里。
但他现在竟然要反过来宽慰陈琢,他把手头的器皿放到流理台上:“电影节每年都有,不过是今年的错过了而已,再说,提名了也不一定见得最后会拿奖。你要对我有点信心啊,明年还有可能,明年不能还有后年,大后年……”
这番话一开始宋朗辉还笑着,说到后面只觉得喉头哽住,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他把下巴靠到陈琢的肩膀上,他比陈琢要高,这个姿势其实有点难受,陈琢下意识双臂揽紧他的背脊,宋朗辉全身力气都倚靠在陈琢身上,贴在陈琢耳边闭着眼小声讲:“让我靠一下,好不好?”
陈琢能感觉到有液体流到他的颈侧,这一刻他是被依赖的那个,于是他要竭尽全力忍住自己的眼泪。
宋朗辉所有的失意、软弱和伤心都托付在这个拥抱里了,陈琢手臂揽他揽得十分用力,宋朗辉如此依恋这个怀抱,至少他还有这个怀抱,在心碎之时还有人可以倚靠。
这一个晚上,他们分着吃了一块抹茶千层,入睡前身体相拥,接了很久的吻。
宋朗辉以前有好多甜言蜜语要讲,不管是恰到好处的还是不合时宜的场合,而现在他才觉得,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讲呢?他的吻从陈琢红透的耳垂一直吻到颈侧,气息与气息交叠,不沾情欲,所有的爱意、依赖、失落都在这里面了。
成长背景的原因,宋朗辉一直是情绪外放的人,但经历过治疗带来的消沉,他原本以为情绪最激烈,喜怒哀乐最明显的应该是十几岁的尾巴上,再往后,一个成年人无论如何不会有当时那样激越的情绪。
但他这刻与陈琢相拥,在一个得到了并不那么好的消息的夜晚,却只觉得心头的爱意日复一日更胜。
他大概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激烈地表达:焦灼的夏天接一部吻戏逼陈琢承认爱意、贸然向父母出柜或者对着那明明不受他把控的奖杯口出狂言。但如果往他心底看一看,能看到盛着爱意的一片深海。
宋朗辉自然醒的时候才早上七点半,本来不应平静的夜晚他却一夜安眠无梦。
早上的光有些晃眼睛,宋朗辉睡在靠窗那侧,身体姿势来回变换,曲起双腿把被子顶高,又不停调整高度和角度,直到确认能够为陈琢挡住多余的光线才停了下来。
陈琢仍然在他创造的黑暗里安眠,他却可以借着微薄的光看到陈琢。挨得这样近,他能看到陈琢的头顶掩着一根违和的白发,在松软的头发之间,映到宋朗辉的眼里。
宋朗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并没有什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的感慨或者喟叹,相反他心中一派温柔和踏实。这一丝白在提醒他,从笑得再开眼角也没有一分细纹的十六七岁到现在,已经过了很多年了,而在这很多年之后,他们还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是可以与时间抗衡的。
宋朗辉觉得自己心头那片海,水位又上涨了好几寸。
第60章完结章
电影节颁奖典礼这一天,宋朗辉和陈琢在富士山。
陈琢其实对富士山并没有什么执念,一座山只是他人生某个阶段的一些寄托。他得到了曾经失去的东西,人生圆满是不必再往上攀登的,自然也不再执着于拥有某一座山。但陈琢把自己的活动行程调了又调,还是把这趟旅行作为礼物送给宋朗辉。
起飞的前一个晚上陈琢接到陈启生的电话。即使出柜的事情已经说开,陈启生和秦艺依然循着惯性不太主动给陈琢电话,大多数是奶奶打过来,或者陈琢打回去,父母二人排在爷爷奶奶之后简单寒暄几句,关心都表达得很克制。
陈琢并不确定自己的职业选择和形象选择是否真正得到了陈启生的理解,还是陈启生只是做出某种意义上的妥协,但曾经如履薄冰的父子关系,至少看起来达成了和解。
陈琢在电话里汇报了接下来的去日本的行程,他没有明言同行的另一半是谁,反而是陈启生在挂电话前扔下一句:“《西南》那个片子我跟你妈去电影院看过了,他……”陈启生顿了一顿才把话说完:“他演得挺好的,就是可惜了。”
陈启生依然不会点名道姓,更不可能喊一声“小宋”,这一句话已经被他说得犹豫又犹豫。
陈琢一下子听得鼻子发酸,这股酸涩来得莫名其妙。陈琢猜不到陈启生现在对儿子的同性爱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赶在电影快要下线前去电影院里看到宋朗辉又是什么感受。这几天陈琢在网络上看了无数为宋朗辉说话的人的言论,却都不如这一句只有人称代词的话更令他动容。他清了清声线才回答:“爸,谢谢你。”
父子之间由来已久的距离感和克制让他只能讲出这四个字,但这四个字的真诚和感慨,陈琢希望陈启生能感受到。
提名取消之后有怎样一段难捱的情绪,大概只有他和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