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岱川拿着自己写的记录,盘腿坐在床上,想来想去,没有睡意。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有人这么做的原因,最后甚至开始自言自语地怀疑:“我今儿早上真的投给赵初了吗?要不是我自己记错了?我一直怀疑杜潮生,最后虽然李斯年让我票赵初,我自己以为投的也是赵初,但是有没有可能,因为我的心理暗示,其实还是投给了杜潮生呢?”
方岱川越想越靠谱,杜潮生首先是肯定不会投给自己的;李斯年上来就锁定赵初,没道理去票杜潮生;丁孜晖妹子是平民,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当搅屎棍撒谎;剩下一个宋老太太一个刘新,宋老太太是前几个发言的,没必要跟票,她就算说投给了杜潮生,大家也可以理解,没有任何问题;刘新在归票位,怎么看,这时候撒谎也太好锁定他是狼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傻子啊。方岱川揪掉了自己半脑门头发,纠结得恨不得饮毒自尽。
头疼。他揪了一会儿头发,跳下床,打开门偷偷溜了出去。李斯年屋里头有酒,方岱川心想,去问他要一杯催眠。
二楼安静极了,没有声响。方岱川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回荡在走廊上。走廊两侧挂着壁画毯,方岱川一直没有注意。这种毯子方岱川在有些冒险类的剧组见过,墓道的场景都是用这种壁画毯搭建出来的。真变态,方岱川心想,不管中式建筑还是西式建筑,墙壁上挂画框贴壁纸都能理解,搞两面墙的壁画,活像住在坟墓里。
这两面壁画有些奇怪。白天的时候方岱川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此刻借着窗外时不时打下来的闪电,方岱川却突然发现,这些毯子上湿了水,浮现出暗淡的画来。他凑近去看,细细打量两侧的墙壁。
左面是云层和金色的圣光,所有的人物都穿着白袍。他们仰面看向天花板的穹顶方向,脸上的表情有些肃穆和哀戚。方岱川第一次仰头看了看走廊的天花板,那里被修成了穹顶的形状,浓墨重彩雕刻着一副神魔大战一样的图景。
背上长着洁白羽翼的神和一个黑色的恶魔战斗。
神手持着什么武器,天色太暗看不太出来,像是一根木棒上插了个斧子。恶魔的翅膀生着肉膜,手里拿着一柄权杖。两人争斗的下方站着一个很丰腴的女人,她被蒙住了双眼,一手拿着天平,另一手拿着柱剑而立,穿着白袍,背后却生长着象征恶魔的黑色蝙蝠翅。
有些奇怪,方岱川不太懂西方的宗教和神学,不知道这些人物都代表了谁,但是理论上,手握天平的女神应当是代表正义的,为什么背后会生长着恶魔的翅膀呢?这些雕塑不可能是刚刚凭空出现的,应该是在天花板上,之前没人注意到。
开窗的那一面壁毯上描绘着地狱的图景,此刻也浮现出来,画面上是烈火,寒冰,地狱之门前看门的双头犬。那左边画的就是天堂了,方岱川想。地狱里的人物各自在交谈着什么,方岱川仔细地数了数,一共有12个人。
这个数字让方岱川感觉有些不舒服,他又扭过头去数左侧的天堂,也是12个,每个人都和地狱的人正面相对着,地狱双头犬的位置上,方岱川仔细寻找,发现那里描绘的地上,匍匐蜿蜒着一条衔着苹果的蛇。
这会不会是某种寓意?方岱川心想,刨去自己和李斯年,顶替上老陈和不知名的被一枪崩了的男人,本来这个局里就是12个成人,一个小孩子。趴在地上的蛇和地狱双头犬如果代表了矮个子的小孩,那这其余的人就可以一一对应了。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所有人的性别,发现刚好可以对应上。
这么说的话,他仰起头,注视着穹顶上交战的两个人,这两个人难道代表了自己和李斯年吗?可是他们明明是同一个阵营的人,那女神又代表什么呢?暗中观察一切的boss?
想不明白。方岱川只感觉自己头更痛了。
拐角处的窗户关着,窗帘湿了一半的水,静悄悄地站在窗户前。方岱川心里有些毛毛的,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掀开了窗帘。窗帘里没有人,方岱川推开了窗户。
雨还没停,暴风雨携裹着潮湿的腥气打在他脸上,身后湿乎乎的窗帘被风吹到墙上,发出扑楞楞的声音,硬邦邦的。方岱川朝外看了一眼。
远处礁石边,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有人在外面?!方岱川胳膊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这么大的雨,为什么要到外面去?
他快速跑到拐角,去摁李斯年房间的门铃,这里的门铃是单线路的,从门外根本听不到,他被某种不知名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心脏,疯狂地按动着门铃,希望把刚才看到的诡异壁画和陌生人影告诉李斯年知晓。
然而李斯年没有开门。
身后的走廊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方岱川心脏跳得飞快,他背靠住李斯年的房门,李斯年的房间在一个拐角,只要他不走出去,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他。他握紧拳头,仔细听,死寂的走廊上却只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冷静,方岱川强迫自己深呼吸,他反手又按了一次李斯年的门铃。仍旧没有人开门。李斯年是先知,他应该是偷偷去外面找小木屋验牌去了。方岱川推测着,那么刚才他看到的远处的白影应该就是李斯年。
走廊上又传来诡异的笑声。
“嘻嘻嘻……”
像孩子拿到了糖果和玩具。
孩子?方岱川想到了那个疯儿子,小心翼翼地贴在拐角的墙边,偷偷看去。
果然是那个小孩儿,他拿着一个桶,往墙壁两侧的挂毯上泼着水,一边泼一边发出窸窸窣窣地笑声。他泼一会儿就停下来,仰头唱到:“是谁杀死了知更鸟?知更鸟死在海岛上。是狼杀死了知更鸟,麻雀扇着翅膀唱。狼用毒液杀死了它,死时眼睛都闭不上。”
窗外闪电喀拉喀拉地闪烁着,走廊忽明忽暗,诡异的小男孩一边朝墙壁泼水,一边唱着关于死亡的童谣。
方岱川胆囊差一点直接炸开,完全喘不上气,他死死扒住墙壁,将脸贴在冰冷的挂毯上。
“南南,回来,这里危险。”牛心妍在走廊另一边温柔地叫道。
方岱川头皮一炸。
小男孩儿瞬间停止了唱歌,他扭过头去看向了他的妈妈。方岱川深呼吸两口气,趴在了地上,小心翼翼探出了头去。
牛心妍蹲在地上,白色的真丝睡裙在地面上铺开。她搂住那个小孩儿,轻轻地吻在了对方的嘴上。我操!方岱川差点一个激灵窜出来。牛心妍闭着眼睛投入地亲吻着小男孩儿,胳膊死死搂住对方——那绝对不是妈妈吻儿子的表情和姿势!
“咱们进去,”牛心妍微微喘息着看着小男孩儿,怯弱道,“我很害怕。”
小男孩儿的声音变了,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牛心妍的后脑勺,方岱川的角度看不清他的正脸,但能听见他冷静的声音。他说:“怕什么,你真傻。”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方岱川完全不记得了。他的大脑出现了一段长达半小时以上的空白。他目送着母子两个刷卡回去,然后把自己蜷缩在地上,将身体死死贴在李斯年冰冷的门板上。
直到视野中出现一双脚。
方岱川抬起头来。李斯年浑身湿透,发梢往下滴着水,水珠砸在地板上。他拿着身份卡,有些奇怪方岱川为什么在这里,惊讶地看向方岱川。
方岱川扶着门站了起来,脚踩在李斯年发梢滴下来的那摊小水洼中,脚一滑好险没直接摔在地下。
李斯年忙扶了他一把:“你这是怎么了?手心里全是冷汗。”
方岱川心有余悸地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那对诡异的母子早已经回了房间,他扶住李斯年的肩膀,感觉自己蜷久了,腿脚都是麻的。不,何止是腿脚,方岱川现在只感觉自己全身都是麻木的,只有心脏不怕死地拼命蹦着。
“开门……”方岱川低头挥了挥手,一点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快点开门,我撑不住了。”
李斯年忙刷开房门。
方岱川捧着一杯酒,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他眼神飘忽,手都是抖的。
“你到底怎么了?”李斯年在卫生间冲了个澡,拿了条干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来,递给方岱川一包压缩饼干。
方岱川仰头饮尽了杯子里的酒,颤颤巍巍撕开了压缩饼干的包装。他不知从何说起,今晚的信息量太大。
最后他决定按时间顺序来说,他先问道:“我晚上睡不着觉,出来找你,你干嘛去了?”
“验人啊,”李斯年擦完了头发,一头半湿半干的小卷毛炸着,“趁你们都睡了我偷着跑出去验的,万一被发现了我不就暴露了嘛。”
方岱川吃了饼干,喝了酒,室内的灯光很亮,所有的阴影都无处遁形,让他精神平缓了很多:“你验的谁?宋老太太?宋老太太是不是狼人?”
李斯年摇了摇头:“宋老太太在我这里已经是铁狼了,明早直接票走就好,不用我验。我验的是杜潮生。我怕是我想错了,他第一天晚上第一个站出来说自爆,我逻辑上觉得他不会是狼人,可是今天的票型你也看了,他自己不可能投给自己,你我丁孜晖已经确定了身份,剩下宋老太太没必要撒谎,刘新这谎撒得太没有技术含量,他不像是那种蠢货。我就觉得,会不会杜潮生身上有别的秘密,我一开始想错了。”
“结果呢?”方岱川问道。
李斯年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我一开始想的是对的,他确实是个好人。”他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道,“你呢?你今晚是怎么回事?”
方岱川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打了个寒颤。
他跳下床,把干净的T恤扔给光膀子的李斯年,打开了门:“我给你看样东西,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