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从小楼里搬走的时候,只拿了点衣服和常用的物品。东西太多了,大部分一时也先用不着,就没全搬走。但他走的时候拿走了方绍一的那件外套。
——就是那天晚上方绍一递过来原野没接的那件。
拿的时候想什么了?好像什么都没想。
之后很多次原野在脑里不清楚的时候都会想想,那件衣服如果他当时接了会不会不是后来的结果。但谁比原野还明白,他们离婚怎么可能就是因为一件衣服,别闹了。
方绍一说“你说一次我就让你感受一次”,原野是真疼着了。脑子里又开始过电影,他们分开之前那些纷纷乱乱的事,还有最后那几张离婚协议。方绍一用那么亲密像是调情的姿势,捏着他的手两笔就签完了原野的名字,又残忍又决绝。
但原野自己说错了话,方绍一怎么冷着他都是应该。有些话就不该说不能说,说了无论被怎么冷待都是活该。
原野服软和方绍一说:“我长记性了,别生气了哥。”
方绍一没说别的话,仅仅是“嗯”了一声。
可之后他们还是不冷不热的关系,比之前改善了点,但也就是半斤和八两的事儿。方绍一偶尔不太理他,原野就老老实实干自己的事儿,时不时去刷个存在感,打个卡。
吉小涛有经验了,折腾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点也不操心这两口子的事儿。之前盼着他俩赶紧好,现在他俩既然都已经和好了,那闹点小别扭都是两口子之间的情趣,用不着操心。而且以前还怕他俩感情生变,这一年看过来也不担心这个了,所以就随他俩玩儿。
一个闹情绪耍傲娇,一个嬉皮笑脸地哄,还怪有意思的,啧啧。
“嗨,涛老师。”原野去公司找方绍一,正好在大厅看见吉小涛,和他打了声招呼。
“哈哈哈哈什么涛老师!”吉小涛看见原野立刻走过来,和他打招呼,“午好啊,野老师!”
“那么野吗我?”原野挑了下眉,“叫原老师就行。”
吉小涛在方绍一身边的时候是个小助理,回了公司绝对是挺有地位的,不过因为他始终还是方绍一的助理,所以他在公司没有其他职位关系,但说话是很算的,公司里其他人看见他有的客客气气叫“小涛哥”。有回一个小演员叫他“涛老师”正好让原野听见了,之后原野总拿这个称呼跟他开玩笑。
吉小涛看着他手里拎的东西,贱兮兮地问:“给我哥送饭啊?”
“啊,”原野边走边说,“他在楼上呢?”
“应该在办公室吧,没在的话你就上耿哥那儿看看。”吉小涛跟他一起上去的,但没跟他一起过去,饭点儿了,他东西放下也要下楼吃饭了。
原野扣了扣方绍一办公室的门,方绍一应了声原野才进,推开门探了个脑袋,方绍一抬头看过来,原野和他对视上,眯眼笑着问:“我能进来吗方老师?”
方绍一看见他,冲他招了下手:“赶紧进来,谁从身后碰你一下再夹着你脖子。”
“不能,”原野推门进来,随手把门又带上了,把手里拿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笑着朝方绍一招手,“来宝贝儿,爱心午餐。”
方绍一走过去,问他:“哪儿来的爱心午餐?”
“还哪儿能有这么多爱心,那肯定是我做的。”原野往他那边推了一下,“费尽心机了。”
方绍一看他一眼,摇头淡淡笑了下,一层一层去拆包装。原野这几天闲,花一上午功夫蒸的小烧卖,还炖的汤。为了哄人啥事儿都做,嘴上犯的错就得用行动去哄。
方绍一打开其中一个保温盒,里面端端正正放了两片煎蛋,都是心形的。方绍一也没想到能看见这么个东西,一时间没管理好表情,眼角都带了笑意:“什么东西。”
“爱心么,”原野干了这么脑残的事儿一点都不臊得慌,往沙发上一靠,“要不咋叫爱心午餐。”
方绍一笑了会儿表情就收了,一本正经吃东西,最后把汤都喝干净了,烧卖更是一颗没剩。原野指了指那两个无辜的爱心煎蛋,叹了口气说:“方老师别这么排挤我的心。”
方绍一无动于衷,一直到最后都没吃。
原野打量着他的表情,收饭盒的时候把装煎蛋那饭盒留下了,说:“心送出去了也拿不回来,搁你这儿吧。”
方绍一没搭理他,靠在沙发靠背上消食。
俩人无声无息地在这儿干坐,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消消停停看手机。耿靳维过来的时候没敲门,直接推开了,看见他俩这状态,“哟”了声,走进来问:“吃着呢?”
“吃完了,”原野冲他点个头当打招呼,“吃了没呢耿哥。”
耿靳维说:“没,有我份儿?”
原野笑着说:“那是不可能了,一口汤都没剩。”原野说完看了方绍一一眼,之后说:“反正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还有俩煎……”
“没了。”方绍一睁眼打断他,问耿靳维,“有事儿啊?”
耿靳维摇头,笑了声:“我过来叫你一起出去吃口东西,那你吃完了拉倒吧,我下楼去餐厅吃口得了。”
原野弯腰去拿茶几上留的煎蛋饭盒,和耿靳维说:“来耿哥,拿着下楼一起……”
方绍一按住他的手再次打断了,睨着他,淡淡扔了一句:“耿哥不吃鸡蛋。”
“啊,那算了,”原野笑了下,手翻过来抓了一把方绍一的手,在他手心刮了一下,然后收回手坐直了,慢慢悠悠说,“耿哥不吃就算了。”
耿靳维看着他俩,专业性没得说,脸上表情都不变的,但也不想再在这儿继续看他俩,转身走了:“行你俩待着吧。”
他走了之后原野坐那儿笑了半天,盯着方绍一笑得肩膀都在耸。
原野现在经常往公司跑,这在公司人眼里看来就是原野追人追得紧,方绍一又端着,这太符合外界对他俩现在的猜测了。网上也有人偷偷放爆料,说原野追人都追了一年了,方绍一还没松口,这么看感觉原野应该不太有戏了。毕竟前面那些年感情了,但凡方绍一有想和好的心思应该早就和好了,不至于到现在都没答应原野。
p粉一半心疼原野,感觉要be。另外一半还兴奋吃糖,一年了方绍一都没彻底拒绝,这还没戏呢?这不是糖是什么,去年剧组生日照都忘了?俩哥这是玩儿情趣呢!
俩哥玩儿得的确挺来劲,方绍一不松口态度也不放软,原野倒挺有耐心,就这么着慢慢哄也行。但是该说的话不能不说,该谈的事儿还得好好谈。
十月中旬韦导叫方绍一去家里吃饭,原野也跟着去了。韦华导演原野一直非常喜欢,他当初看的方绍一第一部戏就是韦导拍的。韦导拍东西很有自己的想法,每部戏都等于把自己挖空,拆碎了打散了再一点点重组,他以前说过:“拍一部电影,就像和这个故事谈一场恋爱。一定是深刻又浪漫的,否则出不了好电影。”
他是方绍一的第一个导演,启蒙是很重要的,所以方绍一很多理念和方法受他影响很多。
韦导一辈子用心做电影,是个难得纯粹的电影人。原野很尊敬他,从小就喜欢他的东西。后来方绍一拍他的戏,原野和导演接触也不少,彼此也算是熟悉。
席间韦导起了话头,问方绍一歇得怎么样了。
原野接了他的话,和他说:“导儿,他犯轴呢,您劝劝。”
“犯什么轴?”韦华看看他,又看看方绍一,半笑不笑的,“有什么想法了?说我听听。”
“听他瞎说。”方绍一和他说,“年龄在这儿呢,都得有个沉淀期。”
韦导笑着指了指他,说了句:“虚话。”
“没有,真话。”方绍一给他添了酒,“跟您不说虚的。”
韦华看他一眼,摇着头笑了笑。
那天韦导和方绍一聊了挺多,吃饭聊一半,饭后喝茶聊一半。原野其实没怎么出声,没插嘴。韦导不是劝方绍一接戏,他那边也找了代替的演员,已经在培训了。拍戏讲究个你情我愿,不能靠人情强迫谁去拍。他们更多聊的是电影,两个人都深深了解这个东西,聊起来很多东西能讲。
韦导问方绍一对新电影里面男主角人物的理解,方绍一只看了个初稿,那时候才刚是个雏形。这部电影拍的就是人物,大量的内心戏,人物需要细致地去琢磨。聊这个聊一宿都有得说,方绍一说了自己的想法,也说了下对其他人物的一点看法,任何导演都喜欢和别人聊剧本聊人物,韦导后来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心里真没底,内心戏可能得删掉一半。”
方绍一说:“先拍拍看?或许有惊喜也说不定。”
惊喜哪那么好碰,韦导笑着承认:“我现在也懒了,熟人用惯了懒得去磨新人。”
韦导拍这么多年,已经有自己熟悉的一套人了,不只是方绍一,还有一些其他的各类人物。默契很难得,互相看一眼话还没说就彼此懂了,这多省事儿。
他们聊天的时候原野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听着,方绍一说这些从来都很有魅力,一个人在他的领域聊他熟知的那些东西,这件事本身就是迷人的。
后来他们没聊完原野就睡着了,在旁边的沙发上靠着,睡得还挺熟。
方绍一脱了衣服要往他身上盖,韦导说:“让人取个毯子过来。”
“不用,”方绍一摇头轻声说,“这样就行。”
原野手上拿着韦导家一个小摆件儿,方绍一从他手里轻轻拿出来,放在一边。
韦导看着他的眼神,突然笑了,说:“情种。”
方绍一听了之后笑了声,看着原野的方向道:“他才是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