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是淡雅清甜的龙涎香气,身下是温暖舒适的柔软被褥,陷入冗长却又香甜睡梦中的男人似有所感地察觉出了周围环境的熟悉,下意识地抬手,男人侧身向左一搂,却没有如愿碰到记忆中那个皮肤温凉的青年。
灵活的手脚似乎被什么牵绊,身体里的力气似乎也被什么抽干,潜意识里的警觉让赵崇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诱人贪恋的梦乡,倏地一下睁开眼来。
“皇叔醒了”入目的是一片绣工精良的金丝龙纹,玉冠高束的青年拿着奏章倚在床头,神情一如往日般平和。
四肢被镀银的玄铁细链扣在龙床的四角,尽管那链子够长、与手腕脚腕相接之处也被人贴心地垫上了一圈软布,但无论如何,这都改变不了男人此刻正处于被囚禁状态的事实。
比自己做的要过分,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狠,理智回笼,赵崇望着对方精致的侧脸眨了眨眼“陛下当真是好手段。”
从未得到过青年真正意义上的主动,乍然被吻,自己第一个反应定然不会是拒绝,干脆利落地放倒敌方主帅终止战局,就算是赵崇自己,也未必能比对方做得更好。
毕竟,他抓住青年时用的是武力,而青年抓住他时用的只是一个吻。
一个藏了毒的吻。
“放心,朕喂皇叔的并不是毒药,”似是看出男人所想,青年放下手里的奏章,“它除了能让皇叔做一个长长的美梦外,并没有任何不利的副作用。”
知道所有真相的零十一把掺了高级修复剂的安眠药丸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真的没问题
至于四肢无力,零十一表示那完全是某个王爷自己的锅,要不是赵崇近来休息不足体内又有暗伤沉疴,对方醒来后完全能生龙活虎地下床走动。
“看来陛下对本王倒还有那么几分真心,”撑着床铺起身,赵崇新奇地听着那细细的铁链在磕碰间叮当作响,“如此阵势,莫非陛下也要学本王来个金屋藏娇”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捡起一截凉丝丝的细链把玩,青年低声询问,“比起手下弟兄的安危,皇叔更在意的居然是这些儿女情长。”
“陛下在本王昏迷前亲口说过不喜杀戮,金口玉言,本王自该相信陛下,”抬眼扫了扫一旁摊开的奏折,赵崇惊讶又带着一点了然地夸赞,“多日不见,陛下竟学会了一手真假难辨的好字。”
笔力遒劲、笔锋凌厉,就算赵崇十分确定那绝非自己所写,他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阵恍惚。
“到了这般境地,皇叔却还是不忘自夸,”顺势将奏折推给对方,青年大大方方地满足了男人的好奇心,“跟在皇叔身边这么久,若是连这么点东西都没学会,朕又拿什么去稳住边关的那群大将”
看来自己确实是小看了对方,抚着奏章留白处的一抹朱红,赵崇勾勾嘴角“竟还盖了本王的军印,看来陛下应是亲手扒了本王的衣裳。”
“皇叔身上藏得物件太多,不亲自动手,朕又怎能安心”无论境况优劣,青年都还是如最初一样经不住逗弄,赌气般地伸手将男人手中的奏折抽走,青年孩子气地哼笑,“十日已过,朝局大定,身为阶下之囚,皇叔最好还是管住自己的嘴巴。”
“可依本王看,该管住嘴巴的却该是陛下,”亲昵地凑近对方,赵崇不动声色地试探着青年的态度,“在战场上还要撒娇讨吻,不知这宫中的趣闻可又有新的版本”
“当然,”并不再如以往一般只懂后退,青年拂袖起身,学以致用地抬手了捏住男人的下巴,“拜那一吻所赐,朕与皇叔的风月之事在这宫里可谓是人尽皆知。”
俯身凑到男人眼前,青年语调低哑地出声询问“那些嚼舌根的下人和将士,皇叔猜猜朕将他们如何了”
“你”很想配合地维持住脸上的震怒,但赵崇还是在看到对方眼里的得意时破了功。
“算了,左右陛下也不会把他们都砍了头,”轻轻移开青年那并没怎么用力的左手,赵崇端详着对方细白的指尖,随后又低头在上面色气地舔了舔,“陛下这双手,可是没有半点血腥味儿。”
吓唬人不成,反倒是被男人吃了块嫩豆腐,若是放在以往,青年早该耳尖泛红呵斥放肆,但早已打定注意要让对方尝尝那种受人掌控的难受滋味,青年轻咬下唇,反手便将强撑坐姿的男人推倒在了床上。
诧异地睁大双眼,赵崇几乎在一瞬间领会了青年欲做之事,摇头轻笑,赵崇任由一脸凶狠的青年跨坐在自己的腰间。
若对方当真认为这种事是一种羞辱惩罚,那他对此倒也无话可说。
如若可能,他倒希望这样的“羞辱”再多一些。
只凭一个眼神就猜出对方此刻所想的林果大猪蹄子,你以为小爷能让你就这么轻易快活
床幔轻垂,间或还夹杂着几声铁链相撞的哗啦脆响,无心去做反攻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累活,林果用尽浑身解数将人撩到起立敬礼,而后极不负责地拢好衣服走人。
“突然想起还有政事要处理,朕先走一步,皇叔还请自便。”
不上不下被扔在龙床上的赵崇。
是他错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显然比他还要了解“惩罚”的含义。
青出于蓝啊,平复了几下急促的呼吸,赵崇抬起右手覆住自己的双眼。
怎么办,这回自己好像是真的栽了。
不只是权,还有那得到回应的一颗心。
*
虽是为了捉弄赵崇,但林果口中的政事却也所言非虚,拜托零十一将自己周围的温度调低降降火,林果整理好自己的龙袍,在喜顺的伺候下摆驾去了御书房。
权力更迭,朝中的势力更是来了个大换血,不过令人惊讶的是,除了跟在凌锐身后参与谋反的朝臣宗亲,并没有任何属于摄政王麾下的人手受到波及。
就连历代皇帝身边最看重的内侍总管,青年也原样未动地用了赵崇留下来的喜德喜顺。
圣心难测,夺回朝政大权的青年并不比赵崇好拿捏多少,回想起对方往日的声名不显和朱雀门前的一击即中,就算对青年的处置有再多异议,各位大臣也只得乖乖地夹起了自己的尾巴。
“他没事,”瞧着喜顺为自己研墨时的心不在焉,林果一边批改奏章,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除了自由,清晏殿内应有尽有,定然不会委屈了你昔日的主子。”
“陛下恕罪,”利索地跪地行礼,喜顺捏紧手中上好的墨锭,“如今王爷已然醒来,奴才斗胆,想问陛下对王爷到底是何种心思”
不换朝臣,不抄王府,除了将那群死心眼的暗卫和王爷分别软禁起来,对方几乎没有做出任何称得上是报复的行为。
世人都说“孤家寡人”“天家无情”,更何况这两人还皆是硬邦邦的男子,这段本就始于错误的感情本不该受到任何人的看好,可在见到青年这半月来的所作所为后,喜顺心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抱了一点希望。
假若不只是王爷的一厢情愿,假若陛下也曾有那么一点点动心,那么这两人是否能得到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圆满
“十天谋划七次截人,朕本以为只有喜德那家伙才算胆大,”停笔蘸了蘸一旁的朱砂,青年慢悠悠地开口,“如今看来,你们两个倒都算是忠仆。”
“奴才只是不想看到王爷的一片真心错付,”想起失败了七次也未曾受刑的喜德,喜顺偷偷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顶着青年带来的压力继续开口,“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王爷这一生,却只在陛下身上栽了这么一次。”
点到即止,喜顺并没有画蛇添足地再说更多,他是为了给王爷求情,并不是想真正地质问对方。
朱笔一顿,御书房里立时陷入了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没有发作也没有回应,就在喜顺以为青年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忽然听到了一声细弱蚊呐的低语“难道朕还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
日光正好,映得青年低垂的眉眼格外柔和,愣愣地看向眼前似在走神的青年,喜顺心中豁然开朗,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去清晏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主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沦陷的不止王爷一个,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可能。
故意想借喜顺之口让赵崇明白自己心意的林果天真,小爷设计的结局你们绝对猜不到。
“陛下,”正当这脑回路完全对不上的一主一仆互相飙戏之时,“卧薪尝胆”留在林果身边做内侍的喜德叩门而入,“清晏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王爷他出了事。”
“何事”猛地抬头,青年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重重跌落。
“这”没料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喜德清了清嗓子,尽量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吞吞吐吐道
“王爷说他心口疼”
“要陛下亲、咳、亲自去看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