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猪,去买早餐。”
青长夜醒来时见少年正睡在自己身侧。明明他们订的是标间、昨晚他俩是分床睡的,零号却不知何时爬上了他的床。那双墨蓝的眸子略略睁开又快速闭上,朦朦胧胧中青长夜听见少年抱怨了一声你想死吗,他稍加思索后直接把对方一脚踹了下去。
“……混蛋!”
零彻底清醒了过来。
“饿死了,”黑发黑眼的青年微微侧头,白皙如玉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出极漂亮的透明感,他舔了舔嘴唇。明明青长夜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动作,整个人显得却色气得不得了:“我要吃的。”
“你…你……”零顿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青长夜看着少年泛红的面颊不由得勾出若有若无的笑容,他听见零小声骂了一句不要脸。青长夜顺手将枕头砸向了对方:“猪猪,快去。”
“我要杀了你。”
“杀吧,”他干脆瘫倒在床上:“如果你说一次杀一次我都该死几百次了。记得咖啡不加牛奶。”
“……”
昨晚他和零号到最后都没选出满意的名字。青长夜倒是很喜欢猪,却被后者坚决反对。零出门后青长夜进了卫生间洗漱,他的目光漫不经心落在起了薄雾的镜子。也就是那一瞬间青长夜感觉房间里多出了陌生人的气息,本能让他闪身到了旁侧,来者落在了他先前的位置,他从没见过这个人。对方所着的服饰却令青长夜悚然一惊。那是联邦的正规军装,无论是在电视、网络还是报纸,其上熟悉的、逐渐重叠的六只白鸟羽翼都代表了联邦。青长夜一蹬脚借力冲向了对方,他抓住了军士的手腕,在不清楚对方能力的情况下使用异能的确有些冒险,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后者似乎很熟悉他的异能,那人掏出了小枪,青长夜只得立即放弃往门口冲。
“发现目标一,”他听见军士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目标一和目标二未在一处,追捕开始。”
他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匕首,淬过毒的犀牛铁匕首在这时格外有用,门口堵了两个人,青长夜都先后放倒了他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背后的家伙不开枪,他望向走廊,外边至少有四名军士处在明处,他啧了声立即锁上门。青长夜两三步闪至手持通讯器的军士面前,他忽然冲对方笑了笑,在后者微微怔愣时一掠跳向了阳台,他双手在大理石围栏上一撑——
“目标一跳到了下方!”
青长夜稳稳落了地,无论是住酒店还是自己租别墅他都习惯住在低处。遇见麻烦时跳出来比什么都有用。所幸下边就是草地,他只有手腕和脚踝微微擦伤。青长夜正准备站起来,双腿却忽然失重,他险些栽倒,有什么冰冷又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脑。
是枪。
“举起手,不要动。”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对他来说却有些陌生,来不及思考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周围逐渐逼近的联邦军士在他四周形成了包围网。青长夜神色微变,他听见身后的女人发号施令。
“把他绑起来。他很会跑,打死结。”
青长夜:“……”
这位看不见长相的小姐好凶残。
余光中他能看见身后之人有一头长长的淡色直发,离他们最近的军士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皮锁。青长夜的眼睛在极短的时间略略一缩,他认得这是什么,军队里将士们用这玩意儿对付最残暴的战俘。这类用异兽皮制成的锁具越挣扎束缚得越紧,他曾亲眼见过有人因为妄想挣脱皮锁被硬生生磨断手筋。军士似乎在顾忌着什么,并没有将他榜得特别死,他们推着他推推攘攘上了飞行器。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看见一直在自己身后持枪要挟的女人是谁。淡色长发、秀丽面容,女人的身形修长得就像一棵树。她是王的侍女长,当初在梵蒂冈时他和这女人有过一面之缘。
……麻烦了。
按理说爱德温应该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青长夜张了张口:“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莉迪亚,”似乎猜出了他在想什么,她瞟了他一眼:“和陛下没关系。我们只是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恰好发现了你,陛下到现在还不知情。”
青长夜很想说既然他不知情小姐您把我放了?但是看对方的样子也知道这种玩笑毫无意义。他想了想便恍然大悟。他总是下意识认为联邦的军士是在追击他,但按照莉迪亚的说法,他们很可能是在监视枢机会执行官的途中发现了自己影子,怪就怪枢机会和爱德温常年不和、他和零混在一起完全等于等着被一锅端。在飞行器启动前莉迪亚身上的通讯器响起了警报声,那声音令在场所有人脸色一变。
“张开嘴,”她的反应是最快的,女人的手里多了一瓶魔药:“喝下去。”
青长夜毫无反应,莉迪亚以目示意旁边的一名军士上前。在后者强制掐住青长夜的双腮逼他喝下魔药前,青长夜张了口,对方趁机将药剂一鼓作气全部灌进了他嘴里。视野内出现了一身血污的少年,青长夜第一次看见零那么狼狈的样子,明明都这样了,小疯子手里还提着打包袋。他居然还没忘记帮他带早餐。零应该杀了很多人才赶到这边,少年见他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坐在飞行器上,大大的墨蓝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疑惑。
“喂,”零有些别扭地瞪了他一眼:“你在那儿干什么?”
“对他说,滚开。”
……什么?
“滚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是魔药!莉迪亚先前给他喝下的魔药能够影响他的话语,青长夜面色变了变。见零的表情不对,莉迪亚继续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悄声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喜欢你?”
“才不,最开始我会跟你说话,完全只是因为你能带我离开疯人院而已。”
“不过也多亏你了,上次在温兰我差点被女巫抓住。这么看来你还是有点用处。”
“妈妈,你说什么?”
零只有在开玩笑或极度认真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他。青长夜动了动唇,他发不出声音,他想提醒少年他身后的草丛里有两名军士、那些人已经用阻击枪对准他了!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虫族的战斗本能令他下意识侧身,下一秒他却听见了青长夜的声音。
“我说,终于能摆脱你了,我很开心啊。”
“……?”
少年的身子僵在了原地,一声闷响后零的腰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少年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异常,一点烈焰于他的右眼深处跳跃,红光灼灼。没人能知道那名虫族是怎么做到的,袭击他的两名军士被硬生生扭曲成了血肉模糊的肉块,少年就像能够操纵空间。莉迪亚神色变了变,她注意到那只虫子正在看她。
“你还是快点跑比较好,”在零号说话前她努力忽略自己声音中的颤抖:“第二批围剿兵很快就来了,和刚刚被你杀掉的那些不一样,他们是专门处理异端的特种兵。”
零没有理她,莉迪亚见此咬了咬牙。她其实不太敢对付青长夜,对方是王的心上人,就算抓回帝都王会把人折磨好一阵子爱德温也不会乐意让其他人动他。她跟了王多年,自然将对方性格中的恶劣处摸得一清二楚。但她没有办法,她靠近了黑发黑眼的青年,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音量道:“命都不要了么?真感动。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在一起,你能带给我什么?和你在一起我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你还一直用我的时间,对我来说你是累赘,懂不懂?”
青长夜:“……”
这台词太贱了吧。小疯子自尊心那么强,绝对会讨厌他的。
“妈妈。”莉迪亚说得没错,他在飞行器上能清楚看见第二批围剿兵正以包围网的形式慢慢包抄而来。偏偏零号看起来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关心:“你是因为我没有时间才讨厌我?”
“是。”莉迪亚趁热打铁:“但就算你有很多时间我还是不会喜欢你,因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好,”少年一红一蓝的异色瞳晦暗不明:“我知道我是怪物,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连你也不喜欢我。
没谁想一出生就当个怪物,妈妈你明白吗?
那句话零号没有说完,但青长夜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漆黑眼眸里难得划过一丝怒意,他真的很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青长夜不断在心里重复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他看着零丢掉了装早餐的纸袋,少年的身侧出现了数不清的围剿兵,就算零做出了投降的姿势,他们依旧狠狠将他按在了地上,那些人拿出了锁链、头盔和拘束衣。
“等我以后有很多时间了,”零异色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小疯子不是白痴,在打不过的时候他会干脆利落给自己留后路:“我要用时间砸死你。”
砸……砸死我?
青长夜震惊了。
见他不说话,零号忽然哈哈大笑。那种笑声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青长夜背上有些发寒,曾经在疯人院第一次见到零时一身绷带的少年便像这样疯疯癫癫地笑个没完。自从零和他在一起生活后这种神叨叨的表现越来越少,零虽然有时候还是会笑得莫名其妙,却再也没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他好像……又把零推回深渊了。
“死心吧,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
他的声音很轻,柔柔的。就像在情人的耳边温柔倾诉。那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让无数人只觉毛骨悚然。
可就算是怪物,一旦被磨掉爪牙套上锁链,那也只是个可笑的怪物吧?
“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很快有人给零注射了麻醉剂,见围剿兵带着少年离开,青长夜侧过头看向再也没吭声过的莉迪亚,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青长夜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后者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他们和我们不是同一个支系,我的权限不能过问他们的行为。”
“那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有人用枪托击中了他的后脑,在昏迷过去之前,青长夜隐隐约约听见莉迪亚的声音。
“把他剥光,”女人颀秀的身形在视野里若隐若现:“用绸毯裹好献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