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观众朋友们介绍一下。”
林间一手牵着林女士,一手牵着林女士家的小朋友:“这是我妈,这是我同桌。”
林间:“这是我,一个被我妈遗忘在教室门口的充话费赠品。”
红透了的小书呆子没绷住,肩膀轻颤了两下,低头抿了下嘴角。
林间扬扬眉,绕着圈追着他看了一会儿,想逗他两句,先被林女士安慰地揉了揉脑袋。
“现在我的母亲想起了他的儿子。”
林间笑着捏了下小书呆子的手,抓紧时间多看了一眼男朋友难得好到不行的气色,转过头:“舐犊情深,她的儿子打算恢复建交,和她说两句话。”
“不是充话费赠的呀。”林女士说。
“我不是充话费赠的。”林间点点头,“血浓于水,我妈对我依然有着深厚的感情……”
林女士摸着儿子的头发,很高兴:“小时候跟你讲过的,超市打折做活动,满三百块减五十,我们那个年代充话费不送东西的。”
二百五十块钱的超市赠品:“……”
时亦绷着肩膀,吸了好几次气,还是没忍住咳嗽了好几声。
超市赠品难得地闭了嘴,特别严肃而沉痛地转过来,抬手捏了两下他的脸颊,戳了戳他嘴边实在憋不住旋起来的酒窝。时亦没绷住,跟着卸了劲儿,压都压不住地笑出声。
不正经这种事儿绝对能传染。
林间挺超脱,抱着胳膊看着身边这两个人一块儿笑得停不下来,半晌叹了口气,也跟着一块儿贡献出来了个多半是救不回来了的笑点。
考试的时间本来就不短,加上后来耽搁的工夫,他们从N大校门绕出来的时候,路灯都已经彻底在路两边整整齐齐亮起来。
时亦笑得视线都有点儿模糊,用力揉了好几次眼睛,深吸口气,看着路灯底下映出来的影子。
三个人的影子。
林间笑到一半儿,就又把他的手攥住,拢着一块儿揣进了口袋里。
十一月份的天气已经挺冷,风打着旋把最后几片落叶扫到路边人行道下头,跟灯光的尾巴混在一块儿。
掌心的温度暖暖地烙着,攥得结结实实。
没有一点儿要松开的意思。
“一人一个,小间也有。”
林女士买了两个棉花糖回来,公平地分给了两个小朋友:“不准抢。”
林间飞快抢了同桌的,把自己手里的那个塞回时亦手里。
时亦刚跟林女士道过谢,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棉花糖已经又换了一轮。
他不太能分得出两坨白色的棉花糖有什么区别,看着林间,下意识把自己那个也递过去。
……
他同桌显然一点儿都没理解抢着吃的乐趣。
林间被林女士在脑袋顶上轻拍了一把,笑了笑,胸口跟着疼了下,胡噜胡噜时亦的脑袋:“没事儿,吃吧。”
时亦不太能跟得上他们家的气氛,看见林女士抬手,差点儿要拦,看着那只手轻飘飘落在林间发顶,才及时往后退了半步。
他举着棉花糖,看着两个人犹豫了一会儿,低头在棉花糖顶上咬了一口。
林间吃了两口自己的,趁着林女士又跑去买糖三角的工夫,飞快把同桌拉到没人看得见的墙角,在嘴角上碰了碰。
怀里的小僵尸咻地绷直,脑袋顶上冒着蒸汽,睁圆了眼睛看他。
“没事儿。”
林间把他封在墙角,一只手护在他背后垫着:“哪个甜?”
时亦根本没尝出来棉花糖的味儿,心跳差不多已经到了一百八,张了张嘴,微仰起头看着他。
“小书呆子。”林间微哑,轻呼了口气,额头抵在他额头上,“林阿姨早知道了。”
时亦打了个激灵,眼睛瞪得更圆了点,整个人都红得有点儿烫手。
“下回冷了都不用买热水袋。”
林间圈着他,在怀里揉了两下:“我同桌即烫即用,效率贼高。”
“阿姨。”时亦还没缓过神,回了回头,“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
林间:“现在仔细往回想,可能是当初我第一天带你回家。我妈忽然突兀地拿货把沙发堆满了,告诉我家里只有一张生锈不能躺人的破弹簧床的时候。”
时亦:“……”
“我知道的时候也挺惊讶。”
林间笑了笑,抵着他的额头:“但林・索托洛夫・伊丽莎白・静女士说了,真喜欢上一个人,哪怕自己以为藏得挺好,眼睛里其实早就恨不得昭告天下。”
他头一回说这种近乎直白的情话,哪怕主要是林・索托洛夫・伊丽莎白・静女士贡献的台词,场所也是在个碎砖堆着破破烂烂的墙角,效果也有点儿过于刺激跟突然。
时亦看着他,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胸壁像是被一只大手破开探进来。
不疼,格外轻柔,滚热地抚摩心肺内脏。
他有点仓促地张了下嘴,胸口起伏了两下,没等再试着出声,就被林间抬手遮住了眼睛。
人在视野归于黑暗的时候,听觉就会代偿,变得特别敏锐。
时亦这次听得尤其清晰,自己的呼吸声,林间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林间的心跳声……
“小书呆子。”林间抱着他,“我喜欢你,这回记住了吗?”
时亦抵在他掌心,屏息站了一阵,格外轻地点了下头。
“你呢?”林间问。
时亦刚答完三个小时题,甚至没太能跟得上他的思路:“……什么?”
“……”林间差点儿乐出来,清清嗓子特别严肃,“问你呢,时亦同学愿不愿意跟他同桌在一块儿,以一辈子为目标凑合着过。”
时亦同学在他说到一半儿的时候就已经不太会喘气,整个人愣愣站着,在他手掌底下微仰着脸。
“呼吸。”林间笑了,抬手碰了下他的鼻梁,“林女士看我亲你基本不会有意外,要是看我给你做人工呼吸,可能事情就不太好解释了。”
时亦被他提醒才想起来喘气,隔了两秒,把他的手拉过来,在掌心里打了个勾。
林间反应了一会儿,没忍住真乐了出来:“时老师这也打对号啊?”
时亦跟着牵了下嘴角,点点头:“嗯。”
“嗯的哪一句?”林间低头逗他,“打对号?时老师?不能做人工呼吸――”
时亦:“一辈子。”
林间的声音短暂地停了停。
时亦闭着眼睛,眼前安安静静地黑成一片,摸索了两下,就察觉到熟悉的手掌迎上来,把他的手整个裹住。
“所以……”
林间本来准备了挺完整的一段,这会儿全卡了壳,停了半天:“你是我的人了。”
时亦:“嗯。”
“对――”林间把问男朋友对不对这个征求意见的流程咽了回去,点点头,“对。”
小书呆子好拐得不行。
抱起来顶在脑袋上就能一溜烟跑回家那种。
林间严丝合缝遮着他的眼睛,拼命朝不远处的林女士挥手。
林女士非常配合,拎着糖三角踮着脚看了一会儿,特别可靠地跟儿子一点头,又拐进了卖热乎豆浆手抓饼的小店。
林间松了口气,自己都没忍住笑了,把人揉进怀里抱严实。
时亦在他胸口靠了一会儿,抬起头,又在他掌心画了个问号。
“还有事儿。”
林间笑笑,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颊,“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虽然我是超市做活动送的,但从各种意义上我都包含于我们家。”
时亦怔了一会儿,睫毛尖儿扫过他的掌心。
“时老师,问你道题。”
林间声音很轻:“集合A包含于集合B,集合B包含于集合C,那集合A是集合C的什么?”
时老师今天答题的时间比平时慢。
慢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像是费尽了所有力气才理解题干的意思似的,等了格外久才出声:“……子集。”
林间同学挺严格:“证明一下。”
“任意……”时亦喉咙动了动,声音哑得自己都听不太清:“任意的集合A的元素属于B,任意的集合B元素属于C,所以集合A的任意元素属于集合C,所以――”
“所以时亦同学。”
林间轻声打断他:“你现在的任意元素,都彻底属于我们家了,对吧?”
林间给这段打草稿的时候,被林女士笑话了半天。
主要被嘲笑的点大概在子集的判断跟证明这道明明就技术含量挺高的数学题目上。
结果明明效果就挺好。
林间松开手,圈着他们家的小书呆子,飞快胡噜胡噜胡噜后背:“不行,今天不能哭。林女士要是看见我把你弄哭了,肯定会把我还回超市的……”
时亦紧阖着眼睛,用力点点头,呼吸急促了一阵,绷得肩膀都有点儿悸栗,配合着把那点险些就溢出来的湿涩滚烫逼了回去。
林间看着都心疼。
他呼了口气,捏捏男朋友前几天发烧明显瘦下来的肩膀:“要不还是哭吧,我自己偷跑回来也行。”
时亦被他这么乱七八糟地连哄带逗着,嘴角牵起来,又用力摇了两下头
其实以前明明都没这样。
时亦自己都不太记得在遇上林间之前到底有多久没哭过了。
反正把几个心理咨询师都头疼得不行,轮番上阵给他做了不知道多少能理解不能理解的疗法,程航甚至还丧心病狂到带着护目镜在他面前切了两个洋葱。
也不知道怎么现在就越来越不争气。
林间陪着他多缓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棉花糖吃完了,等他情绪差不多平复下来,才抬手碰碰他的眼睛:“还难受吗?”
时亦举起棉花糖,又给他吃了一口,摇了摇头:“不难受。”
不是难受。
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只知道格外清晰格外强烈,不容拒绝也不容反抗地把他整个裹挟着,拉扯到最真实的这个世界里。
林间又仔细看了他一阵,放心了,笑着飞快亲了他一口:“行了,去找林女士吧。”
时亦倏地醒神,正要回头,已经被林间牵着转了小半个圈,指指豆浆店:“在等咱们俩的时候,林女士买了三个糖三角,三份鸡排,三杯红豆黑芝麻什锦豆浆,三份加肠加蛋加番茄酱加里脊的手抓饼……”
时亦有点担心:“要买健胃消食片吗?”
“……”林间摸摸他同桌可能确实转不过来了的脑袋:“咱们三个的份。”
糖三角还是热的。
白白胖胖裹在袋子里,热气腾腾,咬一口红糖就跟着淌出来。
时亦几乎没怎么吃过这些路边摊的小玩意儿,看哪个都新鲜,看看鸡排翻翻糖三角,细嚼慢咽地一口一口认真吃,一不留神就被豆浆烫着了舌头。
“慢点儿吃。”林间帮他扇了扇风,“晚上还有蛋糕。”
小书呆子没能顺利咬断手抓饼里的里脊,脸颊塞得鼓鼓囊囊抬头。
林间憋了三秒,噗地笑出来:“……算了,吃吧。”
生日在他跟林女士这儿向来是大事,提前半年就开始考虑要什么,在纸上列一排讨价还价挑挑选选那种,一点儿都不能马虎。
他考虑过挺多种过生日的办法。
去饭店要一桌像样的硬菜,看个电影逛个商场,甚至还想过带着时亦去趟游乐园,在什么摩天轮最高点看烟花见证爱情永恒……
结果大城市市内居然还禁放烟花爆竹。
林间笑着叹了口气,咬了一口被蒸气腾得软乎乎的糖三角,把豆浆倒进碗里晃了晃,又加了点儿糖给小书呆子放在手边。
“……你可能不理解,也没法想象,但这种事儿我们专业人士肯定有把握。”
半吊子心理医生当时跟他隔着视频,难得的格外严肃正经:“你想象不到,他有多想过这种你习以为常了的日子。”
想得哪怕稍微触碰一点儿,都会被过于鲜明的真实烫得不攥紧了就会蹿回去躲起来。
抱着尾巴把耳朵埋进爪子里那种。
自己缩在黑咕隆咚的角落里,谁敢上来就超凶地龇牙炸成一团小毛球。
……
林间觉得自己可能是缺猫了。
过两天得让小书呆子帮忙,想办法把宿管那只无限趋近于一滩饼的橘猫呵呵偷出来撸一顿。
-
一家人在街上溜达了一整圈,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挺晚。
林女士的房间定在了隔壁,只住一宿,明天还要回去继续开咖啡店。
“还定了套新烤箱,准备再加上烘焙的点心跟披萨。”
林女士回房间拿毛衣,林间给时亦补课,笑了笑:“现在菜单可全了。”
小书呆子对这个很不在行,但尤其喜欢听,眼睛亮得不行:“有鸡排吗?”
“好像还没……”
林间回忆着店里的布置,忽然反应过来,笑着揉他脑袋:“喜欢吃?”
“都喜欢。”时亦认认真真摇头:“卖鸡排的地方排队的人最多,出餐时间短,单位时间人流量最高。”
“……”林间:“哇。”
时老师是数据流。林间决定相信时老师的数据,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第二呢?”
时亦想了想:“章鱼小丸子。”
“这个得一直看着,暂时还分不出人手。”林间说,“第三?”
时亦:“烤肠和关东煮,差得不太多,可以并列。”
小书呆子说这些词的时候跟年级教学主任在大会上点名一模一样,严肃得一点儿都不带个人的口味感情偏向。
林间忍了一路,趁着林女士还没把毛衣拿出来,飞快搂着可爱到螺旋爆炸的同桌揉了一通。
蛋糕是下午刚做好的,现在天气不热,用不着担心放坏,也跟衣服一块儿搁在了林女士的房间。
林间抱着同桌短暂幸福了一会儿,把撸猫的念头差不多忘干净了,正准备满足地去给林女士帮个忙拿东西,时亦忽然抬手攥住了他的胳膊。
“有事儿?”林间回身半蹲下来,看着沙发上的小书呆子,“怎么了,想要什么?跟我说――”
他话还没说完,时少侠已经顺势按住他的脑袋,严格地左三圈右三圈飞快揉了十八遍。
林间懵了几秒钟,回过神就跟着扬眉,忍不住也跟着笑出声,撸起袖子就扑了回去。
林女士抱着蛋糕毛衣一堆礼物,拿肩膀顶开虚掩着的门,正好看见儿子把小朋友按在沙发里,掀着衣服往上撩。
“……”林间堪堪停手,看着特别利落帮忙关门的林女士:“母亲。”
林女士特别懂,眨眨眼睛,点了下头。
林间:“我在挠我同桌的痒痒,我同桌怕痒。”
林女士放下手里的东西,安抚两个小朋友,又点了下头。
林间:“冬天的衣服比较厚,所以需要撩起来,不然效果不是特别好。”
林女士善解人意,一连串点头:“嗯嗯。”
林间:“……”
林女士放好了东西,倒出两只手,一只手比十一只手比八,给儿子了个加油的暗示。
……
林间百口莫辩,帮可能是石化了的小木乃伊整理好衣服,一块儿端端正正坐在了沙发上。
整件事都不是很好解释。
越解释越奇怪,甚至还很欲盖弥彰。
可能是什么命运的暗示。
林间掐着时亦的脉搏,在几乎已经开始担忧地考虑要不要给男朋友做个人工呼吸的时候,林女士忽然噗地笑了出来。
石化的小木乃伊在他身边打了个激灵,滚滚烫烫地抬头。
“没事的。”
林女士摸摸时亦的头发,笑着坐到他身边:“我的孩子,我肯定清楚在干什么呀。”
时亦怔了怔,抬头迎上林女士的目光。
林女士笑吟吟看着他,帮他把头发理顺,压低声音:“林间其实也有怕挠痒痒的地方,就是不太好找。”
“……”林间:“妈。”
林女士安抚地拍了两下他的脑袋,继续小声跟小朋友压低声音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林间坐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看着小书呆子一边认认真真地听,一边不自觉渐渐放松下来,也跟着牵了下嘴角,没再说话。
什么都得慢慢来。
时亦的成长里,接受的否定和负面影响实在太多了,多到从没任性过,多到时时刻刻都在自控和回避。
多到哪怕脱离了那个环境,也被他领回了家,也依然没办法立刻彻底无所顾忌地融入进来。
总要慢慢走,一点一点往外走。
“差不多了,下次可以试一试……”
林女士神秘地朝小朋友眨了眨眼,结束了悄悄话,含笑坐直,把蛋糕转了个圈:“好了,点蜡烛吧。”
时亦下意识坐正,看向面前的蛋糕。
蛋糕的样式其实也挺普通。
不是翻糖的,素面奶油,上面拿彩色的奶油画了幅挺印象流的画。
“千算万算,没找着那种蛋糕店的那种小蜡烛。”
林间从背后翻出跟通红的停电用的蜡烛,戳在蛋糕最中间:“庆祝我同桌一岁了。”
林间一本正经:“恭喜你,时亦同学。”
时亦没忍住,跟着牵了下嘴角:“1岁零204个月。”
“好嘞。”林间说改就改,特别好说话,拿着餐刀在蛋糕面上扒拉了几下。
时亦低头,看着那几个拿红色果酱写的字。
林间的行动挺快,沾着那点儿果酱,把“祝小朋友生日快乐”下头补了个“1岁204个月”,转回来冲着他。
时亦跟着笑了一会儿,咳嗽两声,认认真真看着蛋糕。
红果酱应该是林阿姨写的,字迹端端正正,格外清秀。
下面还有另一行字。
凝固的黑巧克力,相比这一行红果酱其实很不起眼,但一眼就能看得出是林间的字。
格外有力,笔锋都带着熟悉的潇洒劲儿。
生命盎然,爱的坦荡。
他多看了一阵这几个字,察觉到眼睛又不争气地有点烫,仓促擦了两下,发现什么都没有才放心,把注意力挪到了蛋糕的画上。
和字相比,整幅画都有一些好像被蛋糕盒压扁过的横冲直撞的气场。
色彩很丰富。
一眼就看得出来用了好几种奶油。
“我自己画的。”林间找了找,翻出把塑料餐刀:“程航非要把图样抢走研究,过了两天跟我说是猛虎下山,投射了我充满干劲精力十足的内心……”
时亦跟着笑出声。
“看得出来是什么吗?”林间问。
时亦:“猫。”
林间扬扬眉,拿刀柄敲了两下,冲着林女士格外自豪:“看。”
“猫和毛线团。”时亦看着蛋糕,指了指,“猫的尾巴太长了。”
“是吗?”林间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我自己都找不着猫尾巴在哪儿了。”
时亦:“……”
“我的记忆里,这幅画的主题确实是这个。”
林间仔细看了看,又拿刀尖戳了两下:“这一坨是什么?”
“……”
时亦把他的餐刀从猫屁股上拿下来,放在一边。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林间同学从来都是个懂得放弃的人,毅然放弃了继续辨认自己的抽象主义画作,给林女士打了个眼色。
林女士飞快地心领神会,轻手轻脚起身,走过去拔走了取电的房卡。
房卡拿走以后还会有一段延时,林间转过来,双手扶住时亦的脸,挺严肃:“十八岁了。”
时亦看着他,黑湛的眼睛弯了下,点了点头。
“我同桌以前遇到了很多事,我超心疼我同桌,想给他把以前的生日都补上。”林间说。
小书呆子有点担忧:“要吃十八个蛋糕吗?”
“……”林间没忍住乐了,扶着他的脸揉了两把:“我同桌非常务实,关于他的下一份生日礼物,我决定送他健胃消食片。”
时亦也跟着笑了,没再出声。
林间看着他颊边的旋起来的酒窝,心口软了软,抓紧时间:“在征得了酒店的同意以后,我们对这里进行了一些可以彻底恢复的、不影响原本装潢的修饰……”
林女士看了一眼表,打了个手势。
林间加快语速:“有一种立体粘贴,不伤墙面,自带荧光效果,但需要先在有光线的环境下待一段时间,自己才能发光。”
时亦已经习惯了林间台电视购物频道,抿着嘴角跟着轻声乐,吃了这个安利:“嗯。”
“……所以我们决定利用这个。”
林间摸出打火机,深吸口气:“三,二,一。”
秒针走过最后一步,停在跨越日期的零点上。
他跟林女士已经测过好几次时间,灯光一秒不差啪地熄灭,窗帘严严实实遮住了外面的灯光,整个屋子都暗下来。
时亦下意识抬头。
视线适应了黑暗以后,就有荧光从黑暗里浮出来。
星星形状的荧光。
微弱又灿烂,渺小又辉煌。
从零星的光点汇聚成光流,走了十八个台阶,一层一层到他头顶上。
一整条浩瀚的星河。
“十八岁了。”
林间啪的一声按响打火机,火苗在星河下跳动起来,映着他琥珀色的瞳光:“生日快乐,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