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十次救援

“把伞撑开,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邵宗严朝客户笑了笑,把摔开的圆光再度按进圆光镜里,那座舞台重新出现,将电视台的众人笼罩入一片光明中。台上的男女嘉宾互相指责,主持人在旁边冷静地挑着双方话语里的小细节追问,台下的观众渐入佳境,已经开始潮水般喊着:“踹死他!”

“赌五万灵石,万老师这场又要踹死渣男了!”

“踹死踹死!我卖了一座别苑买现场票,就是为了亲眼看万老师脚踏渣男的!”

台下观众激昂的呼声也调动起了这群受尽惊吓的工作人员的情绪,他们躲在邵宗严身后,也跟着叫了起来:“邵大师,打死那只鬼!”

“大师加油!大师威武!”

“邵大师,我们都在你身后支持你!”

“大师你放心,等回去之后我们台给你拍纪录片!拍成系列片……不不不,我去联系夏导,联系投资人,一定要拍成电影大片!”

在众人支持声浪中,在厉鬼仿若不知痛苦的冲击中,邵宗严气定神闲地盘坐在了满地砖石里,把两包骨头摊开,灵气运到眼中,拿斩运刀一根一根地往外挑骨头。那两包尸骨是由两副骨头交错拼成,乍看上去都是洁白如玉,分不出哪一根属于哪具尸体,可是以灵力激活通界令,借了千蜃阁能看透幻术的法力看去,这两副尸却是完全不同——

其中一副怨气入骨,玉白色外表下裹的是满满一腔黑气,另一副则只是被这怨气纠缠,本身看着还是普通的骨头。

……还是不窥破原形时感觉好一点!

邵宗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拿刀往外挑黑骨头时的动作也就难以刻制地越来越粗重。斩运刀上凝固的强大气运碾压过那些裹在骨殖里的怨气,每挑出一根,外面的厉鬼身形就更单薄一些,叫声也更凄厉,抠着舞台边缘的灵气,气急败坏地问:“你是哪来的野道士,凭什么坏我的好事!我足足等了阿宁八十年,才终于等到他重新回来,他应该留下来跟我永远在一起的,你凭什么插什么手我们的事!”

“我爱阿宁,他是我的!”

“不!你不能!你不能把我和阿宁分开!”

邵宗严每挑开一块骨头,斩断一缕黑丝,那名厉鬼就叫得更凄厉,原本和人类一样凝实的灵体也渐渐像其他鬼一样半虚半实,像笼了一层不停起伏的烟雾似的。他的力量减小之后,被他束缚驱动着的鬼魂们也不再啃咬可能伤到它们的圆光,纷纷撤到远处,还有几只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同样凶戾的鬼已经看出他的虚弱,试探着想吞噬他。

这些鬼都是最初那个厉鬼养出来的,就算现在有了些道行,又怎么比得了尸骨被埋入风水局中,刻意催化成的厉鬼?他很想立刻回头吞噬了那些惨死在这幢宅子里的鬼,可是眼前的圆光已经被他咬穿了一个直通到中心的洞,邵宗严手里那把又即将把他和丁吾尸骨上最后一丝联系斩断,权衡之下,他强忍着被啃噬之苦,撞破最后一层灵光,冲向邵宗严手里的枯骨。

“阿宁,阿宁……”他似虚似实的手抓向邵宗严面前那堆尸骨,脸上时而狰狞,时而深情,低声喃喃:“你是我的,不管是生是死都属于我,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话音未落,眼前包着余宁尸首的那个包袱就凭空消失了,两具尸体最后的联系已断,连魂魄也感应不到那具尸骨的位置。这一刻他竟然感到了活着时才有的“心”痛,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胸膛的位置,却只摸到一个空空的大洞。

“为什么……为什么要妨碍我们在一起,为什么阿宁你总要从我身边逃走?”他悲愤地回头看了一眼明天,却只看到了那把曾捅伤他的黑伞,而明天的脸给那把伞遮得严严实实,连一点肌肤都不露出来。

从伞下传来一声绝情的冷笑:“我看你做鬼不是什么好鬼,做人肯定也不是好人。把人打断腿关家里的真爱,sb才要呢。那个作家没本事把你捅死,也就只能凑合着自杀逃开你了,可是我现在不一样——有邵大师在,我还忍着你个变态鬼?今天我就请大师替死在你手里的这么多无辜的人报仇了!”

那把伞抬起来,露出一张充满依赖的脸,笑容温柔明媚,是他渴求多年而不得的。可那笑容和依赖都不是给他,而是给旁边强行拆开了他们俩尸骨的邵道长的。道长也含笑回望着客户,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说。”

他抬起斩运刀,就像剁排骨一样狠狠剁了下去!

“啊——”这一刀下去给厉鬼造成的伤害比之前雨伞捅心还重,它本来凝实的身体当场就化成了一团烟雾。斩运刀不只是砍断了骨头,其上凝结的凶横气运更是碾压碎了他这些年吸收入骨的阴浊灵力,将他打入了和普通厉鬼差不多的境界。

“啊——”又是一声惨叫,那些被他禁锢驱使多年的鬼却不饶他,争相吞噬着它的残躯,连新死去的电视台工作人员都跟着卷入这场争夺中。

“啊——不——”厉鬼清俊的脸庞在嘶咬中变得越来越狰狞,身体虚化,再也维持不住近似活人的外表,也像周围其他鬼魂一样变得冰冷僵硬,神志也渐渐流失。

邵宗严一边砍着骨头一边砍着鬼魂,体内真元源源不断消耗着,但对这些厉鬼的恐惧却在砍杀中消磨去了。大约人真正怕的是未知,砍过之后发现和别的敌人没什么区别,也就不怕了。

斩运刀斩碎那堆骨头的同时,也斩断了厉鬼控制这座房子,控制其他鬼的根基。邵宗严心平气和地一刀刀砍下去,直到那堆玉白色的骨头被剁成飞灰,盘踞这座老宅多年,害死不知多少人的厉鬼也被他害死的鬼魂分食,禁锢着众鬼的力量也随之告破。

圆光镜里的节目也恰好播放完,结局是皆大欢喜的主持人怒踩渣男,明亮的舞台在最热烈的掌声中消失。众人眼前暗了一会儿,很快又重新感知到光线的存在——这个漫长又可怕的夜晚,终于过去了。

那些折腾了他们一夜,不知杀了多少人的鬼魂也都不见了,也不知是彻底消失,还是隐藏进阴暗中,等待再一次有人闯入此间唤醒他们。

不过那些都已经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都活下来了,从那些鬼怪的追杀下活下来了!

众人手脚并用地从乱石堆里跑出来,享受沐浴晨阳,享受劫后余生的幸福。而明天能看到的光芒比他们见到的更亮,那道光从天外而来,笔直地落到他头上,将他整个人沐浴其中。

光芒散去后,他脑中便多了一段登入修仙游戏,没日没夜苦读化学和相关学科,十天一小考、半年一大考的记忆,也明白了邵宗严的真正身份。那缕去修仙的分魂在上界已经知道了自己被鬼追的遭遇,回来时还在神魂中带了一样彻底清除鬼怪的技术来。

他花了几分钟接纳这段记忆,很快睁开眼,起身走过那群沉浸在大喜大悲的同事中,合上鱼鳞伞交给邵宗严,低声答谢:“感谢大师救命之恩,我刚刚回来,身上也没有可报答的东西,能否请邵大师到我家里暂住,好让我慢慢报答?”

邵道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笑道:“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哪能图你报答。不过你上辈子留下的骨殖我还得还给你,倒是得去你家一趟,还有就是我走时要麻烦你去传送阵给我打个分……”

他撑着伞站起身来,脚下却有些虚浮——之前去地下室时他把龙皮长袍脱下去接头顶掉落的天花板了,又消耗灵力托起众人,破坏底下布置的阵法,周围的阴浊灵力侵入了经脉,身体看上去安好,经脉却受了些损伤,之后还得花好一阵子驱除阴气。

这些凡人也是如此,回去后若不及时治疗,少说也得大病一场。他叹息一声,稍微放开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庆祝:“这片地域阴浊之气太重,对你们的身体不好,大家先离开这块地方再庆祝!”

正在庆祝的人们这才想起自己还身处鬼宅里,顿时减了几分激动,连忙互相招呼扶持着往外走。邵宗严拄着鱼鳞伞站起身,也跟在众人身后朝外走去。明天看着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倒是想扶他一把,可人还没过去,他身上那件镶白边的黑色道袍忽然脱落,在空中转了一圈,腕子上的塑料袋也跟着轻响几下。

明天眼前一花,就看到那件道袍里平空多了个面色冷淡的俊秀男子,双手打横抱着来救他的客服,一言不发地朝外走。他和几个听着海鲜袋声音转过头来的同事都震惊地下巴快掉了,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位是……邵大师,这是您的人?”

邵大师相当中意这个说法,嘴角微微翘起来,含笑点头,懒洋洋地躺在那个怀抱里,朝抱着自己的人看了一眼。明天脑中瞬间浮现起一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又觉着这想法简直乱七八糟,连忙揉了揉眼,再看了一眼抱着他救命恩人的人。

怎么还是……笼罩着一身伤害单身狗的光芒呢?

他和同事们坚强地多看了几眼,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便将邵宗严裹得更紧了几分,把他的脸按进自己怀里,冷然道:“我是他的家属,晏寒江。出去开车,把我们送到明天家。”只说这几句话,人就已经出了院子,远远抱着邵宗严站在了马路对面,留下院里一堆心怀不甘的人。

家属……这么温暖开朗的客服怎么会有一个冷冰冰的家属?话说回来刚才他们被鬼追杀的时候这个家属在哪儿啊,怎么不见他出来帮忙?邵大师,这种光抢风头不干活的家属可不能要,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有几个人嗓子里简直要生出小手来,叫邵大师不要跟那个小白脸走,还是考虑考虑他们这种能和男朋友同甘共苦的好男女人。明天倒是一眼看出这位家属比邵宗严的法力高明,那身袍子穿在他身上也更契合,顿时脑补出了家属因为要去救别的客户不得以和邵大师分开,却因为担心他而把自己的衣裳留给他,还在工作结束后立刻赶来支援男友的感人故事。

要不说他上辈子是干作家的呢,就是比别人脑洞大。

邵大师都给男友抱走了,他们更不敢在这诡异的院子里多呆,连忙跑出去开车。可出去之后众人才发现,停在路边的保姆车竟然都落满灰尘,车体锈迹斑斑,就好像已经过了几十年的样子,打开车门后,里面的真皮座椅和座垫也都是一副陈旧开裂的模样,留在里面的零食和水也都长了白霉。

这哪儿是在外面停了一夜的车,起码得停个一年半载才能有这效果啊!

“邵大师,您怎么看?”一群人谦虚又低调地走到邵宗严面前,问他车都成这样了,他们怎么回家。邵道长舒舒服服地倚在道侣怀里,闻言便撩了撩眼皮,问道:“谁带手机了,报警吧?我们就不跟你们去了,把明天借我一下,我们先去他家里住住。”

等等!“大师别去明导家了,去我们家,我新买的房子在五环内,去哪儿都方便!”

“我家虽然远点,可是是独栋别墅,私密性好,我平常也不住那儿!”就跟着你们住两天就行!

一群人谁也舍不得放了这么位大师走,怎奈邵道长本来就不是来救他们的,晏大仙更是冷漠,只扫了明天一眼,让他跟自己走,就把剩下的人都扔在了原地。众人饱受了一夜折磨,哪儿跟得上好吃好喝地在塑料袋里躺了一宿的晏仙长,顺着马路走了几步就都瘫了,掏出来能用的手机来一起报警,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等了十来分钟,终于等到警车,彻底逃脱了那座魔宅。

这桩不科学的案子最终被警方封存起来,而那座吞噬了十几条生命的古宅也彻底荒废了,成为了景市最新的都市传说,再也没人敢接近。那位策划了这档真人秀节目的副台长被调职处分,从那座宅子里死里逃生的众人也被分到了其他栏目。但他们始终不能忘记那个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夜晚,也没忘记自己当时许下的,要给邵大师拍一部电影大片的誓言。

没过多久,明天就拿了一部手机回去给邵宗严,点开里面存着的电话,诚恳地问他:“天娜姐给你联系了一个拿过三次国际电影节金奖的著名导演,刘导。邵大师,你要不要试试拍个电影?你就在里面本色演出个救援专家,也算是给你们这个游戏,这个救援工作做宣传?”

拍这个好吗?上回在无妄小世界,客户自己拍一个短片出去,就吸了满世界的粉丝,多得他连门都不敢出,这要是拍了电影,以后得多麻烦啊?可是拒绝的话,他又觉着自己现在已经升职成领导了,不能光像从前一样埋头工作,也得从大局观上把握一下——拍这片子,不也是打开千蜃阁名气,再办一个小千世界代销点的好机会吗?

他犹豫着,不觉看向晏寒江。

晏龙君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起来了,走到两人身边,十分自然地接过手机,按下了拨通键。

“我是邵宗严的经纪人晏寒江,你们的提议我考虑过了,片子可以拍,但内容要由我们来定——我们邵大师不接鬼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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