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十五次救援

什么羽毛?什么改翅膀?客户在雪地里冻了太久,末梢神经并不敏锐,根本不知道自己正躺在羽毛垫子上。他的思维也还不太灵活,定定地看着袒胸露乳的客服夫夫,半晌才问出来一句:“你们不冷吗?”

俩人身上还穿着在诸尘小世界办婚礼时的衣服,胸前只盖着一圈圈金珠宝饰,胳膊小腿都光着,在可以赤日炎炎的婚礼会场上既亮眼又凉快,可放到这积雪皑皑的山巅,就看上一眼也让人冷得慌。邵宗严低头看了看胸口,也觉着露得是有点儿多,可又想起来婚礼还没拍完,不知道两位前辈会不会过来补拍镜头,就放弃了换衣服的打算,把目光重新挪回客户身上,温柔一笑:“我们不冷,你要是嫌冷我再给你添床棉被?”

他干活一向麻利,去旁边落满雪的松林里转一圈回来,便捡了大捆干燥的树枝和许多松脂,在背风的岩壁下用粗松枝和太空毯搭了个小帐子。他就在帐边挖了深深的火塘,从火塘一侧通出地下烟道穿过帐蓬,烟道上盖上干净的石板和被褥,给客户做了个简陋的火炕。

火塘里用铜吊子烧着水,支起砂锅熬药,还有铸铁锅熬着一锅绵融融的白粥,偶有风吹进帘子间隙,也是将这热气和香味一起吹了进去,不会冻着人。客户拥着棉被缩在温暖的帐子里,手上还捧了一盏热腾腾的姜茶小口啜饮。他之前在雪地里待得太久,身体暖和过来后寒气也发散了出来,烧得两腮通红,咳嗽不断,眼白里爬着密密的血丝,说起话来也像敲破了的铜锣一样喑哑。

但他的思维十分活跃,或许是发烧期间血流加速的缘故,比平常可能还要发散。他很快就给邵宗严和晏寒江编出了一套身份:“我是侍奉乌利乌图大神的神官辛,如果两位不是我所供奉的神主派来的天使……会这样出现在圣山顶上的,难道是雪山之主厄尔迦和他的妻子,风神迪尔曼?可迪尔曼大神明明是女神而非男神,难道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没看出女神的胸……”

不!我跟晏兄都不会扮女神,这个设定我们拒绝,还是天使好了!

邵宗严转头掀帘子出了门,把放飞思维的客户独自甩在了房里。他在火塘边蹲了一会儿,等麻杏石甘汤熬好就拿砂布滤出来,搁在雪上冰了冰,试试温度能入口时便直接端到他嘴边,强灌了几碗下去。

一整锅苦涩的汤药下去,客户顿时脑袋空空,缩在被子里昏昏欲睡。邵道长替他抹了抹嘴角,掖好被褥,便又出去坐在火塘边,拿小刀削掉松枝外皮,剖成薄的木条,然后像做风筝一样在火上烤弯成合适的形状。

他小时候修缮门窗、编席编筐一类的活计做得特别多,风筝也是常常自己做的,刨个木条连弹线都不用,打眼一看就知道直不直、平不平。削好鸟翅骨般的大小木条,关节处削成圆轴连接,只要用灵力稍稍一拨就能像真正的翅膀一样开合,再覆上一层事先以灵力拔除细胞内色素的透明羽毛,拿针线细细缝合了,就有了翅膀的底子。

那种羽衣还配着雉羽头冠,长长的毛拔下来稍事修剪,正好可以充作飞羽排到假翅膀的最外层。最后再附一层灵气在上面,淡淡的灵光流淌其上,照得无色的羽毛都透着莹白的光彩,和小千世界电视剧里演的天使翅膀简直一样一样的。

粘好之后,邵宗严又考虑是用胶粘在背后好看还是想钉个背固定牢靠。跟晏寒江商量了一下,新婚之后就显得特别意气风发的龙便伸手接过翅膀,笑道:“那看着不像样,我给你粘上。”

他拨开垂在邵宗严背后的艳黄色丝帛,把那两枚翅膀贴在形状优美的肩胛骨下方。背部肌肉在冰凉的翅膀接面贴上去那瞬间绷紧了一下,在脊柱两侧隆起漂亮的线条,晏寒江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和翅膀不一样的温凉嘴唇贴上去,邵宗严的腰又轻颤了一下,回手摸着晏寒江的脸,悄声说:“有客户在呢,回去再说……”

回去还有跟拍的呢,干什么都不方便。不过这套婚礼服真的是非常方便,晏寒江随手摘下披帛扔到客户脸上,嘴唇顺着邵宗严的肌肉轮廓一路滑下去,落下断断续续连成一线的吻痕,右手搭在他腰间捏了一把:“我就只摸摸,什么都不做。”

“哼……”邵宗严弓起背轻哼了一声,按住那只在自己腰间滑动的手,握住了又舍不得撒开,就抓着那只手在自己腰腹间滑动,慢慢闭上了眼。

客户睡得很沉,风声也不紧,火塘里噼噼啪啪地响着松木爆开的细小声音和水滚开的咕噜声。除了耳边微微压抑的喘息,整个世界都宁静温柔,他们俩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相拥着,仿佛能待到地老天荒。可是这念头才一闪过,下一刻邵宗严就睁开了眼,锐利清明的目光扫向山下,叹道:“有人来了。”

晏寒江冷哼一声,抱着他的双臂反而圈得更紧,直到脚下的声音近在数百米外,才放开怀中之人,拿起另一副翅膀不情不愿地粘到自己背后。邵宗严把他的披帛捡起来围到腰间,盖住了清晰的指印和被吻过的地方,站起身来,朝下方那队人影望去。

瑟瑟风声中夹杂着那些人的对话:“咱们就是不来,辛神官还能活着吗?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绑在山上,哪怕有神术护身肯定也撑不了多久……”

“别再叫他神官了!一个捏造神迹、借着神殿之力满足自己权力欲的卑鄙小人不配叫神官!”

“真正的神才不会庇护这种人,或许他刚被送进山就遭到神罚了。宁殿下不是说了,他平常展示的根本不是神术,只是一些简单的障眼法罢了。”

“是啊,我亲眼看过宁源殿下的演示了,这世上哪有神啊,都是些骗人的把戏!他们神殿就是借着神之名在揽权,辛居然还敢侮辱宁殿下,简直是找死……”

“不管怎么说,辛也是个强者。为免他有机会逃出去对国王陛下和宁殿下不利,还是直接除掉他更安心。”

…………

这位客户是个神官吗?难怪开口天使闭口大神的,原来是职业病啊。邵道长摸了摸下巴,回头看了一眼昏睡着的客户,决定不计较他之前错眼把自己当女神,还试图从他的挂饰下面看出胸的事了。

他转身背对着晏寒江,分出一丝真元附到翅膀上,仿着鸟类飞行的动作开合转动木制骨架,回头问道:“晏兄你看,这翅膀还够逼真吗?”

他背后的肌肉线条饱满又流畅,腰间被一条宽宽的带子束起,越发显得不盈一握,收拢的翅膀挡住了许多春光,张开则能清楚地看到脊背两侧宣示主权般的印子。鲜艳殷红的吻痕落在雪白的皮肤上,色气得让冷血的龙族也能感到血气沸腾。晏寒江盯着那里看了许久,才伸手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回了一声不太相干的:“很好看。”

邵宗严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展开双翅,抬步往前一迈,便从空中直直坠落下去,轻盈地落到那队穿着皮甲、戴着毛皮帽子和围巾的男人面前,遥遥朝他们抬起了一只手:“上面有病人在休息,请你们换一条路走,说话声音也放低点,别吵到我的……”说客户不太符合他这个天使的人设,他犹豫了一下,含糊地咬出了一个“人”字。

那队人全部怔住了,反应比刚醒来时的客户好不了多少,盯着他和他背后的翅膀看了半天,话都不会说了。

邵宗严只好主动开口,又劝了他们一遍:“我的人,”这话说过一次之后就顺口多了:“在上面休息,希望你们止步于此,不要上去打扰。另外还想打听一件事,你们说的神官为什么会被绑到山里,他的罪名是什么?是真的干了伤天害理的事还是无凭无据,只是被人随口定罪?”

那队战士终于回过魂来,带队的金发青年弯了弯身子,欲跪不跪,敬畏地问道:“你……不,您是什么、什么样的存在?我们该如何称呼您?”

“……你们就叫我天使吧,我不会长留此世,问名字没有意义。”邵宗严收回手,安适地站在雪上,脚下丝毫没有下沉。在这积雪深至小腿的山巅上,他只穿着一条勉强遮住腿的薄薄绸裤,上身挂满金饰,却面容红润,艳光逼人,背后更生着一双盈满辉光的雪白羽翼,果然像是神话中的天使。

他的声音容色都平和温柔,那群战士却没法平静下来。他们都想到了之前被绑在山里的神官,顿时恐惧得弯了双膝,不敢回答他的话——

他们认为神官是骗子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他绑进山里等死,也能为防他活下来而进山灭口。可现在天使出现了,这证明辛神官不是骗子,反而是受神眷顾的真正代行者!

那么他们这些要害他的人,会不会遭受惩罚?

之前豪迈地说着“世上哪有神”的士兵猛地跪倒在地,将额头低低压进雪里,颤声辩解道:“辛神官并不是真正虔诚的神官,您别被他骗了,他只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和神之威仪,以神官身份弄权的骗子罢了!”

难道客户跟他以前一样,是个装摇撞骗的假天师?那还能下山去这个国家吗,要不还是跑远点儿,到没人认得他的地方去?

邵宗严很严肃地想着,长眉微蹙,看得那几名士兵心惊肉跳。一名更聪明的战士连忙瞪了他一眼,恳切地说:“这些事都是上面的命令,我们只是些身份卑微的士兵,身不由己。大神乌利乌图无所不知,您作为他的使者也一定能明白我们的苦衷吧?其实我……我们虽然接受了秘密处决辛神官的命令,但心里还是很同情他的,来这里并不是真的为了杀他,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放了他才是真的!”

邵宗严一挥手把五个人都从雪里捞起来抻直了,目光从他个脸上掠过,加重声音又问了一次:“我是问谁把他绑进山里的,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不用急着辩白,我听了前因后果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看着那群人战战栗栗不敢说话的模样,邵宗严也有点委屈——他明明态度诚恳语气和蔼,怎么这群人都一副要下油锅的模样,都不肯好好给他讲清来龙去脉呢?

要不是客户烧得男女都不分了,他也不来跟这群人问话啊!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士兵才从被强行拉起抻直的神迹中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地说:“辛是乌利乌图神殿的大神官,照传统来说本该作为神的替身和国王举行神婚的。可是两年前乌利乌图大神降下神之子宁源殿下,而且殿下展示出了非凡的神迹,那肯定是该由他与国王成亲……他心存不满,趁着宁源殿下在大神殿沐浴斋戒、准备婚礼的时候,意图伤害殿下,被国王陛下当场捉住……因为他是神官,不能死于人类刀下,就被送进圣山里等待神罚了。”

“那你们来杀他?”邵宗严下意识问了一句,领略过他神力的战士们不敢再说假话,低头缩项,畏缩地答道:“那是宁源殿下的命令,他还给了我们一柄似刀非刀的神器,说用这神器砍断辛神官的喉咙,他的灵魂就无法进入神国,也无法回来报复我们……”

为首的士兵从怀里掏出武器,郑重地双手捧到邵宗严面前。

——好一柄寒光闪闪、吹毛断发的不锈钢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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