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柳家事毕

第二日,大晴。

林如翡随着往来的宾客,进了柳府,远远便瞧见身着一袭大红喜服的柳如弓。他的身旁坐着个神态雍容华贵的女人,正笑意盈盈的对他说些什么,想来此人便是柳府的女主人,柳如弓的生母。

自家儿子突然要娶一柄剑,按理说柳母的态度应当是极力阻止的,但此时看她的态度,却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眉宇间带着些淡淡的哀愁,可到底是在笑的。

柳如弓也在笑,身着一袭红衣的他俊美无俦,黑发束冠,顾盼生辉。林如翡将目光落在了他腰侧的洛神之上,青色的洛神剑柄之上,也被系上了一根鲜艳的红绸,此时正被柳如弓握在手中。

似乎感觉到了林如翡的目光,柳如弓停下和母亲的交谈,扭过头来,朝着林如翡投来一个微笑,又叫唤了一声林公子。

林如翡应声。

“你且把这里当成自家。”柳公子走到了林如翡面前,笑道,“今日繁忙,有招待不周之处请多多担待。”

林如翡道了声客气。

柳如弓将林如翡领到了上宾的位置安置他坐下后,便又去招待别的宾客了。林如翡闲来无事,慢慢的吃起了桌上的坚果,还顺带递给了顾玄都一把。这次喜宴,能被柳府邀请的,自然都是贵客,并且都是和柳府关系极好的那种。这些人晓得柳如弓的脾气,虽然他要娶一柄剑这事儿在很多人眼里的确有些无法理解,但敢当着柳如弓的面说三道四的人,那真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婚礼举行的很顺利,柳如弓一个人拜天地,一个人入洞房,乍看有些滑稽,但他严肃的神情,却让人根本笑不出来。

宾客里的气氛也不轻松,众人看着柳如弓礼成离场后,才松了口气,开始举杯庆祝。有人给林如翡敬酒,得知他林家四公子的身份后十分惊讶,说听闻前几日他和柳公子比剑大胜,对他十分敬仰。

林如翡没想到这事儿竟是已经传出去了,只好抬杯应酬,但他酒量不太好,很快便有些微醺,苍白的脸颊上也浮起淡淡的红晕。知道自己不能再喝,林如翡便借故离席了。他对柳府不太了解,便顺着路一直往前,在柳府里随便寻了个清静的角落休息。

今日公子大婚,柳府上下自然热闹的很。

林如翡有些醉了,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

顾玄都说:“困了就回去睡吧。”

林如翡说:“今天好像没有看见洛神。”

顾玄都说:“嗯。”

洛神是随时可以出现在柳如弓的身边的,但今日直到礼成,她都不曾出现片刻,林如翡心里还念着昨日发生的事,喃喃道自己不该自作主张,应当先问问柳如弓的意见。顾玄都见他神情低落,想了想,身形消失了片刻,再次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两块散发着凉气的米糕,上面还淋着一层浓郁的红糖,看起来格外诱人。林如翡接过来直接上手开啃。

米糕是糯米做的,上面还撒着一层薄薄的冰渣,吃进嘴里化解了燥郁的酒气。林如翡吃了半块便饱了,正瞅着剩下的半块发愁,顾玄都却已经动作自然的接过去啃了起来。

林如翡怔怔的看着顾玄都,道:“你……”

顾玄都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什么问题,道:“怎么?”

林如翡沉默片刻,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吃了冰凉的米糕,林如翡的酒也醒了一些,他回到宴席上,却还是不见柳如弓的身影,按照正常的喜宴流程,作为新郎的柳如弓自然是要出来接待宾客的,但是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婚礼,既然看不见柳如弓的人,剩下的事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林如翡不喜欢这种场合,便随意寻了个由头,从柳府出去了。出去时才想起,似乎自己还没有将请帖交给柳老爷,不过看他今日喜宴时那阴沉的表情,此时显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柳府大婚,姑苏城跟着热闹一天。

林如翡回到客栈倒头就睡,直到午夜,才迷迷糊糊的醒来。他有些渴了,便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想喝些茶水。顾玄都见他这迷糊的模样,轻笑出声,抬手将茶杯递了过去。

林如翡接过,几口咽下,唇边沾了些水渍,神色也渐渐清明,他咳嗽两声,道:“几时了?”

顾玄都应声:“刚过子时。”

林如翡嗯了声,道:“有些热……”他说着就扯了扯自己本就宽松的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顾玄都本和林如翡对视着,却忽的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起身走到了窗户前,拉开了窗门。

嘎吱一声轻响,清风伴着月色涌入屋内,林如翡抬眸望向窗外,道:“月色真美。”

“嗯。”顾玄都轻轻应声。

林如翡睡了太久,便不太困,索性从床上坐起,走到窗边,极目远眺:“咦……他怎么在那儿……”

顾玄都说:“或许是睡不着吧。”

姑苏城里最高的那座阁楼顶上,坐着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正是今日大婚的主角,柳如弓。他依旧穿着那身华丽的喜服,头发上束起的整齐头冠被扯的七零八落,一头青丝凌乱的散在肩膀上,倒是又变成了往日那不羁的模样。他手里提着壶酒,正在大口的往嘴里灌着,仿佛不怕醉似得,片刻不见停歇。

这本该是个让人感到悲伤的画面,只是当林如翡看清楚了他身后站着的人时,却怎么都悲伤不起来了。

那是一个身长八尺的壮汉,脸颊赤红,下巴上还生着长髯,若是他手里再提着一把大刀,林如翡估计都会觉得是关二爷再世。

起初林如翡甚至以为眼前这一幕是因为喝的太多产生的幻觉,他重重的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直到把眼睛揉红了,才嘶声对着顾玄都说:“柳如弓身后的人是谁?”

顾玄都冷静道:“从他的衣着上来看,大概是我们认识的那位。”

林如翡:“……”

大概他的表情太过崩塌,顾玄都从身后伸手盖住了他的双眸,他的手有些冰凉,覆在林如翡的眼上遮住了所有的光:“别看了,该睡觉了。”

林如翡没说话,默默的把顾玄都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扯了下来。

那个长髯大汉一身青衣,站在柳如弓身后如同护法门神,哪里还有前几日飘然若仙的那般风采,此时他双手抱胸,面色阴沉的立在柳如弓身后,让这本该孤寂的画面,多了种说不出来的滑稽和恐怖……

就好像再多看他几眼,他就会提着刀来砍你似得。

林如翡最后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拉上了窗户,一脸生无可恋的躺回了床上。

顾玄都哭笑不得,心想这洛神不愧是柳如弓的剑,当真是个暴脾气,被柳如弓说了几句,今天就由着性子变了个长髯大汉的模样,看上去若是可以,他估计还会背一把长刀,索性立在柳如弓身后当个杀气汹汹的门神。

剑灵本来就是没有形体的,林如翡能见,也纯属意外,所以它们想要变成什么模样,几乎全凭本心,还好柳如弓瞧不见了。

大受打击的林如翡后半夜都没怎么睡,第二天早早的去柳府送了请帖后便又找到柳如弓告辞,说自己打算近几日就离开姑苏城。

柳如弓见他要走,劝了几句也并未强求,只是神色之间略微有些迟疑,似乎想说些什么。

林如翡知道当下和柳如弓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便坦然道:“柳公子可是有什么想说的话?”

柳如弓迟疑片刻,低声道:“林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林如翡说:“你先说说看?”

柳如弓轻咳一声:“不知林公子,能否画一张洛神的画像给我?”

林如翡奇怪道:“你要这画像做什么?”

柳如弓笑道:“只是想留个念想。”他将那晚的事,全当做了话本里的故事,不过故事久了却容易忘,若是不留点什么,他担心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忘了,那必然会有些遗憾。

林如翡思量片刻,应下了柳如弓的要求,说给他几日,他便把画像送到柳如弓面前。

柳如弓见林如翡答应的如此爽快,也是很高兴,说以后再也不会提起林如翡扒他衣裳这件事。林如翡很真诚的说提其实也没关系,毕竟丢脸的又不是自己。柳如弓顿时无言以对,脸色铁青。

出了柳府,林如翡顺道去买了作画的材料,打算花些日子,把洛神的模样画下来。

他虽然没有习剑,但琴棋书画样样拿手,丹青之作,更是为人称道。能将洛神这样极富特色的美人落于纸上,林如翡并不觉得麻烦。

然而当他回到客栈,铺好画纸后,却迟迟没有下笔。

顾玄都见他愁眉紧皱的模样,疑道:“怎么不画?”

林如翡抬头,哭笑不得:“我一回忆洛神,脑子里浮现的就是那长髯大汉的模样——”

顾玄都直接笑出了声。

林如翡对他幸灾乐祸很不高兴,叹着气捏着眼角,愁容满面:“这可怎么办啊?”

顾玄都眼神一转,说:“你真想画?”

林如翡道:“都答应了柳如弓了。”

顾玄都说:“那我来帮你吧。”他说完长袖一抖,身形骤变,竟是化作了洛神的模样。

林如翡看愣了:“前辈……”

“叫什么前辈呢。”变成洛神模样的顾玄都巧笑嫣兮,那神韵比真正的洛神还妖娆了几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林如翡面前把脸凑过去,“可要记住了。”

林如翡:“……”前辈你真会玩。

见林如翡这被吓到的样子,顾玄都大笑,随后又变了回来,用手指点点桌上的画纸:“可记住了?”

林如翡乖乖道:“记住了。”

他提笔就画。

这一画便画了五日,期间林如翡连客栈的门都没有出,浮花玉蕊两人已经愁的开始掉头发了,甚至私下问了客栈老板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庙宇可以拜拜,看看自己公子到底是不是被什么美艳的妖精迷了心神。好在中途柳如弓来了一趟,说林如翡画的是他认识的朋友,浮花玉蕊这才松了口气。

画卷画好后,林如翡亲自送去了柳府。

柳如弓见到画卷十分高兴,只是刚接过手,便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林公子,这画卷怎么是两幅?”

林如翡冷静的解释:“前几日我又看见了洛神。”

柳如弓没明白:“所以?”

林如翡说:“她的模样有一点点的变化,我便将两个模样……全都画出来了。”

柳如弓眼前一亮,十分惊喜:“原来如此!”

林如翡长叹一声,伸手在柳如弓的肩膀上重重一拍,声音里带着柳如弓听不懂的沉重:“兄弟,新婚快乐。”这画卷便当做他送给柳如弓的新婚礼物吧。

柳如弓浑然不觉,以为林如翡只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也笑着说了句谢谢。接着林如翡便毫不犹豫的起身告辞了,甚至没有等柳如弓打开两幅画。

柳如弓也不是很急,便先送走了林如翡,后回到了屋内,小心翼翼的展开了林如翡给他的画卷。一个身着青衣的绝美女子,跃然纸上,明眸皓齿,当真是灼若芙蕖出渌波,如古诗中描写的洛神。

柳如弓见了画卷,眉宇间浮起淡淡的笑意,随后又打开了第二幅。然而在看到了第二幅画卷上的人物后,他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化作迷茫,疑惑,最后是愕然……

第二幅画卷上是个身着青衣的长髯大汉,面色赤红,目光如炬,杀气腾腾,持刀而立,让人十分震撼。

柳如弓的确是被震撼了,只是他震撼的不是这幅画的模样,而是林如翡说的话。

林如翡说:“前几日我又看见了洛神,她的模样有一点点的变化。”——这句话的意思如此明显,就算柳如弓想装作不明白都不行。

这是洛神现在的模样。

柳如弓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腰侧的佩剑。

佩剑嗡鸣,丝毫不给柳如弓面子。

不愧是他的剑,柳如弓想,真是有个性……如此想着,柳如弓笑着的将两张画卷收了起来。

时隔许多年后,当他的柳家后人继承了柳如弓的私产,得知这是柳如弓最喜爱的两个人后,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副,打开了。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画卷上怒目而视,仿佛下一刻就要提刀杀人的大汉。柳氏族人大惊,心想祖宗的爱好,还真是特别,最后干脆没敢打开第二幅,而是小心翼翼的将其全部封存起来。

林如翡飞快的离开了柳府,生怕反应过来的柳如弓找他麻烦。

顾玄都在旁边笑的不可开交,说小韭啊小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如翡一边咳嗽一边收拾行李,还不忘和顾玄都解释,无奈的说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干,可是长髯大汉的模样实在是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犹豫之下,最后还是提笔把洛神的模样画了下来。至于柳如弓看见那画会是什么反应,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了。

林如翡收拾好了行李,唤着浮花玉蕊一起上了马车,在哒哒的蹄声中,几人一齐驶出了姑苏城。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离姑苏城千里之遥的另一座小镇,那小镇上有个厉害的剑客,并非世家子弟,但在江湖中颇有名气。这一次昆仑的请帖,也有他一份。

天气越发的热了,浮花特意在马车里放了不少冰块降温,林如翡吃着玉蕊做的冰镇莲子汤,瞧着车外烈日骄阳。

这会儿有玉蕊盯着,林如翡也不好给顾玄都投食,顾玄都神情幽怨的盯着林如翡,那神情搞的林如翡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瞧见

出了姑苏城,再往前行百里,景色便渐渐荒凉起来,又走了十几日,周遭整齐的建筑也渐渐都成了低矮破旧的泥屋,道路两旁皆是翠绿的麦浪,道上商人的身影也渐渐少了许多。

夏日的风炎热干燥,刮走了树荫下仅剩的清凉。但光着脚丫的孩子却丝毫不在乎,皮肤已经晒的焦黑,却还是顶着烈日在道路两边奔走玩耍。他们的马车正巧行驶到了一条分岔路,浮花便将马车停下,想随便寻了个孩子问路。

谁知孩子们见了马车,都露出惊恐之色,四散奔逃,只有一个瘦弱的孩子留在了原地。浮花见状连忙上前,蹲下叫住了他。

这孩子生的瘦小,一双眼睛却大的出奇,呆呆的看着浮花。

“小朋友,哪一条路是去付家庄的?”浮花问。

小孩的表情有些呆,像是听不懂浮花说话似得,直到浮花耐下性子问了三次后,才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指出了一条路。

浮花见状却有些担心这孩子是胡乱指的,便想再问两句,谁知孩子却是个小结巴,怎么都说不清楚话。

浮花无奈,只好随便取了块糖塞进小孩的手里,打算再另外找一个问问。

谁知她手里的糖刚送出去,其他小孩就围了过来,那瘦小的孩子见状急忙将手里的糖直接塞到了嘴里,连嚼都不敢嚼,便囫囵吞下了。那糖块太大,直接卡在了他的喉咙里,眼见着他的脸颊开始泛起因为缺氧造成的青紫,浮花吓的惊呼一声,连忙将小孩抱起,用力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小孩艰难的咳嗽两声,才将糖块从喉咙里咳了出来。

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却没敢哭,下一个动作竟是伸手想将那掉在土上的糖块捡起来。然而其他小孩的动作却是比他快上一步,抢了糖块后,压根不在乎上面沾着的泥土,便急急忙忙的吃进了嘴里,那狼吞虎咽的神情,简直是和浮花抱着的这个小孩子一模一样。

浮花被这情况吓的不轻,捏着小孩的脸怒道:“怎么可以这样吃东西,被噎着了怎么办?”

小孩被浮花捏住脸也不哭,只是目光落在了争抢糖块的人群里,直到看到那块糖被大孩子们分食了,眼眶里才开始积攒泪水,浮花最见不得小孩子哭,顿时更加手忙脚乱。

林如翡在车里也察觉了外头的情况,掀起车帘看到了浮花和小孩,他迟疑片刻,便对着浮花招了招手,示意她把那小孩带到马车里来。浮花便将孩子抱起,转身进了马车,小孩瘦的厉害,浑身上下都是骨头,在她的怀里动也不动,像个稻草扎成的可怜娃娃。

“出什么事了?”林如翡道。

浮花忙把刚才问路和小孩被糖卡到喉咙的事说了一遍,林如翡听后瞧着她怀中满脸泪水的小孩子,温声道:“小朋友,可有哪里不舒服么?”小孩子小,那糖块极有可能伤到他的喉咙。

小孩反应很迟钝,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林如翡也不催促,而是让玉蕊拿出一条湿毛巾,细细的擦了小孩狼狈的脸。

小孩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躲在浮花的怀中一动不动,林如翡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回答的七零八落。

“怎么办呀?”浮花愁眉苦脸,“这要是让人家爹娘看见了,指不定会怪罪我们呢。”她给糖虽然是好意,但没考虑到孩子喉咙小,这还好没出事……

林如翡说:“外面的孩子走了么?”

浮花出去看了看,无奈道:“早跑光了。”那群小孩吃了糖就一拥而散,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林如翡想了想,便把目光放到了眼前小孩的身上,他伸手,示意浮花将孩子递给他。

小孩显然有些害怕,但也不敢挣扎,入了林如翡的怀中,僵的跟块石头似得,林如翡也没想到小孩居然这么轻,几乎是一层皮裹着骨头架子,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大的吓人,此时正瑟缩的垂着,不敢和林如翡对视。

林如翡道:“小朋友,你爹娘在哪儿呢?”

小孩不说话。

林如翡又问:“你知道付家庄怎么走吗?”

小孩点点头。

林如翡道:“是往左还是往右啊?”

“左……”小孩含糊的说。

按照这种法子,林如翡耐着性子问了许久,总算是勉强搞清楚了这小孩的情况,他的家在付家庄,父母情况不明,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条官道上,林如翡问他想不想回付家庄,他便一个劲的点头,林如翡见状迟疑道:“不如咱们把他带回去吧?他应该就是付家庄的人。”

浮花点头称好。

于是马车再次驶出,只是这回,车里多了个迷迷糊糊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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