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勺子小巧细腻,被一口咬住毫不费力。
牙齿咬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就好像老鼠在磨牙。
这个地牢里没有点燃烛火,只摆放着夜明珠来增添光亮。
夜明珠的光绵柔,衬着眼前女子的面容娇俏,那瞪圆的双眼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凶恶,反而更灵动。
陆云旗握着勺子,认真的看着她。
“你去吃炸豆腐果的时候,我一点也没认出来。”他说道,“是我错了。”
那时候她不让他认出来,他当然认不出来。
君小姐咬着勺子狠狠看着他。
少来惺惺作态的道歉。
陆云旗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原来跟样子无关,你是你,所以才是你。”他说道,轻轻一捏。
君小姐张开口,勺子被拿了出来。
“会咬坏牙的。”陆云旗说道。
君小姐依旧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陆云旗也看着她,虽然没有什么情绪,但面容比起在外柔和很多。
“九龄,人什么时候都不能跟吃喝过不去。”他说道。
这话是她说的。
有一次陆云旗回来表示心情不好不想吃饭,她这样劝他。
君小姐看着他冷冷一笑。
“我随口瞎说的。”她说道,“跟你一样都是装的假的。”
“你还记得呢。”陆云旗说道,嘴角弯了弯。
“我记性很好。”君小姐看着他,“以前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好让我每时每刻都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傻子。”
陆云旗低头搅了搅八宝羹。
“九龄,我们先吃饭吧。”他说道,再次舀起一勺。
“那你把我放开。”君小姐说道,“我自己吃。”
陆云旗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是寄养寺庙,而是跟着张神医走了。”他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
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过往,而他也没有问过半点她的过往。
过往的回忆并不是多愉快,她不想提。
而想来以他的身份那些过往也早就知道,没必要问。
他知道她会制毒,藏有很多暗器,也没什么奇怪。
君小姐看着自己,她的衣服已经从里到外全被更换,头发重新梳过,她相信在她昏迷的时候,他连她的嘴里耳朵里指甲缝里都检查过。
这种事对于锦衣卫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陆大人是不相信自己多厉害了?”她淡淡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
“如果我真那么厉害,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说道。
他那么厉害,但她瞒过了他,带着她隐藏的随身的暗器单身去宫里赴死。
他以前没拦住,现在要拦她了。
陆云旗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陆云旗!”君小姐愤怒的喊道,但张口勺子已经递进来。
温热恰到好处的软滑的汤羹落入口中,堵住了她的声音。
陆云旗在她脸颊上的手轻轻下滑。
入口的汤羹半点没有被舌头喷出来,利落的滑入喉咙。
这一口饭喂进去君小姐并没有被呛到或者不舒服,就好像她自己吃一样。
然而这当然不一样。
君小姐没有再骂,她只是盯着陆云旗,眼中满是愤怒和羞辱。
陆云旗是锦衣卫,落入手中的犯人生死就完全了交给他,所以才有陆云旗是阎王的称号。
他让他们死,他们就死,他让他们生,他们就死不了。
那些绝食之类的自残手段,对于陆云旗来说根本没有用。
所以,她是被他当做犯人一样的对待着。
陆云旗面色木然,似乎看不到她的愤怒耻辱,
一口一口的汤羹喂进去,有汤羹有荤素的菜肴,交叉着混合着不急不缓的喂进她的嘴里,让她咽下去。
“你比以前吃的多了一些。”他说道,看了看饭菜又看了看君小姐,“君蓁蓁还在长身子的缘故吧。”
这意思是他连她日常吃多少都查到了。
君小姐看着他。
“我只是要让自己活的结结实实的。”她冷笑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
“这样很好。”他点点头说道,给她仔细的擦了嘴角,然后拿起另一幅碗筷,“我吃饭了。”
桌子上摆放的饭菜此时已经凉了,但陆云旗似乎没有察觉,他吃的很专注,偶尔抬起头看看君小姐冷冷的眼,然后再低下头认真的吃。
“你的口味改了不少,在抚宁长大的这具身子还是影响你了。”他说道,细细的品尝着按照君九龄日常做出的饭菜。
君小姐没有说话,既然此时的情绪没有用,那她也没必要做没用的事。
陆云旗放下碗筷,唤来白日在这里伺候的一个婢女,婢女很显然也出身锦衣卫,白日呆在这里如同不存在一般,此时神情木然的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
“你,都有谁知道了?”陆云旗问道。
君小姐一语不发。
陆云旗没有再问。
“你不喜欢在这里,那我送你去见九黎公主。”他说道。
他在这密室里还绑着她的手脚,却又敢将她放出去,这敢自然是有依仗。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平静。
“你是在问我的选择?”她说道,“我有选择吗?我们有选择吗?”
陆云旗看着她,薄薄的嘴唇抿了抿,似乎要说什么又没有说。
“让这样的我去见九黎,让她看看,我就是死一次,也逃不过这个命运。”君小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让我们看清楚,这就是失败者应得的待遇,这羞辱很好很强大,真不愧是陆大人,真是令人佩服。”
陆云旗站起来,带起一阵暗风流动。
“九龄,你认为我娶你是为了羞辱?”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要不然呢?”她说道,神情认真,“感激你不杀之恩?”
珠光映照下,抬头仰视,陆云旗的脸似乎更白了,但也仅仅而已。
“坐了一天了,我让人送水来泡泡脚吧。”他声音平静的说道,又坐了下来。
君小姐嗤声一笑,没有说话。
陆云旗对外吩咐一声,低头给她解开鞋袜。
“成国公跑了,去传圣旨的人没有抓住他。”他一面说道,语调轻松随意,就好像在外劳作一日归来的丈夫,跟妻子说着日常的闲话。
跟以前一样,又是这种把戏。
以前的她在家闷闷,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他就拿外边的事讲给她听。
那些人那些事让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还是鲜活的,吸引着她。
更让人恼恨的是,他总能说吸引她的事。
“不跑难道回来送死吗?”她冷笑说道。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许惊讶,更多的是欣慰。
成国公果然既然做了选择就有安排周全。
虽然如皇帝所愿坐实了罪名将被打下神坛,但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与其千日防贼,不如痛快而起。
“但这并没有什么区别。”陆云旗说道,接过婢女递来的木盆,用手先试了试水温,再将君小姐的脚放进去,“都是要他死,快慢而已。”
“要他死?”君小姐说道,“他要他死他就会死吗?他以为他真是天子吗?别说他不是,就算他是,他也不是天。”
她冷冷一笑。
“我不是还活着。”
陆云旗抬起头看着她,薄唇抿了抿,一笑。
“是。”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我想踢了这水盆。”她说道。
她说她想,却纹丝不动,是因为她的脚只要略微一动就被陆云旗的手握紧。
但是她依旧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她做到了。
陆云旗看着她。
“好。”他点点头,就好像她已经踢翻了水盆,“我再去换一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