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完柿子的宋嘉宁,小嘴儿湿润润的,比樱桃还红。
赵恒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片刻,再看向她手,没看到柿子皮,赵恒心中微惊,难道她饿得连柿子皮都吃了?
“王爷,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宋嘉宁轻声问,非常担心荷包被柿子皮浸湿再弄脏衣裙,想快点回国公府了。
赵恒叫她过来只为安抚,免得她被端慧公主吓破胆,但胖丫头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杏眼水亮,不知是他还是柿子的功劳。思忖片刻,赵恒起身,走到东南角摆放的多宝阁前,抬手取了一个扁圆的白瓷盒,再示意宋嘉宁过来。
“赏你。”赵恒将白瓷盒递给她,眸光清幽:“招待不周,赔礼。”
宋嘉宁都伸手要接了,闻言立即缩回手,开心道:“王爷太客气了,今天您本就没错,而且刚刚还赏了我一个柿子,真的不用了。”意识到这位王爷其实很平易近人,宋嘉宁说话也没那么紧张拘束了。
赵恒依然托着盒子,简单提醒她:“他们为问。”
宋嘉宁可不是福公公,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啊,寿王将她带到书房,回头堂兄堂姐肯定会追问,她总不能说她在这边吃了个柿子吧,那还不被她们笑话一阵子。想通了,宋嘉宁腼腆笑笑,一边去接一边疑惑地打量白瓷盒:“王爷,这是什么?”
“颜料,打开看看。”赵恒放下手,宋嘉宁看盒子,他看着她。
宋嘉宁两辈子都没怎么碰过这等清雅的物件,旋开盖子拿开,入目是一片耀眼的樱桃红,红的新鲜透亮,就像初夏熟透的红樱桃,漂亮极了。宋嘉宁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喜的赞叹,抬头对上赵恒平静的眼睛,她立即盖好盖子,屈膝行礼:“谢王爷赏赐。”
她这么喜欢,赵恒心中一动,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她:“喜欢画?”
宋嘉宁老老实实地摇头:“不会,我画的不好看。”
赵恒皱了皱眉,这盒颜料必须送她当幌子,但此物难得,落到一个不擅不喜作画的人手中,还真是暴殄天物。
“你欲,如何处置?”赵恒随口问道。
如果福公公在身旁,听到自家主子与宋嘉宁的几番对话,八成要嫉妒一下的,毕竟赵恒见了外人轻易不说话,以前在景平宫如今入住寿王府,便是根本不会说话,一天几乎都在沉默中度过,弄得王府下人也越来越话少,整个京城都没有逼寿王府更静的去处了。
宋嘉宁珍重地捧着未来皇上赏赐的颜料,不假思索道:“我会摆在书房,每日瞻仰。”才不,她要好好收起来,留着将来当传家宝。
每日瞻仰……
赵恒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眼底掠过一道浅浅的无奈,这丫头,明明还是孩子,居然知道睹物思人了,而且还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不过,她说话时脸色如常,想来还是孩子气的幼稚话吧,并不懂真正的男.欢女爱。
两刻钟后,宋嘉宁捧着“御赐”的颜料盒回了临云堂,先回自己的小院子解了荷包,再带着颜料盒去见母亲。云芳管不住嘴,有什么事都会嚷嚷地整个国公府都知道,与其让母亲担心,宋嘉宁自己乖乖交待了寿王府的不快,只省略了她在书房吃的柿子。
林氏自然不喜端慧公主,好在寿王公道,没让女儿吃更大亏。
看过颜料,林氏惊道:“王爷这礼太贵重了。”
宋嘉宁不懂,再瞅瞅盒子里漂亮的樱桃红,奇道:“要多少银子?”
林氏盖好盖子,感慨地对女儿道:“这是达官贵人们用的金贵物,普通商贾有钱都买不来的。安安仔细收着,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凡是端慧公主在,你便是饿会儿肚子,也千万别招惹她。”
宋嘉宁嘟嘟嘴,靠到母亲怀里抱怨:“我吃完一碗饭就不想吃了,是三哥三姐姐说漏嘴。”至于那个喷嚏,她能憋住不在人前放屁,憋不住喷嚏啊,说来就来,一点准备都没有。
“嗯,娘知道,我们安安越来越懂事了。”林氏抱抱女儿,低头亲了亲小丫头脑顶。
而就在她们母女轻声细语说话时,皇宫,端慧公主一回来,直接冲到宣德帝面前告状去了,也不管宣德帝在批阅奏折,挤进他怀里就哭:“父皇,你管管三哥,我好心去庆贺他乔迁之喜,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大哥二哥就算了,我表哥表姐也都听见了,我堂堂公主的脸都丢尽了!”
宣德帝皱眉,握住女儿肩膀叫她抬头,见女儿眼睛哭得红红的,宣德帝沉声道:“别哭,到底怎么回事。”
端慧公主便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嘉宁表姐打喷嚏,我们都听到了,二哥三表哥都笑,我只是跟着打趣两句,三哥就叫骂我多嘴……父皇,三哥瞪眼睛可凶了,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妹妹……”
宣德帝认真地听完,没放在心上,孩子们小打小闹,不值得他费心,敷衍一会儿就打发女儿走了,他继续处理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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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骁、太夫人从安国寺回来时,宋嘉宁还在歇晌睡觉,郭骁将太夫人送到畅心院,出来后对郭符道:“让三弟去颐和轩找我。”
郭符点头。
郭骁大步回了颐和园,换身衣服出来,郭恕已经到了,正在厅堂喝茶。
郭骁坐他对面,询问今日寿王府宴请的情况。
郭恕知道兄长最担心什么,笑道:“大哥放心,我今天一直盯着四殿下,他就用席时与三妹妹、四妹妹搭上话了。”
郭骁看了他一眼。
郭恕浑身一冷,仿佛自己错过了什么事似的,误会大哥知道了端慧公主坐的好事,郭恕无奈道:“表妹的脾气大哥又不是不知道,她连寿王爷都敢得罪,我哪管得了她。”
郭骁脸色一沉:“一五一十地说。”
郭恕靠着椅背,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三殿下带嘉宁去书房做什么?”郭骁冷声问,“去了多久。”
郭恕仰着脑袋想想,不太确定地道:“一刻钟?三殿下挺客气的,表妹欺负四妹妹,他自称招待不周,送了四妹妹一个颜料。”
一刻钟?郭骁眼底更冷了,单纯送颜料,吩咐身边伺候的人跑一趟便可,何必亲自带人过去?寿王自幼口疾为人孤僻,除了楚王,没人真正了解寿王的性情。看他几次对继妹另眼相看,莫非在书房对继妹做了什么事?
郭骁长这么大未近女色,但他听说过一些事,有的男子癖好异于常人,就喜欢养一些身段未长开的小丫头,甚至半大少年。
“大哥,你不会担心三殿下对四妹妹有那种心思吧?”郭恕终于砸吧出不对了,随即自信笑:“那你真是多想了,四妹妹想摘他的大柿子他都不许,怎么可能喜欢四妹妹。”
郭骁挑眉,方才堂弟可没提什么柿子的事,当即追问。
翌日,宋嘉宁领着双儿去太夫人那边上课,路上远远瞧见一个穿深色长袍的少年郎站在前面的卵石小道上,身形挺拔侧脸冷峻,正是郭骁。宋嘉宁每次单独遇到他都心里犯怵,却又没理由躲,佯装自然地走过去,到了近前,恭敬地唤了一声:“大哥。”
往常打照面,她一句大哥郭骁回声“嗯“,招呼就算打过了,客气疏离。宋嘉宁最初还会停下脚步,后来发现郭骁都是直接擦身而过,宋嘉宁渐渐地也不停了,就像现在,客套过了她便继续往前走。
“等等,我有话问你。”郭骁喊住她。
宋嘉宁一愣,诧异地看看她,顿住脚步。
郭骁视线越过她,落在陪宋嘉宁来读书的双儿身上,双儿懂了,主动走出一段距离,侧对这边等着,不过两人是兄妹,拦住四姑娘的还是最稳重的世子爷,双儿并没有猜忌什么。
“昨日三殿下带你去书房,都做了什么?”盯着宋嘉宁,郭骁开门见山地问道,目光犀利,恍似审问。
宋嘉宁原本看他胸口呢,闻言古怪地抬起头,对上郭骁阴沉的脸庞,一道寒意顿时沿着宋嘉宁的脚底爬上脊骨,遍体发冷。这人到底什么意思?不但特意打听过她在寿王府的事,现在竟然审她来了?
怕她趁机勾.引寿王,就像上辈子,明明是他抢了她,却倒打一耙,怪她眼睛勾人?或许在他心里,她真的勾他了,他与宋家二房的婶母一样,因为她长得媚就笃定她心术不正,所以上辈子他冤枉她,这辈子又冤枉她要勾寿王。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没有比狐媚不端更侮.辱人的罪名了。
宋嘉宁很愤怒,但她没有发作,垂眸道:“殿下赏了我一盒颜料。”
“单单如此?”郭骁冷声问。
宋嘉宁气消了,直视他道:“大哥为何这么问?”
她仰着头,第一次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前世她什么都没了,母亲、清誉都没了,就像被他抓住的一只金丝雀,逃不掉,又要靠他公尺功臣。现在不一样了,她有母亲,给他世子身份的卫国公也是她的继父,她虽不如他尊贵,但两人是名义上的兄妹,是平等的,郭骁没资格再那样对她。
最后瞪他一眼,宋嘉宁转身就走。
郭骁怔在原地,心情复杂地看着继妹迅速走远,脑海里是她黑白分明的杏眼。她一直都怕他,郭骁并不陌生,可,就在刚刚,他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