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在家养了一天的病,便去a院上班了。
也不知是不是贺从泽暗里有什么操作,总之秦书雅不再将繁杂公务推给她,话也少了很多。
江凛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心里却不禁感慨,资本主义就是牛气。
带着几名实习医师查查房,简单指导过后,她便去了门诊。
前脚还没踏进屋内,不远处便有医生焦急喊她:“江医生,江医生!”
江凛迅速收脚,循着声音望去。
医生小跑过来,迅速说明情况:“刚送来一名女高中生,在路口被闯红灯的小轿车撞倒,出血严重,要紧急手术!”
江凛颔首,二话不说便快步离开,迅速整理完毕抵达手术室。
少女的伤势并不算轻,但好在送来及时,不那么棘手。
止血过程中,身旁助手递来缝线,江凛伸手接过当即要用,却蓦地蹙眉,“04普通零线,你新来的?”
助手愣了愣,答:“是的……”
“缝线首选4.0普理灵线,我之前有提过。”江凛淡声说着,另一名助手已将普理灵送上,她不多废话,埋首缝合。
手术期间,患者父母来门口签了字,便迅速离开,竟连自己女儿的情况都不曾过问。
江凛这些年在医院见过的奇人异事太多,对此也见怪不怪。
手术结束后,已经过了下午换班的交接点,患者被推出手术室送入病房,她也得以喘上口气。
指尖半扯口罩,江凛似乎想起什么,侧首看向了方才给错缝线的小助手。
小助手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颔首低眉,等待批评。
“我不骂你,也不责备你。”江凛望着她,语气淡然:“待这份工作认真与否,是你的事,我把我的经验告诉你,你放不放心上也与我无关。”
“细节决定成败,这老话不单是用来磨耳朵的。”她说,“我们手里的是人命,不是工作,多用点心,别浮躁。”
说完,江凛看了眼时间,“先这样,大家辛苦了,该下班的下班吧。”
预想的刻薄批评并未出现,反而是一番心平气和的言语,小助手颇为讶异地抬首,半晌她悻悻点头,说不出话。
江凛回办公室看了看,见没有多余工作后,她便换下白褂离开了。
难得准点下班,着实不易。
然而刚出大门,江凛便看到一辆并不眼熟的suv候着,车旁靠着的人,却是面熟得很。
——回想与贺公子的初见,彼时开的是红色跑车,后来是阿斯顿,现在成了suv。
江凛第一次觉得,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
贺从泽望见她,不紧不慢地招招手,“江医生,今天你加了半小时的班。”
察觉到来往同事都盯着这边,江凛心底暗叹,上前问他:“你来做什么?”
“来接你下班。”贺从泽姿态从容,十分自然地拉开副驾车门,“防止你沉迷工作,忘了我。”
江凛道:“你还真有时间。”
“让你好好生活才是我的首要任务。”贺从泽从善如流地答,“做其余的事都是浪费时间。”
江凛从来对他的花言巧语免疫,她稍作思索,便坐进了副驾。
余光一瞥,她果然看到后座放着的花束,“……贺公子耐性不错。”
“只对你。”贺从泽轻描淡写撂下三字,坐上主驾,似笑非笑地看她,道:“不过我还挺意外的,你竟然肯上车。”
贺从泽今天赶上交接班高峰期来接人,他本以为江凛会因同事眼光而无视他,谁知她总能给自己惊喜。
江凛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少见多怪似的,“下班高峰期打车不便,既然有专车接送,我为什么...不坐?”
这话若是他人所言,兴许贺从泽还觉是借口,但从江凛口中出来,他就知道她是真的这么想。
贺从泽无奈叹息,刚拧动钥匙,却听身旁江凛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我从不在他人眼中找自我,我只做自己想做的。”
人言可畏,她偏不畏。
贺从泽微怔。
侧首看她,却见她盯着窗外,神色坦然自若,仿佛方才那话不是她说的。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收,耳根子发了烫。
——头一次,厚脸皮的贺公子,有种被撩到的感觉。
一路无言。
抵达江凛家楼下后,贺从泽习惯性地下车,替她拉开车门,顺便示意了一下车后座的花:“记得拿。”
“我留着没用。”江凛拒绝,抬脚要下车,却被贺从泽挡着。
“送出的东西我不留着。”他勾唇淡笑,垂眸看她,“你拿回家当空气清新剂也成,装饰垃圾桶也成,随你喜欢。”
江凛无可奈何,便伸手捞过那捧花,将腿迈出车内。
谁知她下车时猝不及防被绊了下,贺从泽眼疾手快地扶住,意外却在此时发生——
只见那线形精致,色泽如樱的唇倏然接近,他浑身僵住,还没反应过来,一抹温软便已擦过脸颊。
只一瞬,贺从泽有如石化。
公司倒闭了,冰山消融了,火山爆发了,人类灭亡了……
江凛,亲他了。
不,并不算亲,只不过是由意外引出的肢体接触,仅此而已。
但是怎么办,他好像今晚不太想洗脸了。
内心戏丰富的贺公子不动声色,将她扶稳后便撤手,提醒道:“注意脚下。”
跟没事儿人似的。
江凛本来就没大放心上,见此颔首,“那我先走了。”
语罢,她便抬脚走向居民楼。
独留贺从泽站在原地,神情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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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三更半夜,宋川坐在贺从泽家沙发上,边喝酒边痛叱:“说分就分,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
贺从泽坐在旁边撸猫,表情若有所思,“嗯……”
“我因为她,多久没跟朋友出去了,我陪她的时间不够吗?”
“嗯。”
“太生气了,不行,这次我绝对不哄!”
“嗯。”
“贺从泽!”宋川忍无可忍,将酒瓶搁桌上,抬声喊:“哥失恋来找你,需要的不是无声的陪伴,而是切实的安慰!”
而此时的贺从泽正百思不得其解,根本无暇顾及兄弟的诉苦。
——江凛不过是用嘴碰了下他的脸,为什么他一整晚都在想这事?
他什么时候这么纯情了,还是说因为江凛强势如男人,让他产生了思想偏差?
念及这个可能性,贺从泽当即将闹总放到边上,正色唤:“宋川。”
宋川打小没见过这人正经的样子,不禁挺直腰板,同样认真:“怎么了?”
“你亲我一口。”贺从泽郑重其事,“照脸亲。”
宋川瞠目结舌:“……?!”
这话说完,贺从泽也愣了几秒。
紧接着,他便正过身子,拧紧了眉低骂:“妈的……”
宋川这个来寻求安慰的人,此时反而变得小心翼翼:“怎么了?”
“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宋川:“???”
-
翌日,江凛刚上班没多久,便被通知昨天那名少女已经醒了。
江凛身为她的主治医生,当即就去病房内查看她的情况,确认患者没...有任何不适后,她才放心。
江凛扫了眼病人的信息牌——李悦。
病房门被推开,一名女医生走上前来,同江凛耳语:“江姐,这个小姑娘曾在两年前被确诊中度抑郁,用过药,沟通方面……注意点。”
江凛默了两秒,颔首算作答应,便让女医生先离开了。
她望向李悦,却见她正盯着窗外景物,眼神平淡如水,看不出分毫兴致。
江凛随手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上杯温水,开口:“病房里挺无聊的吧,你可以习惯一下轮椅,以后去后花园看看。”
闻声,李悦这才将视线转移过来,眼神复杂地打量江凛。
终于,她哑着嗓子问:“他们两个,来过吗?”
江凛知道她是说她的父母,便实话实说:“签完字就离开了,目前还没再来。”
“他们还在生气……”李悦的表情不分喜怒,她再度垂下眼帘,喃喃自语般低声:“是不是有些努力,本来就是遗憾?”
江凛喝了口水,打量窗外昳丽秋景:“真正努力过,并不会感到太遗憾,那巨大的遗憾本身,只是因为努力后仍不如意。”
话音落下,李悦有些讶然,“你……”
“别误会,我不是心理医生。”江凛指了指自己的工作胸牌,“我姓江,是你的主治医生,以后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
李悦停顿几秒,慢悠悠嗯了声,道:“江医生……如果他们没有问起,你能不能不要主动把我的心理疾病告诉他们?”
江凛闻言看着她,还没开口,李悦便张皇解释道:“我因为车祸不能去上学,他们就已经很生气了,要是再知道这个,他们……”
她嗫嚅着,却没说出话来。
江凛替她将话说完,不急不慢:“觉得女儿是个抑郁症患者,一个‘非正常人’,这种家丑让外人知道会很丢脸?”
李悦怔怔看她,眼神仿佛破碎一角。
“这没什么好丢脸,就像是感冒,只是时间可能会长些。”江凛喝完水,将纸杯扔进垃圾桶,神情淡然,“都是人,都爱生活,只是难以忍受自身存在——抑郁症这个群体,倒不如说比所谓的‘常人’更加细腻。”
“我尊重病人的决定,只要你父母不主动问起,我就不会说。”她看了眼时间,转身挥挥手,“我还有工作没处理,有什么事找护士,想找我的话让人捎话就行。”
李悦没应声,直勾勾望着江凛的背影。
有一瞬间,她眼圈都泛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