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初礼像是得了鸡瘟的瘟鬼一样,无心工作,只想找人大吐苦水——
那个负责围观旁听的人自然是l君,因为是圈外人,所以初礼把早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并重点强调了自己与某个和老苗约定好的数字就差一小步,导致自己上位副主编失败这件事……
她肆意发挥想象,脑补了一波老苗和那个营销部老大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肮脏交易:这不是不可能的,仔细想想,之前在《洛河神书》征订函刚往外发的时候,营销部第一时间通知初礼征订量时,老苗好像也同时知道结果。
这说明他在营销部有人。
初礼皱眉,头疼地揉了揉脑袋,看着l君轻描淡写的语气对她说,“很正常啊副主编位置就这么给你一个新人那像什么话搞不好正是因为你们的打赌所以首印才‘正好’少了那么一两万”。
啧,说得也有道理。
【猴子请来的水军:总之今天真的很倒霉,感觉没有一件好事发生。】
【消失的l君:自从你进入元月社,不是天天都这么倒霉吗?】
【消失的l君:昼川的网络预售大成功,你应该开心。元月社应该好好表扬你,身体起立给你鼓掌才对——他们多少年没把首印量开那么高过了?】
【猴子请来的水军:是的,刚才余姚给我说,我这样的举动不仅是大卖一本书,更是让那些古板又不肯动脑子的营销部终于看见了网络营销这一块大肥肉,是革命性的——总之是可以期待一下加薪还有年终奖这件事了……搞不好年底的优秀员工奖也是我的,当时小鸟的表情挺精彩的,毕竟她比我还先入职。】
【猴子请来的水军:但是,心情还是很糟糕的,阿鬼的书书号批不下来,我现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才好,答应要给她出书的。】
【猴子请来的水军:嘴巴上不说,但是我也清楚,她肯定特别失望。】
初礼说完,有些烦躁地关了和l君的对话框,坐在电脑跟前思考了一会儿,站起身,把余姚拉进了编辑部的小会议厅。
果然一对口风才知道,其实余姚也觉得《听闻》不能出蛮可惜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也希望补偿一下阿鬼。
“怎么补偿?”
“这个我们可以再商量,对了,索恒的旧连载马上就要结束了,新连载的题材你们决定好了吗?”
“……我和她约好了这周交选题,一会儿我再去问问进度吧。”
初礼得到了余姚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也不好再说什么……出了会议厅,坐回电脑跟前,先是给索恒留言提醒她记得交选题,然后鼓起勇气点开了和阿鬼的对话框,一鼓作气将《听闻》内容不过审,书号批不下来的事告诉了她。
【在你身后的鬼:……西八!那宝宝的花枝奖是不是也没戏了!他们只接受正规出版物不是吗!我把个人志给评选单位寄一本你看怎么样?】
初礼完全没想到阿鬼是这个反应,顿时哭笑不得——
【猴子请来的水军:能不能好了,你还在惦记花枝奖……】
【在你身后的鬼: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我真不惦记了……《听闻》就这样不过审,很伤心。】
钉盯着“很伤心”那三个字,初礼沮丧得像斗败的公鸡。
【猴子请来的水军:……抱歉啊。】
【在你身后的鬼:没事。讲真,其实也不是特别伤心,感觉预料之中的吧,本来也就没报多少希望,一篇**文在元月社,能打到送审那一步连我自己都惊讶——我们也不能要求国内文坛对**文的接受度从“无”到“一步登天”,什么都得慢慢来。】
【在你身后的鬼:你们主编承诺要给补偿啊?】
【在你身后的鬼:啥补偿,我需要落实一下,别光耍嘴皮子,我会玻璃心的。】
【猴子请来的水军:补偿是什么我还不知道,估计是给你涨涨稿费如果你还愿意给我们这骗子杂志写的话……】
【在你身后的鬼:从千字八十涨到千字一百二?握草可以啊那我接受!】
【猴子请来的水军:你能别这么乐观吗,这么一说,我更难受了。】
【在你身后的鬼:别难过了,有什么办法啊,哪怕我在深夜蛋疼的睡不着恨自己为毛不是昼川,天也还是会亮啊?要不你把《听闻》校对稿给我吧我去出一波个人志……都校对好了别浪费对吧,好歹是专业校对。】
【猴子请来的水军:那也是不会给你的。】
【在你身后的鬼:无情。看来你并不是真的难受,也并不是真的对我心怀愧疚。】
【猴子请来的水军:………你走。】
其实阿鬼说错了。
初礼是真的挺难受的,其难过程度,不亚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健康活泼拥有将来要考北大清华这样前途的孩子胎死腹中——这是她怀胎三个月,抱着和《洛河神书》同等热情在推进的项目,如今一个瓜瓜落地,大获成功;另一个却倒在了距离终点前一厘米的位置。
虽然能看出阿鬼已经以原作者亲妈的身份在努力云淡风轻地安慰她,但是……
作为一名编辑,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没有人敢去招惹初礼,原本应该是喜气洋洋的日子,她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写的“丧气十足”……
那丧气八百里开外都能闻到,活生生地那些原本想凑上来跟她说一声“恭喜《洛河神书》大卖”的人都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初礼就这么一直丧到下班。
难得一天早早回到家,到家的时候昼川也没有躺在沙发上抖腿,男人坐在电脑跟前手噼里啪啦地打字……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初礼放下包走过去,站在男人身后他也不说回过头啥的,大大方方给初礼看电脑上的聊天记录——
【新盾-白芷:元月社的编辑可以啊,这次网络预售搞得我们都跌破眼睛,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玩……早上例会的时候,老总把《洛河神书》周末网络销售的事直接拿来当案例,把我们大**一顿。】
【新盾-白芷:还问我们,有什么能比营销手段比元月社还落伍更丢人的。】
【新盾-白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得头都抬不起来。】
【昼川:她是个新人编辑,刚进去的。】
【新盾-白芷:那你捡着宝贝啦?我就说,元月社那个苗副主编,再加上那个梁什么的营销部老大,要想到这种新鲜的点子怕是天要下红雨。】
【新盾-白芷:这种宝贝疙瘩怎么跑元月社那种老年人聚集地去了?】
【新盾-白芷:从外壳腐朽到骨子里的元月社啊,我心好痛。】
【昼川:哈,鬼知道她为什么要去,偏偏对元月社还崇拜的要死。】
新盾,顾白芷。
这人初礼听过,之前和老苗、作者他们偶尔也提起过,就是那个新盾社的金牌编辑,年纪轻轻三十岁不到就爬到了主编位置——这些年新华书店的青年读物、畅销小说类往后翻翻,只要是新盾出的,三分之二点五的责编都是她的大名。
新盾社如今和元月社在传统纸媒出版行业能够龙虎斗,少不得这位金牌编辑在后坐镇。
此时此刻,站在昼川身后,初礼叉腰看着他和顾白芷一来一回地嘲笑元月社,正考虑要不要把昼川的脑袋拧下来,突然眼皮子一跳看见对面来了这么一句——
【新盾-白芷:那你微博的《黄泉客栈》考虑好签给我们了吗?】
整整持续一天的沉默,麻木的神经仿佛被激活。
那一瞬间感觉所有的气血都冲上了头。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初礼放在昼川椅子靠背的手突然捉紧,在男人双手刚刚放在键盘上,刚打出“这本啊我”四个字,整个手就被伸手伸出来的爪子直接按在了键盘上——
男人略微错愕转过头,直接面对上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初礼直接越过男人的肩膀,手一伸再暴力一拽,将整个键盘直接从电脑上卸了下来,在男人来不及反应过来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两团柔软的玩意是什么,以及鼻息之间飞快略过的熟悉气息时,身后的人抱着键盘迅速后退,像是一只炸毛的兔子:“你说了《黄泉客栈》是我的!!!”
昼川站起来,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着身后的初礼,又看看q上发送出去的“这本啊我”四个字外加一堆乱码,目光最后停留在初礼抱在怀中的键盘上……
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初礼抱着键盘连连后退两步!
“你先放下键盘……”
“我不!”初礼如临大敌,一整天受到的委屈在这一刻哗啦一下尽数宣泄出来,“你们都是骗子——说好的话永远不算数!老苗可以勾结营销部把《洛河神书》的首印压在34w!一审二审八审都过了的《听闻》也可以说不给书号就不给了!前天晚上答应给我的《黄泉客栈》转个头就是新盾的了,金牌编辑了不起啊!都是骗子!”
初礼的双眼迅速染红。
她响亮地哼了一声,然后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声拧过头抱着键盘连蹦带跳往阁楼上跑!
昼川一瞬间懵逼之后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抬脚去追,两人一个追一个跑,这时候初礼连拖鞋都跑掉了,跑到楼梯口往上迈了两步,就被人一把揪住衣服——
脚下一滑,整个人狼狈地以狗啃屎的姿势往前栽倒,膝盖重重磕碰到楼梯台阶上,钻心的疼痛传来时,眼眶里的大滴液体也“吧嗒”一下掉在手背。
初礼扔了手里的键盘,摇晃着扶着楼梯扶手站起来要往阁楼自己的房间走,这时候感觉到捉住她衣领的大手微微使劲儿往后一拽——
她整个人后倾。
然后被人抱着腰,直接整个人从楼梯上端走。
身后,男人剧烈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起伏的胸膛抵着她的背,她挣扎了一下又被死死摁住,最后终于挣扎累了,手无力地在拦在她腰间的大手的大手上挠了两下……
紧接着无力垂下头,泣不成声。
噼里啪啦的眼泪落了他充满红痕的手背上全是。
“你们都说话不算话……感情,感情把人家耍着玩……什么尺度太大不批书号,当初怎么答应人家作者的?出了事,呃,出了事就不管了,一句书号批不下来不做了,任由责编去死啊?还有,首印三十五万输不起就别打赌,卡在三十四万埋汰谁……还有还有,你微博那本破书,爱给谁给谁,给新盾好了,他们有钱,财大气粗,不会打发要饭的,给你开一百万首印——”
初礼断断续续的说,说完一大半,肚子里一大堆的脏话都没来得及骂出来,全部梗在喉咙里,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满心委屈像卸了闸口的洪,一涌而出……
身后,抱着她挤在阁楼楼梯口的男人什么也没说。
等她哭得上不来气了,才叹了口气,抬起手,胡乱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我还什么都没说。”
初礼低着头,感觉到身后抱着她的人松开手,将她转过来……男人半弯着腰,用干燥温暖的大手在她眼底下擦了又擦,语气无奈:“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初礼垂下头。
没声音了。
默默流自己的眼泪,泪腺发达到令人发指。
昼川看着她一张脸都湿漉漉的,眼角的那颗痣分外惹眼,心里想,这是真能哭,他好歹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虽然还不如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来啦…………………………哎我明天要出门啊,估计是一点半更的好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