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仍指着何小七大骂,其他兄弟虽然拉住了黑子,却一声不吭地任由黑子骂何小七。何小七本是他们这一帮兄弟中辈分最小的一个,可自从刘询当了侯爷,似乎格外中意小七,常常带着他出出进进。何小七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最大的一个,什么事情都要管,什么事情都要叮嘱,甚至他们叫刘询一声“大哥”都要被何小七唠叨半天。一帮兄弟早就有些看不惯小七,此时黑子刚好骂到了他们心坎上,所以一个个都不说话,只沉默地听着。
何小七低着头,任由黑子骂了够后,寒着脸说:“军营不许聚众赌博,各位兄长都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若再聚众,小七即使有心回护,可军法无情!”
黑子气得又想冲上来,小七转身就走,直到走下了山坡,身后的骂声仍隐隐可闻。
山下系在树上的两匹马,只剩了一匹,看来皇上已走。
小七翻身上马,想着刘询刚才的脸色,心里一阵阵的寒意。李远是匈奴王子,若让人知道汉朝皇帝竟然要匈奴王子“雪中送炭”,又是当时那么微妙的时刻,像霍光、张安世、孟珏这般的聪明人只要知道一点,就肯定能联系到后来匈奴出兵观众,甚至乌孙浩劫。还有皇上暗中训练军队的事情……小七打了个寒战,这些事情应该永埋地下。
小七一夜没睡,脑子里面想了无数东西,却没有一个真正的主意。
第二日,等三朝后,就进宫去见皇上。可究竟见了皇上,该说些什么,他却一片茫然。
七喜看到他笑起来:“大人真是明白皇上的心思,皇上刚命奴才召大人和孟太傅觐见,大人竟就来了。”
小七抬头看着清凉殿的殿门,香一个大张着的怪兽口,似乎随时准备着吞噬一切。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七喜看何小七盯着清凉殿发呆,叫道:“大人?”
何小七身子弯了下来,谦卑地说:“麻烦总管领路了。”
七喜知他和皇上情分不一般,自不敢倨傲,忙客气地说:“不敢,不敢!大人请这边走。”
七喜刚到殿门口就停了步子,躬着身子,轻轻退开。
何小七提步入内,殿内幽静凉爽,只刘询一人在,他的面色看着发暗,精神疲倦,好似也一夜未睡。
何小七跪在了刘询身前:“皇上万岁。”
刘询默默看了他许久:“朕要吩咐你去办一件事情,你可以拒绝。”
“是。”
刘询靠在檀木镶金的龙榻上,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手握着仰天欲飞的雕龙头:“找个远离长安的地方,将黑子他们厚葬了。”
何小七的呼吸好似停滞,又好似在大喘着气,他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发出声音:“臣遵旨。”
殿内幽暗的光影中,只有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七喜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寒鸦夜啼,刮得人遍体凉意:“皇上,孟太傅到了。”
何小七想告退,刘询却命他留下,扬声对外吩咐:“宣他进来。”
孟珏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何小七,向刘询磕头行礼,刘询指了指龙座不远处的坐塌,示意他坐下。
孟珏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眉目中全是倦意,神情冷淡,没有了往常的笑意,人显出几分清冷。
刘询打量了他一眼,微笑着说:“朕有件事情交给爱卿办。朕曾派手下的人去请云歌,手下人一时失手将抹茶给杀了。云歌前几日在未央宫瞧到了一个人,以她的性子,肯定会继续追查下去。爱卿既然一直未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一定是不想云歌和朕正面冲突,朕就将这些手下人交给爱卿了。”
孟珏作了个揖,淡淡说:“臣遵旨。”
刘询笑指了指何小七:“小七也要帮朕料理一件事情,你们就彼此做个帮手,将事情替朕办妥了。小七,孟爱卿是朕的肱骨大臣,你跟着他,要好好多学点。”
何小七心中暗藏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皇上也许只是谨慎,也许早已经料到他会耍花招,所以将一切的生路全部堵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喘着粗气,重重磕头。
刘询直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都下去吧!”
孟珏和何小七刚出殿堂,刘询握着的檀木龙头突然碎裂,断裂的檀木刺入他的手掌,刘询却一无反应,只纹丝不动地凝视着前方。鲜血顺着凹凸起伏的雕刻龙纹滴在了龙座上,鲜亮的殷红在幽暗的大殿内异样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