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中一时形势紧张,原本负责戒严的将军景宏进来见地上一排黑衣人尸首,吃惊之下,小声询问:“宰相,这是怎么回事?”
本就有气的周嘉,刹那拉下脸,厉声道:“你还有脸问我?昨夜这里发生这么大事,你们那么多人,居然毫不知情?”
细问之下,景宏和周嘉面面相觑,心下皆惊:被派来刺杀的都是高手,子瑾的人却能这样悄无声息地一招毙敌,而且瞒过所有驿馆外的兵士……
周嘉看向子瑾,问道:“二皇子,不知可否留活口?”
子瑾略一扬头,立刻有人将库若干带来。库若干还是如昨夜被绑时一样,紧闭双眼,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景宏见状,上前说着:“你到底是谁派来的?”说话间扯下他口中的丝绢。库若干双眼睁得滚圆,眼中透着厉色,事到如今,他已知中了“无影狐”的计,只不知他背后到底是谁。接着闷哼一声,头歪向左侧。程宇阳迅速上前探向他脖颈,摇了摇头。
景宏看着周嘉:“宰相,这……”周嘉也不料他会死得这样快,这一幕倒像极刘珝当时。心下苦笑,这下该如何像皇上交代?原本占尽先机的他们,如今只怕被大秦抓住不放。这刺杀皇子的罪名可比刺杀宰相要大得多了!
子瑾此时开口:“这可倒是死无对证了!宰相可否给我个交代?”
到了这会,周嘉反而冷静了,问道:“二皇子说笑了!只是有一事我尚有疑惑,不知二皇子可否为我解惑?”
“愿闻其详。”
“依二皇子的说法,这些人原是夜袭,您的人怎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胜得如此轻松?”这是周嘉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只是子瑾是如何事先埋伏的?
子瑾斜眼看他,口中透着嘲讽:“听宰相的意思是我故意为之?这些日子我和我的手下从未离开驿馆半步,行事处处在你眼下。他们从密道而来,我们如何事先防备,昨日之事是因缘巧合。若我事先知晓密道,你的人又岂困得住我?”
周嘉冷静说道:“二皇子深明大义!即便知道有密道,想必也不会走吧?”
程宇阳心中一惊,这个宰相倒是聪明!看了眼子瑾,多亏二皇子想得周全。
子瑾听他这么说,朗声笑道:“左宰相事事洞若观火,令人佩服!既如此,想来你也应知当日之事并非我大秦所为!”
周嘉也笑:“其实当日之事疑点颇多,皇上也知事有隐情。但右宰相为民爱戴,突遭不测,国内群情激奋,将士们也一心想要报仇。因此皇上让我派人把守驿馆,名为监视,实也为保护。二皇子心里明白,即便出入不自由,但我山越不曾薄待。”
子瑾颔首:“宰相费心了,我自然心中感念。”
周嘉老道地说:“二皇子能明白我们的心意就好。只是如今这事……我山越与大秦素来交好,万不能因小人生了嫌隙才是。”
如此一番交谈,二人也算是达成了统一。周嘉起身:“还请二皇子担待,此事事关重大,我需先回禀皇上。”
“宇阳,送左宰相。”
“告辞。”
周嘉离开后,子瑾坐回椅子上,看着地上一排尸首,开始仔细盘算着……
与此同时,皇甫毅也得到消息。
阿泽站在皇甫毅面前:“少爷,自大公子的人昨夜进了驿馆后,就再没出来来。今早我冒险去打探了一番,左宰相去了驿馆,好像是关于昨夜驿馆遇刺一事。想来库若干应该已经……”说话间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皇甫毅有些吃惊,大公子手下岂会如此无能?看来是中了司徒子瑾的奸计。此时他人少,也不便有什么举动,还是决定先将此事告诉公子再说。
一个时辰后,景宏进了驿馆,来到子瑾面前,恭敬说着:“二皇子,皇上派我请您进宫一叙。”
程宇阳眼中带笑,果真和二皇子所料一致。
子瑾点头,面色温文如玉,侧头说道:“宇阳与我一路,其余人在此等候。”
山越皇宫的路是走的熟了,虽说这次心态与之前几次不同,但子瑾本是温润如玉的男子,因此依旧步履平稳,叫人看不透他的心里。
山越王赵融作于宝座之上,见子瑾到来,忙吩咐:“给大秦使者看座,上茶。”
子瑾在殿下站定,请安后落座,端起面前的茶盏,杯盖轻叩几下杯沿,轻轻吹了口气,略微抿了抿,盖上茶盖,复又放回桌上。笑着赞叹:“好茶!”
赵融已听周嘉说了此前种种,对眼前这个晚辈很是欣赏:“此次之事是我山越保护不周,让你们受惊了。”
一句话已表明派人把守是为保护,而非监视。
子瑾心中明了,也领了他的意,微笑道:“皇上客气!好在没事,否则岂不让人坏了我们两国邦交?”
事到如今,两人一致认定前后两次的刺杀都乃乌桓所为。
赵融点头:“我山越与大秦乃友邻,边境之上互不相扰。事关两国世代友好,不可被奸人所坏!”
“皇上所言极是!”子瑾接过话,“不知经此一事后,皇上有何打算?”
原本在客栈闲来无事的舞惜,到了傍晚终于见到了子瑾。
房门外传来程宇阳说话的声音:“二皇子,六公主就是住在这儿。”子瑾温柔的声音响起:“宇阳,去敲门。”
不待程宇阳有反应,房门就打开了。
迎面一个小小的人儿扑来,子瑾下意识地伸开手臂,将怀中的女孩搂紧。耳边是女孩清脆的声音:“瑾哥哥——”子瑾拉开她,如常揉了揉她的发顶,说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意识到周围还有人,舞惜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转瞬间又笑:“在瑾哥哥面前,舞惜自是小孩!”
“二皇子。”黄莺般的声音。
子瑾转了目光看向她,温润颔首一笑,说着:“张小姐。”
面对他温柔的目光,慕萱微红了脸颊。自打刚才看他第一眼,慕萱心中温软如水:这温润如玉的男子啊……
舞惜在旁看着他俩,捂嘴偷笑,扯了子瑾进屋。
舞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子瑾,问道:“瑾哥哥,可是从皇宫来?”
面对舞惜的聪慧,子瑾习以为常,点头说:“刚和山越王就和谈一事进行商榷,我定于后日回大秦,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吧。这两次的事都是乌桓所为,旨在让我两国交战,他们好从中获利。山越这方准备明日早朝进行详细讨论,有了结论我也好回国禀报父皇。”
舞惜认真听了,低头细想:前后不出半月,乌桓两次派人行刺,未免太张扬?其实第一次的刺杀已经造成山越和大秦的紧张,又为何再次涉险?这次的刺客她也见过,确是乌桓人。难道第一次不是乌桓所为……
“舞惜,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耳边是慕萱的声音。
抬头见他们都盯着自己,压下心底的疑问,嫣然笑道:“没什么。不论如何,只要瑾哥哥没事就好。”回头看向简珩,“你去告诉张公子,后日我和瑾哥哥一道回去。”简珩应声去了。
子瑾看着舞惜,赞道:“舞惜,此次之事多亏你,该如何谢你呢?”舞惜看了眼慕萱,说:“瑾哥哥既要谢我,不如为我寻个嫂嫂,如何?”
子瑾依言看向慕萱,向来沉稳的面上微露赧意:“舞惜,不要乱说。”
舞惜撇嘴,青葱般的手指指着子瑾,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瑾哥哥,人家萱姐姐千里迢迢地来寻你,就换你这样一句话?这事难道还让萱姐姐开口?”
子瑾又看了慕萱半晌,印象中的小丫头从来都是意韵姗姗、风姿袅娜;于人前少言,只是跟在允钰身后,娇声唤上一句“二皇子安”。不想如今的她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一双大眼清澈明亮、楚楚动人,一头秀发乌黑如瀑,鬒发如云,不屑髢也。
慕萱见子瑾看着自己,却不回话,有些气馁,讷讷道:“舞惜,本是我配不上二皇子,你别这么说。”说着起身,“你们兄妹久未见面,定有话要说,我先出去了。”
舞惜看着子瑾,以为他无意,也不好再说。
倒是子瑾反应过来,下意识牵住慕萱的手:“慕萱!”
慕萱愣住,回头看着他……
舞惜看着两人,心知有戏,又见程宇阳还稳坐在那,上去扯他:“木头,还留在这惹人嫌吗?”屋内的人反应过来,都退了出去。舞惜退至门口,半掩了门,笑道:“你们两人有话快说,我在外边守着。”
听着她略带调侃的语句,屋内两人都红了脸,子瑾佯装怒意:“鬼丫头!”
关了门,里面自是情意绵绵,有说不完的话儿……
舞惜在隔壁房间坐下,双手交叉撑着下颌,望着窗外,怔怔发呆。脑中尽是刚刚子瑾和慕萱交握的双手……
那会自己刚和沈浩确立恋爱的关系,两人第一次逛街。
一路上,都能感受到沈浩垂在身侧的手指若有似无的碰着自己的手指。微微偏头,发现他鼻间有薄薄的汗珠,心底漾起笑意:他竟这般紧张……
于是,自己的手指微绻,偶尔回碰他一下……
两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彼此的心意。
终于在要过马路之际,自己的手被他捏在手里,手心有些微的湿,腻腻的,却甜进心里……
飞快看他一眼,只听见他有些结巴地解释:“我……我是看你走路太慢……有车……”
冲他甜甜一笑,于是他也笑了,傻傻说:“你笑着的样子真好看!”
低下头,正好看见阳光下,两人交握的双手……
“你笑着的样子真好看!”耳边传来熟悉的夸赞。
“什么?”舞惜下意识地回头。
“臣冒犯六公主,六公主恕罪。”说话的是程宇阳。
“无妨!你是瑾哥哥信任的人,不用拘礼。”舞惜笑着说,眼里却有清晰可辨的落寞。
不是他……
这个世间再没有他……
程宇阳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六公主虽美,却毕竟只是个小女孩,真正吸引自己的大概是她说话间眉梢眼底的自信吧!那样的神采飞扬,尽是聪慧灵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