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蓝纳雪轻声询问。
舒默没有回话,反而问她:“你的顾忌我明白,只是……”稍作停顿,舒默收回投向舞惜的目光,“若此刻躺在里面的是你,你希望本公子作何取舍?”
蓝纳雪面不改色,起身下跪:“若换做是妾,妾只盼能为公子留下一子半女!”舒默凝视她良久,却见她神色坦荡,也颇为动容,扶起她,说:“侧夫人的心意本公子领了!只是你们都是我的女人,我必会好好待你们!”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所有人说的。
众人均面露喜色,起身谢恩。唯有舞惜嗤之以鼻,她语带苛责:“二公子还真会收买人心,只是你的女人如今正生死未卜,你却在这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好好待她们!”
舞惜的一席话让大家都惊呆了,舞惜的胆大妄为已经超越她们的想象。舒默轻易被她激怒,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右手捏住她的下颌,道:“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女人!”
舞惜挣脱他的手,不屑地说:“很不幸,我也是!”事后,舞惜同云珠说起这一幕时,还心有余悸,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可是看着舒默对杜筱月的态度,舞惜竟有一丝感同身受,若有一日,是自己躺在那待产,只怕舒默也会这样毫不犹豫舍母保子吧!不是不清楚在这个时代,不仅是舒默,包括自己的父皇,甚至瑾哥哥,可能人人都会如此吧!自己明明看得这样透彻,却免不了的愤怒、伤心……
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或者说,自己对舒默难道还有什么期待吗?
这样的想法令舞惜排斥,她以一种无比不耻的眼神看着舒默。这样的眼神更加激怒了舒默,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舒默同舞惜彼此对望,眼神中都带着愤怒!蓝纳雪心中窃喜,然而可能没人知晓那愤怒的眼神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寝屋内杜筱月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蓝纳雪打断了舒默和舞惜的对视,她从子衿的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舒默:“公子,妾听闻生子需耗费大气力,这是阿爸给妾的上等人参,原本妾是留着自己调养身子的。如今给月姬吧,希望她能平安地为公子诞下麟儿。”
舒默接过锦盒,赞许地点头:“你有心了!”说话间唤来其中一个接生婆,将人参递给她,吩咐为杜筱月服下。
蓝纳雪娇羞低头:“是妾该做的,公子谬赞了!”
她这般姿态让其他人面上都不好看,却也明白不能在此时多话。
“等等!”舞惜叫住接生婆,一手夺过锦盒,说道,“月姬不能用此物!”
蓝纳雪抬头,反驳她:“妾送的这是上等的人参,最是能提气,有益于产妇,夫人为何不让用?难不成是想让月姬腹中之子有何不测?公子,公子此刻可要拿定主意啊,不可误了时机!”
蓝纳雪后面的话是对着舒默说的,舒默颇为赞同蓝纳雪的话,毕竟人参确有提神补气之效,是滋补名药。在乌桓,这可是救命良药,非等闲人家可用。
舞惜本不想出头,然而耳畔传来月姬的声声惨叫以及让接生婆必要“舍母保子”的话语打动了她!略微侧目,目光落处是正厅内随处可见的百合,那些百合,花姿雅致,亭亭娟秀,粉色的花蕊绵长卷曲,香味悠远,令人闻之欲醉。
她仿佛看得入了迷,蓝纳雪打破沉默:“公子,月姬正在生死边缘,还望您速速拿定主意啊!”
舒默正要说话,舞惜转过头来,目光犀利:“拓跋舒默,你若还想她们母子平安,最好相信我的话!”
不知为何,舞惜眼神中的光芒令人无法怀疑,然而这样的大事他不想只凭直觉,命阿尔萨速速找来莫素和和步路根。在乌桓,女人生子只有接生婆在场即可,大夫是不能进入的。
莫素和和步路根来得很快,一路上阿尔萨已将大致情形告诉了二人。刚迈入正厅,还不待舒默发问,莫素和便已经跪地,说道:“公子,是奴才的失误!月姬身子虚弱,不宜用人参进补!”
步路根接着补充:“臣同意莫大夫的话,臣以为月姬宜用温和的补元气之物,如孩儿参。”
二位大夫皆如此说,自是有人速速取来孩儿参给月姬服下。果然,很快玉儿出来回话:“回禀公子,月姬用了孩儿参,感觉好多了,现下也有力了。”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等待,里间传来的声音明显不再凄惨渗人。正厅的气氛也和缓了不少。
莫素和对舒默说:“此事对亏了夫人,否则月姬和小公子只怕都会有危险。只是,夫人是如何知晓月姬身子虚弱的呢?”
舞惜叫住一个丫鬟,开口问道:“我听说月姬近来屋内必放百合?”
“回夫人的话,是的。月姬身边的绿儿说百合能宁心安神,有孕之人用了最好,所以命奴婢们日日采摘。”小丫鬟据实禀报。
“没错。”舞惜点头,“百合确能宁心安神,却并非人人皆可用。月姬有孕后经常夜不能寐,本就休息不好。而百合香味更易使人兴奋,孕妇久闻会头痛、恶心、呕吐,严重者甚至会导致小产。且体虚不受补,人参为大补之药,月姬本就体弱,此时只能缓缓用药,否则虎狼之药会伤其根本!”
舞惜每说一点,莫素和和步路根便点头称是。莫素和对舞惜一揖到底:“没想到夫人对医术竟有如此见解,奴才拜服。”
舞惜被夸赞地有些羞赧,双颊微微染红,说:“我哪懂什么医术,闲来无事看两本闲书罢了!”
步路根出生乌桓医药世家,莫素和也是一介名医,他二人都对舞惜这般肯定,颇有些令舒默惊讶。看向舞惜的眼神中有着一丝探寻的味道:看来这个公主果真不简单!
几个月下来,原本这女人已渐渐淡出舒默的生活,如今又再度引起他的好奇。
舞惜暗自郁闷,若非为了那无辜的小生命,自己可真不愿意出这个风头。她心中想着:这个好管闲事的性格早晚得害死我啊!
蓝纳雪见事情发展至此,即便心有不甘,也知道不该多嘴。倒是一直沉默的茹茹小声质疑:“方才丫鬟说建议月姬用百合的是绿儿?”
“恩?”茹茹的话成功地引起舒默的注意,他唤过阿尔萨,低声吩咐了几句。阿尔萨领命出去了。
这一番事后,大厅陷入沉默中,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寝屋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寝屋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舒默快步起身,玉儿已抱着孩子出来,欣喜万分地说:“恭喜公子,月姬诞下小公子。”
舒默眉梢眼底都是笑意,抱了孩子看了又看,朗声说道:“好!好!这是本公子的长子!传令下去,月姬产子有功,封为侧夫人!”玉儿跪地叩首:“奴婢替侧夫人谢公子。”
舒默大手一挥命她起身,将孩子递给乳娘,进了寝屋。里间传来舒默的笑声和杜筱月的软语。
大厅内,舞惜放松下来,率先离开。剩下的人面上并无表情,心底却认定了舞惜的嫉妒。舒默不在,大家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兴趣,纷纷离开。
乌桓不断汉化,加之舒默的阿妈是汉人,因此在二公子府里保留了不少汉人的习俗。比如说“洗三”。当然,杜筱月身份不够高贵,本来她的孩子是不能“洗三”的。但是这个孩子是舒默的长子,自然是无比贵重的!
“洗三”之日,二公子府热闹非凡。舒默遍邀乌桓权贵,来为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庆贺,就连拓跋乞颜也屈尊来此。
这样的举动无疑令桑拉嫉妒不已:想当初夫蒙和夷楼出生,也不见父汗到府上。更何况舒默的这个儿子还是汉女所生!
儿子的愤愤阿尔朵看在眼里,但是大汗的意思谁敢违拗?她只得派了心腹之人去安慰桑拉。毕竟众所周知,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不够高贵的!
这样的场面,舞惜是不能不参加的。
一大早,阿尔萨便奉舒默的命前往漱玉轩,静候舞惜。舞惜无奈,即便再怎么不耐,她也知晓自己的身份。秋月一双巧手,将舞惜打扮得美艳无方。云珠扶着舞惜前往大厅。
杜筱月尚在月子,因此她并未到大厅,孩子由乳娘抱着。蓝纳雪看着这个孩子,满眼满心皆是羡慕,不自觉地用手反复轻抚自己的小腹。乌洛兰冷眼看着她的举动,心中满是嘲讽,即便萨利娜只是一个女儿,但是聊胜于无!
舒默一面招呼着客人,一面不停地看着侧门。他难得有这样的心不在焉。直到阿尔萨说道:“夫人到!”时,舒默方才转过眼神,专心同旁人寒暄。这样的小举动落在承昭眼中,真心为舞惜高兴!
舞惜的出现成功吸引住众人的视线!
她本就眉眼生得精致,尤其是那似雪般晶莹剔透的肌肤,让人想要触摸以感受那分细腻滑嫩。放眼整个乌桓,皆找不到像舞惜这般肌肤细滑白皙的。清澈如水的杏眼中顾盼生姿,漾着清纯高洁,一颦一笑中又透着娇媚无限,令人心醉神迷。无法否认,舞惜的每次出场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舒默看着这样的场面,心底颇不是滋味,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冷硬了几分:“舞惜,做什么弄得这样晚?让客人都等着,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舞惜有些郁闷,弄不懂这人为何在看到自己后就变了一张脸!然而,舞惜并不理他。承昭冷眼旁观,同为男子,他自是明白二堂兄的心结。承昭心思转动,上前一步,扶住舒默的肩膀:“二堂兄,堂嫂仪态万千,你这是怎么了?”
舞惜放眼全场,稍微相熟的就只有承昭,于是熟稔地点头微笑。承昭大步走过去,愉快地同她交谈。舒默的脸色更加难看。
三人间的小插曲并未引起众人的过多注意,“洗三”仪式已然开始,热闹中,拓跋乞颜为这孩子赐名:拓跋云楼。这样的殊荣羡煞了旁人,舒默渐渐地脸色和缓。
舞惜心中好笑,这些古人将帝王赐名视作无上的荣耀,她却并不认同。若有朝一日,她有了孩子,必得自己取名才好!
仪式结束后,乳娘将云楼抱回镜月轩。拓跋乞颜也先行回宫。桑拉寻了借口离去。渐渐地,众人也都纷纷离去。唯有承昭,端坐在那,半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舒默看了眼承昭,吩咐阿尔萨准备宴席招待,并对舞惜等人说:“好了,本公子同承昭还有话说,你们都回去吧!”
这对舞惜来说,是求之不得的!然而——
“堂嫂且慢!”承昭开口,“二堂兄,你这是干嘛,我这做弟弟的,难得来你府上小坐,你怎么支开女主人呢?”
舒默瞪他一眼,并不说话。舞惜目光在二人中流转,了然于胸。即便舒默没有表态,她也并不扭捏,索性大方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