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玉佩(下)

出了汗宫.舒默骑在马上.慢慢地走在回府的路上.想起父汗的话.想起父汗这些年对于那枚玉佩的在乎.他不禁有些动容.他开始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父汗.也不了解父汗与阿妈之间的感情……

轻扬马鞭.绝影的速度快一些.舒默突然想早些回到府上.一时间他心中有太多急欲说出來的话.想找个人倾述.他需要舞惜.需要将这些情感说与舞惜听.

漱玉轩内.当舒默推门进入的时候.便看见舞惜趴在桌子上.舒默知道舞惜是在等他.于是轻手轻脚地上前.将她轻轻抱起.然而他刚抱起她.她便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间冲他微微一笑:“你回來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让舒默有些莫名的感动.好似所有的感情皆在这简单的四个字上.他突然意识到.有个人一直在那儿默默地等着他.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恍然间.他记起.年幼的时候.阿妈也是这样无怨无悔地等着父汗.原來被等待是这样的感觉呵……

“嗯.”他应道.并沒有松开她.反而抱得更加紧了些.他将舞惜轻放在床上.自己也靠过去.瑞钰在十个多月的时候断了夜奶.就单独睡了.这样也更方便他们之间说说话或是别的什么.

“阿尔萨刚才來传话.说是你被父汗宣进宫了.”舞惜问他.白天才见了.晚上再宣.倘若不是朝政上的事.就一定是关于那枚玉佩的了.

舒默点点头.感叹道:“是.父汗找我去聊了聊关于阿妈的事.我突然间发现.一直以來我都不是很了解父汗.”顿了顿.他突然问她.“舞惜.关于我父汗和阿妈的事.我是不是从未向你提起过.你可有兴趣.”

舞惜温柔说:“那我就洗耳恭听咯.”

舒默搂紧她.低沉的声音如提琴般流曳.寂静的夜空里.动人心怀:

“小时候的记忆里.父汗对阿妈特别好.每天除了上朝似乎一直都陪在阿妈身边.陪阿妈说话、赏花、看书、对弈……或是带着我在恋雪轩中习武.阿妈便在一旁含笑看着.”

“后來.阿妈去世了.带着刚出生的弟弟.记忆中那几年是最难熬的.一下子失去了最爱我的阿妈.而阿爸也在一夕之间变得让我陌生.不再关心我.不再对我笑.不再将我抱在怀里……”

舒默扯起一丝笑容.当年对父汗的怨恨真的不是一点点.不仅是为自己不平.更多的是为阿妈抱不平.阿妈为父汗付出了那么多.背井离乡.独自在乌桓.又为父汗生儿育女.甚至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然而阿妈尸骨未寒.父汗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察觉到舒默语气中的落寞.舞惜起身面向他跪着.将他的头搂入怀中.安慰道:“舒默.当年父汗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要体谅他啊.”

“或许吧.但是当年的我哪里懂呢.只以为父汗对不起阿妈.阿妈去世后.父汗开始对桑拉很好.就像原來对我那样好.不.可能更好.无论他做什么父汗都会夸奖他.而我做什么似乎父汗都看不到.于是我去找到老师.问他.为什么父汗要这样对我.老师说.如果我想让父汗重新像原來那般.我就要足够的努力.足够的优秀.于是.我拼了命的学习.不论文武.只为了让父汗对我另眼相待.”

“舒默……”舞惜能体会他的心情.一个孩子渴望父亲认同的心情.

“你不知道.幼年的我长得又瘦又小.刚开始习武时.我连马步都扎不稳.那是我和桑拉是一个师傅.桑拉比我大三岁.自然样样都优于我.你也经历过独自成长的阶段.该知道一个失去阿妈又不被父汗重视的孩子.在宫里必会遭人冷眼相待.所以那几年.是我最艰难的时候.”

舞惜沒有说话.她毕竟沒有亲生经历.但是……若非十分艰难.原先的六公主怎会选择轻生呢.

“所以.我几乎是不眠不休.每日苦练.渐渐地终于不会再一味地被师傅责罚.同桑拉的对峙也偶有胜绩.后來.我被父汗交给斛律速将军.才开始慢慢好起來.然而.不论我如何努力.父汗都鲜会称赞我.他总是用不满意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哪里还能做得更好.哪里做得还不足.”

舒默的口吻中似乎仍旧带有淡淡的失望.舞惜心想:大汗啊.您的一片苦心只怕您儿子到如今也不能领会啊.

“后來.许是年岁在增长吧.我也渐渐不再奢望父汗的肯定与赞同.只是对于阿妈这块.心中始终无法释怀.然而大概是五六年前.有一次中秋.父汗找我去恋雪轩..我阿妈旧时的寝殿.我才发现.也许父汗对阿妈.并非是如我看见的那般绝情.”

舞惜绝对是个极好的听众.她同他十指相扣.认真聆听.不时地颔首或轻声应着.

“这几年随着我同父汗的相处愈发频繁.我也渐渐看见父汗深情的一面.直到今夜.我才更加肯定.父汗对于阿妈的感情.只怕比我想象中要深许多倍.”末了.舒默感叹道.这么多年來.关于父汗对自己的那些.他早已看淡.不去抱怨.而能看出父汗对于阿妈的情深.他替阿妈欣慰.也更加能体谅父汗了.

舞惜见他该说的似乎说的差不多了.才说:“舒默.对于你父汗同阿妈的情感.我是局外人.又是晚辈.不好评论.但是对于父汗在父亲这个角色上.我有些替他抱屈.”

舒默斜眼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舞惜看他那副表情.恨不能将他一巴掌打醒.明明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这么笨呢.舞惜有些坏心地想:童年的阴影果然是难以驱除啊.叹口气.无奈地说:“你想想.你阿妈为什么会去世.”

舒默沉默了.沒有说话.舞惜继续说:“父汗那么宠爱你阿妈.结果她都被人暗害了.你可曾记得我说过的话.集宠于一身也是集怨于一身.父汗对你的冷漠正是他对你的保护啊.换言之.你能有今日.也是被父汗激出來的吧.”

舞惜的话对舒默來说无异于是醍醐灌顶.他恍然大悟.一直以來.他觉得是他原谅了父汗.沒想到.这些年來.一直深深误解父汗的也是他.

舞惜看着舒默脸上的震惊.恍然间也想到了雍熙帝.难不成父皇那样对舞惜也是为了保护她.不.不.不.舞惜很快便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羽贵妃和倾城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雍熙帝一心以为羽贵妃让他绿云盖顶.能留舞惜性命已是难能可贵了.哪里还会顾忌她是否被人欺负.而倾城是因拓跋乞颜而死.所以拓跋乞颜才会想保护舒默.

雍熙帝……

父皇……

舞惜猛拍自己的额头.她想起來了.

舒默见她突然那么狠地打自己一下.皱眉:“你何时开始有自虐的倾向.”

舞惜瞪他一眼.一点也不欣赏他的冷幽默.她飞快下床.从妆台前的锦盒中小心翼翼地拿出玉佩.递给他.舒默看见这枚玉佩.才想起來还沒告诉她玉佩的真正主人是阿妈.

刚想开口.却被舞惜的话打断:“我一直觉得这枚玉佩眼熟.我如今想起來在哪儿见过了.在我父皇那.”她肯定地说.

舒默一脸惊愕.听见舞惜继续说:“我曾经在父皇那看过一枚一模一样的.当时我觉得这龙纹雕得极精致.本想问父皇讨了來的.结果被父皇断然拒绝.”说道这里.舞惜还有些小郁闷.

“不可能.”舒默想都沒有想.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能.”舞惜不高兴了.舒默竟然怀疑她的记忆力.

“因为这玉佩是我阿妈的遗物.是她临死前交给父汗的.”舒默说.

舞惜杏眼圆睁.什么情况.这是舒默阿妈的.可是她明明在父皇那看过一模一样的.两块玉的颜色、光泽几乎一模一样.绝不会有错.她反驳道:“我记得清楚.不会有错的.父皇当时拒绝我的理由是.这块玉佩是由同一个人***造了五枚.是赏给大秦开国功臣的.除了先皇.另四枚分别给了大秦的四位异姓王.代表着君臣之谊.”

舞惜说得清清楚楚.然而舒默另有疑虑.他为了乌桓以后一统天下.对大秦早已做了非常周密的调查.大秦的异姓王现在分明只有三位.哪有四位.难道……

“舒默.你阿妈是汉人.那她有沒有可能也是当年和亲的公主.”舞惜问他.

舒默肯定的摇头.说:“绝不可能.关于阿妈的身世我虽不十分清楚.但是我记得有次老师无意间曾提起过.阿妈与父汗相识于危难.当年的阿妈是个孤女.是我父汗救了她.所以阿妈绝不会是什么公主.”

相识于危难.孤女.舞惜猛然间意识到.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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