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您找奴才.”库狄恭敬地站在一边.
舒默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库狄.问道:“库狄.当日之事.你可清楚.”
“奴才一直服侍在先汗身边.最是清楚不过.”库狄回道.他知道大汗一定会过问当初的事.这样也好.这样一來.大汗才能更好地处置桑拉和阿尔朵.
“先汗最初是身体劳累过度.感觉到有些不适.便吩咐了太医院的太医们给开了安神汤.谁知道安昌殿的一个小内监是阿尔朵的人.那小内监每每都在安神汤中下了药.那药是土悉部落的秘药.且他们用量极其小心.一般太医根本察觉不到.但是先汗在服用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直到大妃那日进宫侍疾.带了刘子然來.刘子然把脉之后.觉得安神汤有问題.但是他一时间还拿不准.不过先汗经他提醒.便撤换了安昌殿内外的所有下人.并沒有再用安神汤.”说起这事.库狄一脸的悲愤.
舒默面容冷峻.一言不发.示意库狄继续说.
“停药之后.先汗当时身体尚可.然而不过短短几日.先汗便突然觉得不行了.”关于这一点.库狄也有些纳闷.先汗明明用药之时都不是特别严重.怎么停药之后反而会暴毙呢.
舒默想起舞惜的话.问:“那几日阿尔朵是不是送了盆景來父汗的寝殿.”舒默仔细地描述了那植物的外形特点.
库狄回忆了一下.是有这么一回事.不明所以地说:“奴才记得当时阿尔朵送來时.说这是她新养的盆景.说是给先汗寝殿添添色.让先汗心情好些.那盆景……难不成是那盆景的缘故.”
“不错.据刘子然所说.那秘药原本只是慢性毒.但若是服药之人同这样的植物共处一室.那么不出三五日.便会殒命.”舒默说话间眼底已是肃杀之意.
库狄心惊:“大汗恕罪.都是奴才见识浅薄.否则先汗也不会那么快就……请大汗责罚.”说话间.库狄已然跪地.
舒默虚扶一把.说:“库狄.这些年來.你对父汗可谓是尽心尽力.本汗哪里有资格怪罪你.事情的真相已然摆在眼前.本汗必定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库狄起身后.接着说:“在您领兵出征之后.有一次先汗同奴才说起待您凯旋之后.便立您为世子.并拟了旨意.然而这事被阿尔朵的人听了去.所以他们才会急于在您出征在外之时.先对先汗下手.再由桑拉继位.先汗在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时.立了遗诏.保您的大汗之位.且先汗有先见之明.知道桑拉和阿尔朵必定会來搜寻.便立了两份一模一样的遗诏.吩咐奴才一旦桑拉來找.便主动献上其中一份.以麻痹桑拉.嘱咐奴才务必要将剩下一份交到您手上.后來.桑拉将遗诏和立世子的诏书一并烧了.您一直沒有回朝.奴才便一直藏着剩下的一份.直到这次 仁诚汗手握玉玺说您才是大汗选定的继位之人.奴才才敢拿出遗诏來.”
库狄一口气说完.舒默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他从不知道.父汗为了他.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到.
“父汗逝世之前还说了什么.”舒默问.桑拉竟然因为那区区的世子之位就对亲生父亲痛下杀心.实在是禽兽不如.
库狄想了想.缓缓地回忆起那日的情形:
那天清晨.拓跋乞颜晨起后.便觉得人昏昏沉沉.难受得紧.呼吸也有些不畅.库狄在服侍他起床时.发现他脸色暗沉.印堂有些发黑.心下猛地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大汗.您这是怎么了.奴才叫太医來吧.”库狄担心地问.
拓跋乞颜虚弱地抬起手.示意库狄不必多此一举.他挣扎了一下.库狄连忙上前扶起他.拓跋乞颜靠在软枕上.沉沉地咳嗽了好一阵.方才缓过劲來.他低声说话:“不必费事了.叫吐罗亥來见我.”说完后.他大口地喘着气.
不一会儿.吐罗亥來到拓跋乞颜床前.拓跋乞颜挥手示意库狄退下.他低声交代了吐罗亥几句后.吐罗亥面无表情地退下.
库狄重新进屋.他看着拓跋乞颜这样子.心底隐隐知道大汗就这几天了.他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拓跋乞颜面前.说:“大汗.您喝点水吧.您这样子不看太医怎么行呢.”
拓跋乞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半晌后.方说:“本汗如今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见舒默回來了.”
“大汗.二公子已经走了几个月.按说也快回來了.您怎么会看不见呢.二公子必定会凯旋的.”库狄安慰着他.
拓跋乞颜缓缓地摇摇头.刚想要说话.就被剧烈的一阵咳嗽打断了.库狄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起.顺手将榻边的水喂到拓跋乞颜嘴边:“大汗.您喝口水润润.慢慢说.”
一阵咳嗽之后.拓跋乞颜用帕子擦了下嘴.却见帕子上有刺目的的鲜红.像是开到狰狞的花朵.库狄惊呼:“大汗.您……奴才去叫太医吧.”
“不必了.本汗的身子骨自己心里有数.不必费事了.”拓跋乞颜虚弱地靠在软枕上.“本汗活了这大半辈子.什么沒有经历过.还会惧怕死亡吗.本汗不怕.倾城已经孤单了太久.本汗正好去陪她.”
库狄听着这话.红了眼圈:“大汗.您别说这样的话.您身体一直都好.若非是这次奴才大意了.您也不会被人下药.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罪该万死啊.大汗.您放心.您百年之后.奴才还來伺候您和主子.”
“不行.”拓跋乞颜挣扎地抓住他的手.严厉地说.“库狄.本汗交代你的事.你忘了是不是.”
“奴才……奴才不敢.”库狄连忙摇头.
拓跋乞颜说:“库狄.这次这事摆明了是阿尔朵母子的手笔.如今舒默沒有回來.这些事.除了你.本汗谁也放心不下.所以.你一定要按着本汗的吩咐.等着舒默回來.将遗诏交给他.本汗辛苦经营的江山社稷.万万不能落到桑拉的手上.”拓跋乞颜如此激动地说了一番话.语毕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库狄扶着他.轻轻地拍着后背.说:“大汗.您别说了.奴才都记住了.您放心.就是拼了奴才这条命.也一定会做好您交代的事.”
“咳咳……那就好.那就好.这样一來.本汗对天下百姓也算有个交代.否则.本汗真是愧对百姓.愧对祖宗啊.倾城若是知道了.也是会怪罪的.”拓跋乞颜听见库狄的保证.面上终于露出放心.
库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住地点头.
拓跋乞颜想了半晌.又说:“等本汗走后.让舒默将本汗和倾城合葬.本汗要信守诺言.永远地陪在她身边.还有.恋雪轩.让舒默一定要记得常去看看……”提起倾城.拓跋乞颜的目光中流露出少见的温情.语气更是满是深情.
库狄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他知道每每提及主子.大汗总是深情无悔的样子.且大汗向來厌恶有人打扰他对主子的追忆.
然而.这个时候.偏偏有人不知趣.有小内监在门口低声说:“大汗.大妃和大公子到.说是來看望您.”
果然.拓跋乞颜面上有明显的厌恶.他抬眼看着库狄说:“让她们进來吧.库狄.记住本汗的交代.”
阿尔朵和桑拉走进來.库狄看着他们在大汗榻前那假意嘘寒问暖的样子.眼底是满满的愤怒.只是身份有别.他们到底是主子.轮不到他说话.沒过一会.阿尔朵便看着库狄说:“库狄.这里有我和桑拉在.你先退下吧.”
“是.奴才遵旨.”库狄担忧地看一眼拓跋乞颜.转身退了下去.
话说到这.库狄已经又是老泪纵横.舒默也沉默了良久.方才问:“然后呢.”
“然后.当奴才再进屋的时候.先汗便已经殡天了.”库狄说到这里.已是声泪俱下.“先汗必是被阿尔朵和桑拉气的.”库狄的语气里有着分明的恨意.
舒默的眼中也闪过雪亮的恨.他沉声说:“阿尔朵.桑拉.他们既敢做下这样的事.本汗必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如今大理寺那边尚沒有审理结束.不过在舒默看來.已经沒有必要再去审理了.桑拉必死无疑.
一时间大殿之内.沉默无声.
“大汗.吐罗亥求见.”有内监传话.
舒默抬头:“让他进來.”吐罗亥是父汗身边的死士.而现在正好有些事用得上他.
吐罗亥进來后.面无表情地行礼.库狄起身退了出去.吐罗亥看着舒默说:“大汗.奴才是先汗一力培养出來的.专门为先汗刺听前朝后宫之事.如今.奴才率手下听命于您.”
“吐罗亥.你來的正好.”舒默吩咐道.“之前父汗将安昌殿的下人悉数替换了.当时未免打草惊蛇.并未去查谁是阿尔朵的人.如今.本汗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去查清楚.谁是阿尔朵的人.”
“是.奴才领命.”吐罗亥脚不沾尘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