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烟陵旧人(3)
那两人百忙中回首,一人立即道:“你。”
孟扶摇方自一喜,另一人道:“自然是你。”
孟扶摇嘴角一抽,那个长孙无极虽然答慢一步,但是他字多,细想起来,两人开口的时间竟然也是一样的。
只要反应够敏捷,学一样的答案也不是不可能。
那两人战着,慢慢战到她身前,两人身形转来转去,时时掠过她身前。
孟扶摇懒懒坐着,一付什么也不想管的样子,突然道:“长孙无极,早知道当初在燕京第一次见你,我就该不理你。”
那两人都默了默,一人道:“元玄山。”
另一人立即道:“谁说我们在燕京初遇?我们在元玄山……”
孟扶摇蹿了起来。
她蹿起,“弑天”黑河倒挂杀气冲天,二话不说就对着眼前的那个背心捅了过去!
那个说话字多的,那个学错话的!
而他刚才本有机会伤及长孙无极,不知怎的一让放弃了那个机会,长孙无极趁机步子一迈,逼得他那一让将自己的后心让到了孟扶摇眼前。
而孟扶摇的刀,正等着他的心脏!
刀出!目标后心!挟恨而来!呼啸雷卷!
玉如意白光亦突然大亮!目标前心,雪色愈炽,滚滚光柱无声而又悍然直逼!
前后夹击!
只等此刻!
真正的默契和信任,绝无可能被一个陌生的旁观者轻易摧毁!
那人似是终于怔了怔,一怔间已无法逃开前后风声凌厉杀气凛然,极近距离内的毫不容情的杀手!
一瞬间明白,所谓辨认不出,不过是诱他轻敌之心,诱他堕入两人夹击陷阱而已。
“厉害!原来你两人早有准备!”
笑声里他的身子突然一薄。
真正的薄——像是一张突然被踏扁的千层糕,那许多层数都在,却被更紧密的连结在了一起,身子扯横扯扁,扁至诡异,昏黑的暗光透过青衣布缝,似乎可以看见里面的肌骨也被瞬间拉移变薄,疏疏落落。
那么超越人力和人体固有规律的一薄,等于在无可挪动的空间将自己尽可能的挪了一挪,于是他身上的要害便已经不在原处。
“砰嚓!”
玉如意和黑刀同时击上前后心,同时发出和**接触的杀戮声响,但是那落点的位置,却已经不是原先对准的心脏。
孟扶摇甚至能精准的感觉到,她的刀刺进去了,却正插在肋下两根肋骨之间,那两根肋骨之间的距离本已经被折叠得只剩一线,她的刀偏巧就那么擦着骨头插在缝隙里,顶多只伤到肌肉,连骨折都没造成。
这个混账,居然在刹那之间连这点距离都算进去,精确到毫巅的送入她刀下!
近乎奇妙的“反缩骨术”!
绝世强者掌控战局绝地求生的强大本能!
玉如意砸落,利刃插入,在那人肋下爆出一朵血花,他偏偏头,用他本来的幼细声音笑道:“了得,了得,我都几十年没见过自己的血了!”
孟扶摇毫不停留手中“弑天”试图往上横挑,龇牙冷笑道:“是吗,想不想见到更多?”
“不了。”那人笑,“这样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该我见见你们的血了。”
他话音方落立即一声尖啸,不算响,但是却是极其难听的声音,像是深渊中万蛇尖鸣,尸山中白骨摩擦,苍莽大山里成了精的人面猿长声召唤,唤出阴暗幽林中的魑魅魍魉。
震动!
这一霎所有东西都在震动,地面微颤,断裂的木栏茬口无声的再裂,牢房台阶上端前方壁上熄灭的油灯“啪嚓”一声掉落。
孟扶摇掌心的“弑天”也开始颤动,那颤动从刀尖迅速挪移到刀柄,轻轻一动便弹上她虎口,孟扶摇掌心一麻,觉得心也仿佛被那啸声攥在掌中攥得死紧,压抑至不能透气,下意识催动内息自救,随即便听见那啸声变了。
那啸声突由逼仄转为开阔,一线向天直向光明,如果说刚才还是黑暗里的深渊地狱中的鬼魅,现在便是九天上的祥云晴空中的朗日,那般极黑到极亮竟然没有丝毫过渡,仿佛人眼前刚刚一黑,突然便亮了。
这种情况会造成一种后果,刹那失去视觉。
正如心脏的极度收紧再突然放开,会出现刹那窒息和晕眩。
而心脏扭紧那一刻身体下意识的以内息自救,突然失去救援的对象,便成了自己攻击自己。
心血潮涌,刹那之间。
高手相争,从来争的也只是刹那!
那啸声不过短短一霎,一霎间几经转折,孟扶摇心一紧再一收再一晕,眼前便是一黑。
随即听得对方轻细一笑,身子一挪便挪出自己刀下,劈面风声一凉,有人向自己面门抓来。
孟扶摇一低头,欲让还未让开之际,对面风声一掠,一人滑了过来挡在她身前。
孟扶摇立刻将他往身边一带。
他又立即将孟扶摇带回来。
两人身法都滑如游鱼,刹那间你带我我带你走马灯似的一转,都想将自己代替对方送入杀手之下,倒看得那人咭咭一笑,道:“这一对情深意重的,转得我眼都花了。”
他笑声里满是戏谑,突然手臂格格一响,一个九十度转折,竟然蛇一般越过挡在前面的长孙无极,绕过他挡住的孟扶摇前心,抓上了她的后心!
“啊!”
惨呼声响彻窄小阴暗的牢狱,四面里喷开罂粟般艳红的血。
利爪般的手指下的身体痉挛的扭几扭,不堪这非人的痛苦,麻花似的盘绕起来,喉头里发出格格的断声,血沫突突的涌出来,堵住欲待出口的言语。
随即便是即将失去生命的躯体重重坠落地面的声音。
“砰——”
那幼细的声音有点惊愕有点不甘的“呀”了一声,轻轻道:“可惜。”
也不知道是可惜机会的失去还是可惜那突然扑上来的人。
随即他百无聊赖的叹一声,衣袖一拂,青烟一般悠悠退出去,道:“算你们运气……”
青影一散,淡淡的雾气便散尽,现出地下的尸体。
那个隔壁牢房的邻居。
孟扶摇一拳将隔壁牢房墙壁打塌,三人战场早已转到隔壁,一直打到那邻居身边,三个人都没将这人算成人,直接视若不见,任他缩在脚底浑身发抖的看着,直到刚才那人手臂蛇般绕向孟扶摇后心时,他突然扑了上去。
假长孙无极的心思都在前面,留了一只手阻挡长孙无极转身,却没想到后面还有人愿意做人肉盾牌。
孟扶摇也一脸愕然,看着脚下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半晌蹲下身,问:“为什么?”
那人看着她,许是回光返照,眼神比先前更亮了亮,张了张嘴欲待说什么,却被涌出的血沫堵住,孟扶摇伸手,把住他的脉门,又拍一拍他后心,拍出一口淤血。
那人振了振精神,吸一口气,盯着孟扶摇断断续续道:“你……是……她的……吧……”
他声音细微不可闻,中间有几个字模糊不清,孟扶摇听不清,侧头过去问道:“碗?”
那人无声抽噎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在哭。
孟扶摇想了想,知道这人五脏俱碎,指望他说得清楚已经不可能,只得自己问:“那碗,活着还是死了?”
“死……”孟扶摇刚露出“我就知道这样”的表情,那人又道:“活……”
孟扶摇抽嘴角,这才想起这人原本就是半疯,能说出个什么来?
还是她直捣黄龙吧。
“她在哪里?她是谁?”
“宛……烟林……下……”
“燕岭?烟陵?彦林?”孟扶摇抓狂,中国字同音的太多,这样哪里问得出头哇。
“你会写字不?”
那人眼中最后那点神光却已经散了,眼眸淡灰混沌,突然身子挺了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两只眼珠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嘶嘶哑哑的喊:“宛……我错……”
他抽搐得厉害,已经无法再完整清醒的表达任何一个意思,却再不住的咕噜着一个“错”字,将那个字连同连续不断的血沫不断推出咽喉,咕咕的不肯咽下。
孟扶摇看着他这样吊着一口气不肯死,像是在等着什么,这般模样多活一刻都是折磨,想了想,道:“你等她的原谅吧?如果……我和她有关系的话……我代她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