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屠秋容才出来,随手丢了几只乾坤袋给她:这姜丰年有点本事,阵法里有几具尸体,想必就是被他骗来的人。
屠师姐,他人呢?她低声问。
杀了。屠秋容轻描淡写地说。
灵玉长叹一声。
看她情绪低落,屠秋容也不走了,在盘起的树根上坐了下来:师妹,对自己动手的人,就要毫不留情地杀掉,你们剑修最是杀伐决断,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灵玉挨着她坐下,点点头:我明白。她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姜丰年的死。
那你是在意他说的话?
嗯。灵玉迟疑了一下,我在想,是不是我的想法真的太天真?
屠秋容轻笑,用一种温柔母性的目光看着她:你这样子,跟初来揽月峰时真不一样。
哦?灵玉微微一怔,哪里不一样?
屠秋容露出回想的神情,沉吟道:表面上很低调,目光却带着嚣张,整个人神采飞扬,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以及,自以为是。
灵玉呆了一下:啊?
她这模样逗笑了屠秋容,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这说明,你是个很自信的人,只是缺少磨砺。
灵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原来我很嚣张啊?她还以为自己很低调。你看,去值守房做事,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到小剑池修炼,一去就被钱家乐下马威,还是吞下了那口气。她很嚣张吗?明明很识时务很能忍吧?
你的嚣张在骨子里,这不是坏事。屠秋容说,别管这个,总之,同一个人的想法,在不同的时期会生改变。只要你活着,你曾经认定的事,都会被不停地推翻,你能够握住的,只有本心而已。
能够握住的只有本心?灵玉喃喃自语。
不要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怀疑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很多时候,并不是对和错的问题,只是想法不同,观念不同,走的路不同而已。
灵玉迷惑地抬起头,屠师姐,好复杂啊。
屠秋容笑笑,没有作答。
灵玉想了一会儿,又说:可是,我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嗯屠秋容沉吟了一下,问,那我问个本质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人?
这个灵玉有些答不上来,片刻后才道,我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我们不久之前,还共同作战,难道不应该救吗?
那不就行了。屠秋容一摊手,你还是把他们当做战友,这就是你救人的原因。
呃灵玉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崇高的思想,只是习惯性地延续之前的做法。她不是无私之人,但在能力范围内,还是愿意伸出援手的。
之前曾经听你说过下界的事,虽然你也遇到过坏人,可总体来说,氛围还是和平的。来到沧溟界之后,进入宗门,你周围的人都保有一份善心。所以你处事态度温和,愿意去相信周围的人。而那个姜丰年却不是如此,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经历,想必环境与你大不相同,所以,一生变故,他第一时间考虑的是,自己如何生存下去。屠秋容娓娓道来,不急不徐,你们的观念不同,做法自然不同。我不好说谁对谁错,处事方法也没有谁对谁错,只有适不适合。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前提下,握住本心。
看灵玉的表情,好像明白了,又好像还糊涂着,屠秋容就笑了:别多想,总之,不要轻易被别人引动了情绪,根据情况,选择应对之法,没有对和错,只有适不适合。
说着,她站了起来,恢复平日端肃的表情:走了,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回到原来的地方,天色渐渐大亮,两人放弃继续搜寻,将还存活的修士带回余阳山安顿。
半日后,那些伤势较轻的醒了。
灵玉听到石屋里头有了动静,正打算进去看看,就看到有人闯了出来。这是个筑基初期的青年,看服饰,应该是哪个小门派弟子。他跌跌撞撞地跑出石屋,看到灵玉和屠秋容坐在不远处,冲她们跑了过来。
两人刚站起来,就听这青年张口道:我的乾坤袋呢?语气不善。
灵玉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这青年拧着眉又说了一句:快些还我!
屠秋容坐了回去,顺手拉了灵玉一下,目光冷淡:道友这是什么意思?你的乾坤袋,我们怎么知道?
她面貌清朗中带着威严,实力又强,仅仅一句话,就把这青年震住了。
青年带着怀疑地扫过她们二人:你们没拿?
屠秋容冷哼一声,不屑回答。她们之前搜救,死了的自然取走乾坤袋,没死的都没动。不过,活下来的又不止她们两个,像姜丰年一样的人不知有多少,哪会管是不是活着,直接拿了乾坤袋走人。
不说别人,灵玉第一天从尸体残肢里翻出来的活人,有几个醒了,直接把其他人的乾坤袋给顺走了。
正说着,里面又有人醒了,这人筑基中期修为,相貌三四十岁,看到他们三人,慢慢走过来揖了一礼,声音略有些沙哑:敢问是几位相救么?多谢了。
听到这句话,灵玉心里舒服了些,总算有个正常人了。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地把人救回来,人家第一句话不是感谢,而是责问,心情有够糟。
道友不必客气,请坐。
中年修士又揖了一礼,方才坐下,又抬头看着那青年:这位道友
青年脸色有些难看,既是因为受伤,也是因为尴尬,勉强向灵玉二人揖了一礼:多谢两位相救,在下伤势还重,先回去休息。也不等他们回答,迳自回了石屋。
此人回屋后,灵玉拿过一个祝连城他们留下的竹杯,倒了杯水,递给中年修士。
多谢。中年修士笑着接过,将水饮尽,搁下竹杯,清清喉咙,再次拱手,鄙人游兴,散修一名,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屠秋容。
程灵玉。
原来是屠道友和程道友,看两位的模样,是太白宗门下?
正是。屠秋容看了看游兴的脸色,游道友,你伤势如何?
游兴捂住胸口,咳了一声,摇头道:还好,主要是皮肉之伤,只是要花不少的时间休养。
活下来的修士,多数有防身手段,且反应迅,看游兴这样子,就知道他阅历丰富。尤其是,他的乾坤袋明明也丢了,却淡定得很,好像根本没这回事。
敢问两位道友,到底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营地突然要送我们离开,飞舟又被半路袭击?
这个问题,我们也不知道。屠秋容摇头,事情生得太突然,宗门没有消息传下来,我们也迷糊着。
这样么游兴略一思索,我记得,先是万佛塔的佛铃响了,然后元婴前辈们去了万佛塔,接着,营地的阵法被关闭,之后起了骚乱嗯,没过多久,就有人要把我们送走。
对。
游兴抬头问:两位,事情生多久了?
道友是指飞舟被袭的时间?屠秋容算了算,说,具体不清楚,我们之前也昏迷了,大概三五天吧。
游道友想出什么来了吗?灵玉问。看游兴这样子,是个智囊人物,指不定能看出什么。
游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捡了根烧焦的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
灵玉看到,他画的是各事件的关系,以及前后顺序。
过了一会儿,游兴摇摇头:信息太少,无法推断,只能大概猜测一下。他用树枝点了点万佛塔,万佛塔出了问题,这个不用多说。
灵玉点头。万佛塔是白鹿庵禁制所在,大家都知道。
出动了元婴修士,想必不是小事。树枝往下一划,营地关闭,有两种可能,一是元婴前辈无法解决万佛塔的问题,所以主动关闭,二是被捣乱的人强制关闭。有一点很肯定,万佛塔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游兴的思路很清晰,两人赞同地点头。如果万佛塔的问题解决了,白鹿庵根本不用被放弃。
至于送我们离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放弃白鹿庵,保存实力——问题就来了,哪怕营地被关闭,有那些元婴前辈在,难道也保不住我们?游兴手中的树枝点在最后的飞舟上,只有一种可能,元婴前辈们,自顾不暇了。
游兴丢开树枝,眉头紧皱: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不管前辈们做什么,早就有后招等着了。万佛塔出事,引动元婴前辈,然后顺势困住,接着关闭营地,扰乱人心,随后逼他们放弃营地,转移人员,而路上早就有埋伏了。
阴谋灵玉低声说。
是的,恐怕是针对四大营地的阴谋,针对陵苍所有人类修士的阴谋。游兴思忖道,如果其他营地完好,三五天时间,皇风书院和丹心阁应该已经反应过来,着手救人了。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两位,这是哪里,安全吗?会不会救援早就进行了,我们在这里不知道?
灵玉与屠秋容对视一眼,答道:这里很安全。不过,我们天亮才回来,飞舟被袭的地方,根本没有救援之人。
游兴轻声说,其他营地应该也出事了,我们得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