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雪花飞舞。
灵玉打了个寒颤,运起真元,才慢慢缓了过来。寻常情况,以她的修为面对这样的寒气,并不会有影响,只是刚才被元婴修士的冰雪法术冻个正着,自身还未恢复,才会感到寒冷。
喂,能放开我了吗?她说。
他们是在逃命过程中被卷到这个空间来的,两个人还被剑气包裹着。
徐逆挥袖,剑气收回,没入他的袖口。
这是哪里?他看着周围的情景,眉头叠起。来通天塔卷入元婴之争,已经很倒霉,若是再进到什么诡异的地方
灵玉有些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确定了。
徐逆转过头,看着她。这句话有些奇怪,好像她原来知道似的。他想起两人被剑气卷着,往废墟急奔的时候,她好像施了个术法
你刚才做了什么?
灵玉叹了口气,摊开手,手心躺着那枚玉片。
徐逆见了此物,神情一怔。这玉片看起来是块残片,可上面萦绕的气息却十分高深,他根本看不透。
这是何物?
我刚才就是动了此物,本来应该能把我们拉进一个特殊空间里的。灵玉没有具体回答,而后抬头看着眼前的景物,现在看来,出了点意外。
只见眼前峰峦叠嶂,冰雪封天,远处隐隐可见通天塔的影子。这到底是个什么空间,她已经茫然了。
她进过幽冥异界创造出来的空间,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言曾经跟她说,幽冥异界的碎片已经被他抹掉了灵识,里面的空间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混沌,按理说,不会有任何人或物。
而眼前的景物,分明跟通天塔空间一模一样,山峦树木,包括远处的通天塔。
可要说这里就是通天塔,周围的风雪,分明带了刚才那位狙击他们的元婴修士的气息。
眼下不是隐瞒的时候,灵玉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徐逆,当然,幽冥异界这件宝物,只是含糊地提了下它的作用。
徐逆沉吟许久,说道:这么说的话,情况有些复杂了。你这件宝物,应该是空间法宝。那位元婴前辈的冰雪术法,亦带了空间之力,再加上通天塔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空间说着,他也觉得头痛了,这叫什么?三种空间术法撞在一起,于是异变了?那该怎么出去?
正头疼着,无意中瞥到灵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中包含的东西让他不自觉地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问:你看什么?
没什么啊!灵玉笑容灿烂,转过身,指着远处的通天塔,我们去那里看看?
他们是在通天塔那个位置失踪的,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线索。徐逆点头:好。
废墟之内,范闲书一行三人仔细地搜索。
通天塔的本体虽然整个崩塌了,可里面的东西却保存得很完好。
书房里还有整面的书架,炼丹室里有丝毫无损的丹炉。徐正试了下,现上面存在禁制,不能挪动。想来也是因为如此,才会保存至今。
有什么现?搜寻过一遍,三人在坍塌了大半的中堂集合,双成问其余二人。
徐正答道:有点奇怪,此处东西保存得如此完好,可见禁制强大,为何整个塔身会坍塌?
范闲书缓缓点头。这正是他想不通的一点,徐正和双成没有进过通天塔本体,之前他可是一直在里面的,对塔身的坚固程度很清楚。沧海派的传承之所以能保存到现今,原因就是此处的禁制太过强大,化神修士懒得花费精力,元婴修士又破解不了。
御仙阁阁主关乾元是个志向高远的,认为势力这种进出随意的组织,无法达到屹立不倒的程度,起了建立宗门的念头,这才把主意打到通天塔的身上,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寻找破解方法。
范闲书深得其信任,对破解的情况较为了解。虽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关键,可通天塔本体的禁制却牢不可破。所以他看到通天塔坍塌,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以通天塔禁制的牢固程度,怎么可能因为几名元婴修士动手就坍塌了?
如今进了通天塔废墟,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明明里面的东西保存完好,照理说不应该坍塌的,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结果?灵玉他们的消失,是不是与此有关?
徐逆看着走在前面的灵玉的背影。她脚步轻快,浑身洋溢着欢快的气息,看着就觉得她心情很好。
这让他十分不解,忍不住琢磨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明明他们倒了大霉,进一趟通天塔,却遇到御仙阁挑事,想要自救,又被卷进了这个奇怪的空间
想什么?前面传来灵玉的声音。
徐逆猛然停住,回过神。视线所及,都被雪花覆盖,银装素裹,一片雪白,他们就站在雪地里,呵出的气都带着白雾。
灵玉转回身,突然上前两步,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你在想什么?
太过靠近的距离,让徐逆很不自在,他退后一步,方才冷淡地答道:你管太多了吧?
被这么冷淡地拒绝,灵玉却一点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你满脸心事,不就是等着人问吗?
也许是她的笑容太灿烂,可能是她的言语太直接,徐逆瞬间感到脸皮烧了起来,狼狈使得他语气更差了:程灵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按他的经验,听到这样的话,灵玉会双眉倒竖,毫不客气地讥讽回来,那他就能摆脱这样的尴尬了。可惜,灵玉没有按照他的预想演下去。
她又上前一步,仍旧维持着能够将对方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的距离,脸上带着自然而然欢悦的笑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的眉眼。
徐逆被她看得尴尬极了,想拉开距离,又觉得自己一再后退,好像怕了她似的,可不后退的话,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得他几乎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
就在他进退不得的时候,灵玉笑了,声音越欢悦:你怕什么?
我哪有怕?徐逆直觉地回答,答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听起来那么陌生。
那你脸红什么?
脸红了吗?徐逆很想伸手摸一把,幸好理智尚存,克制住了干这种蠢事的冲动。
徐逆。灵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睛里却仍然满是欢欣,她轻声问,你喜欢我,是不是?
脸颊瞬间烧得无以复加,徐逆很想像上次那样拒绝,但是,被灵玉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竟答不上话来。他一直知道,她长得极好,眉色如墨,微微飞扬,目如点漆,清亮有神,就是因为这一点飞扬清亮,显得英气潇洒。可他从来不知道,她的眼睛里,也会有水一样的温柔,就好像,在她眼里的自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是外人眼中的徐公子,不是徐正,而是徐逆,独一无二的徐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这片温柔的水色里挣脱出来,寻回了自己的理智,强迫自己转开头。
程灵玉,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自作多情吗?
听到这句话,灵玉仍然在笑,脸上满是单纯的喜悦,她伸出手,想要扳过他的头。
你干什么?察觉她的手向自己的脸靠近的时候,徐逆有些慌乱地想要退开。
别动!灵玉喝道,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脸扳过来,难道你怕了?
徐逆僵住了,感到她的手心贴着的自己的脸颊,又一次火热起来。
不可以这样,他内心告诉自己,但是却控制不了。
徐逆。灵玉看着他的眼睛,说,一个人是好是坏,对我是喜欢还是厌恶,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话,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事。所以,不是我自作多情,而是你自欺欺人。
她的眼睛里,有着从来不曾有过的认真,这种认真,使得她本就清亮如水的眼睛越深邃,像一个旋涡,像一汪深潭,让他无法挣脱地沉沦。就好像,在她清亮温柔的眼睛里,他受过的所有的伤,经历过的所有的苦痛,都被一一抚慰,复原如初。
他想起那一年,自己带着一身的伤与满心的苦涩,去了太白宗,几乎失去生存下去的信心,却最终熬了过来。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一天。那个看似自私冷情没心没肺的家伙,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现在,她捧着他的脸,直接戳破了这一层纸,看透了他的内心。尽管他冷语相对,不曾给过她好脸色。
他几乎想要回抱,承认自己的软弱,承认自己的情意,坦然相对。
可是,他不能够,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引什么样的后果。他身陷泥潭,不得脱身,如果这么做了,只会拉着她一起死。
其实,这一次在星罗海相遇,他想过与她解除同心契,如果同心契不存在,那么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哪一天他失败殒命,她也可以置身事外。
所以——
你想多了。他甩开她的手,绕过去,踏着风雪独行。
徐逆!后面她唤了一声,然后,一阵风向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