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过去就是南天了。徐逆在虚空走道前停下。从这边过去,就是神霄界。只要离开北天,北极上真宫的实力大减,想找到他们并非易事。神霄界是无梦真君的道场,有大乘真君坐镇,北极上真宫怎么也要收敛一些。
徐逆正要跨过去,却听身后的灵玉唤道:等等。
他停下来,转身看着灵玉。
灵玉低下头,半晌没动。
怎么了?
灵玉深吸一口气,抬头道:我要先去做一件事。
徐逆点点头,没有任何疑问:那我们往哪里走?
灵玉看着他,轻声道:不是我们,是我。
徐逆顿住,静静地看着她。
我一个人去。灵玉艰难地说。
徐逆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我答应了不言,已经说了,也就没那么难出口了,关于怀素的事,我要去做一个了断。
了断?怎么了断?徐逆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灵玉静默着没有回答。
徐逆也不再开口,两人被沉默淹没。
半晌,灵玉打破宁静:你有没有现一件事?
徐逆看向她。
你越来越像紫郢了。
徐逆突然冷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灵玉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我们俩,从来没有摆脱过怀素和紫郢,仿佛有一只手,在一直摆布着我们,再不愿,我们还是得走上那条路。
别拖我下水。徐逆突然喝道,你自己出了问题,那就老老实实地承认,扯上我做什么?我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那又如何?我没有摇摆不定,更没有遮遮掩掩!
看着他少见的愤怒,灵玉却露出了笑容:真难得,看到你这样。这几年,好像从来没有见你情绪起伏过。
听到这句,徐逆突然愣住了。
这些年,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起伏过?
他回溯记忆,从青锋界出来后,他好像真的不,他的情绪起伏本来就不大
徐逆,我不是故意扯上你,摊薄我的问题。灵玉静静地看着他,问题一直都存在,你越来越像紫郢,而我,必须要去解决怀素。我并不是不愿意去面对,更不是想推卸责任。我只是
只是信心不足。之前那么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走怀素的道,然而,事到临头,她害怕了。
她真的可以顺利地重走斩七情之路吗?怀素那样奸诈的人,会容许她这个后世背叛自己吗?还有不言,处处维护她的不言,在她和怀素之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怀素。这难免让灵玉有一种挫败感,在怀素面前,她是失败的。
何况,怀素的强大,许多人告诉过她。那样一个从底层爬起来,最后站在人界之巅的女修,她的能力有多强?灵玉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受了怀素多少遗泽,那么久之前,怀素竟然就已经准备了那么多后手。
怀素的强大,牢牢刻在灵玉的心中,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当她真正需要面对怀素的时候,才现自己深藏的畏惧。
她害怕,害怕怀素会把她的人生抢走,害怕自己最终斗不过怀素。
程灵玉的人生之所以那么顺利,正是因为怀素的铺陈,她怎么能不害怕?
这种感觉,如何对徐逆说出口?徐逆曾经被青索洗去记忆,成为紫郢,告诉他,会不会让他也产生这种心理?徐逆和她还不一样,他已经阴差阳错重铸了身躯,他身上留有更多的紫郢的印记,一旦他产生这种心理,会不会被紫郢所趁?
那你想要我如何?
听着徐逆说出的这句话,语气带着无法忽视的生硬,灵玉心中微微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灵玉突然道:我能向你要一件东西吗?
徐逆狐疑地看着她:什么?
剑鞘,青索剑鞘。灵玉道,你能把青索剑鞘给我吗?
徐逆直觉皱眉:你要青索剑鞘做什么?
你别管我做什么,愿不愿意给我?
徐逆顿住。
灵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就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徐逆,你看,在你心里,我不再是那个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了。
这不一样。徐逆想反驳。
哪里不一样?灵玉想要笑,却笑不出来,如果换成以前,你会不把青索剑鞘给我吗?就算我要紫郢剑,你也会给我的是不是?
我现在也可以
可以什么?灵玉追问,会把紫郢剑给我?那你问问你自己,愿意给我吗?
徐逆张了张口,却答不出来。
他想说灵玉是在无理取闹,但内心却因为这个问题而恐慌起来。他好像真的灵玉向他要青索剑鞘的时候,他几乎没有考虑就想拒绝了。他本以为,这是因为青索的信任。青索以为他是紫郢的弟子,所以信任他,希望能去上真界,再见到紫郢。面对青索无条件的信任,徐逆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灵玉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故意刁难,因为青索的所有权并不属于他,他不愿意交出去,只是考虑到青索的意愿。
但,当灵玉说到把紫郢剑给她的时候,徐逆猛然现,自己还是交不出去。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遗失了一部分记忆,但他还记得灵玉,记得自己的爱。青索剑鞘交不出去,难道紫郢剑也交不出去吗?他是紫郢剑的本体元灵转世,从这方面来说,紫郢剑就是他本身,把紫郢剑交到灵玉手上,就等于他自己一直陪伴着灵玉,这没什么好拒绝的。但是
灵玉轻笑一声:现了吗?你在本能地拒绝我,甚至连自己都被骗过去了。
现在的徐逆,好像体内存在两个自我。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紫郢。这个紫郢,和曾经在徐逆体内复活的紫郢是不一样的,除了青索剑鞘强行灌输的,属于紫郢的记忆外,另一方面,他炼虚之后,与紫郢剑本身的共鸣越来越强,他的情绪意念,逐渐带上了紫郢的特征,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灵族炼虚化灵,紫郢剑当然不会再化灵,它诞生的灵体就是紫郢本人,而紫郢又转世成了徐逆。然而,随着徐逆重新回到炼虚,紫郢剑等于同样经历了一遍化灵,只不过灵体已在,诞生出来的意念,全都归到了徐逆的身上。
徐逆信任灵玉,但紫郢剑不信任,甚至可以说是反感。以往对徐逆来说,完全不必考虑的选择,现在却会让他犹豫。
这并非因为感情的减少,而是自我的融合。
而要命的是,这个过程无法阻止。因为紫郢剑早就是他的本命飞剑了,它和徐逆之间的联系,任谁都无法阻止。除非,徐逆身死,切断本命联系,再入轮回。
所以呢?徐逆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出了问题,我也出了问题,所以呢?
所以,我要去解决。灵玉看着他,坚定地道,我要去重走怀素的七情之路,经历过考验,摒弃怀素的道。
徐逆的目光慢慢柔和下来,低声问:你还会回来吗?
如果我还是程灵玉的话。
那我呢?你说我出了问题,然后就这样转身离开?
灵玉垂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个人出问题,已经够麻烦了,两个人一起出问题,麻烦何止翻倍。
你和紫郢之间的融合,我没有办法可想。灵玉轻声说,所以,我先去解决我的问题,如果重走七情之路,可以解决我的问题,那想必也能给你一点验证。到时候,我会回来和你一起面对。
灵玉转过身:等我回来。
还没来得及动身,手臂被一把抓住,然后,她被拉过去,撞进一个怀抱。
徐逆死死地抱着她,用力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在这一刻,灵玉突然泪流不止。
徐逆还在,她万分确信,徐逆还在。
就算他变得越来越像紫郢,就算他对她的信任不再是百分百,至少他的心还在。
别忘记你说过的话。徐逆在她耳边说,你还会是程灵玉,你会回来。
是,我还会是程灵玉,我会回来。她喃喃地说,像在立誓。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另娶,找别的女人,让你永世不得安心!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
灵玉却笑,笑里泪光闪烁:我一定会回来,不会让别的女人沾你一根手指。
要是程灵玉不能回来,那我就不再抗拒,变成紫郢。到时候,我就灭掉丹霄观满门,让怀素的徒子徒孙,都给你陪葬!
灵玉没有再回答,只是紧紧地回抱他,任由眼泪落在他的肩上,浸透衣衫。
她知道,徐逆说的话前后矛盾,根本不会实现。如果他变回紫郢,以紫郢的冷心冷情,怎么会在意程灵玉是不是还在?没有恨的支撑,哪来的动力去灭丹霄观满门?何况,丹霄观与程灵玉什么关系?怀素的徒子徒孙,又和她什么关系?程灵玉不存在了,怀素才不会在乎他另娶不另娶。
但是,在这个时刻,她愿意相信徐逆的话,相信他这么虔诚地希望她回来。
徐逆终于松开了。
我走了。
徐逆没有回答,只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一步步退离,看着她再次踏入虚空走道,看着她消失在虚空中。
不知道站了多久,徐逆终于转回身,踏入了南天的范围。
神霄界,他终于回来了。
这里有他们的家,她现在不在,他要在家里等她回来。
从结界入口进去,徐逆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到初心居。
他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亲手写的字,半晌不语。
谁啊,站在别人门口干什么?阿碧炮仗一样的声音传来,看到他,突然瞠大眼,然后声音猛然拔高,剑君!
啊啊啊!阿碧连行礼都忘了,冲上来想捏他一下,想想又不敢,围着他转了好几圈,然后回身一阵风地往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剑君回来了,剑君回来了!
徐逆提了提嘴角,在心里叹了口气,踏进大门。
这个阿碧,真是几百年都没有一点长进。
剑君?仙娥出现了,她惊讶地看着徐逆,您回来了?
徐逆来不及出声,那边又有人飞奔而来:剑君?
袁复,花有溪,还有——乐宁?
徐师兄?乐宁有点不知所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喊道,你你炼虚了?
徐逆淡淡点头:乐师弟。
乐宁语无伦次:徐师兄,你怎么能炼虚了?啊,我不是说你不能炼虚,只是太快了,我完全没有准备。这实在是
乐宁是灵玉走后才来神霄界的,灵玉炼虚的事,他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了。灵玉能够那么早达到炼虚,还能说她受到无梦真君照看,所以进步飞快。成了大乘门下,怎么也要受到照顾的是不是?乐宁虽然心里酸溜溜的,但还是很快接受现实了。
现在,看到徐逆也炼虚了,乐宁无法不惊讶。剑修晋阶比法修慢,灵玉身为法修,在两千岁前炼虚已经够惊人了,徐逆居然也炼虚了?这实在是
乐宁心里五味俱全,既觉得欢喜,又升起淡淡的嫉妒。
化神之前就算了,为什么徐师兄化神之后修为进步都这么快?这让他们这些同门怎么活啊
等乐宁回过神,一干人已经进屋了,他急忙跟了过去。
剑君,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真人出门找你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仙娥道。
徐逆淡淡道:我知道。
知道?仙娥狐疑。这话什么意思?如果他们俩遇上了,怎么灵玉没跟他一起回来?
她现在有事要办,所以暂时不会回来。
哦。仙娥松了口气,这么说,他们俩确实遇到了?
我家主人去哪了?阿碧追过来问。
徐逆摇摇头:你不必知道,时候到了,她自然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