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郢和观复消失了好久,周若瑾和叶一舟一直维持着张大嘴的状态。
他们俩一定是脑门撞坏了,才会出现幻觉的!
片刻后,叶一舟还是忍不住问了:周师兄,你说,剑尊怎么就没生气呢?
我怎么知道?周若瑾比叶一舟更茫然,我是半路入门的,你是直接被楚剑君收为弟子的,难道不是你更清楚吗?
叶一舟道:我入门的时候,剑尊早就不在了。换句话说,他也没见过之前的紫郢。
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茫然不解。
先不提资质什么的,就说观复心心念念想着见情人,剑尊就不该看上他啊!北极上真宫走的是无情道,什么叫无情道?整个北极上真宫,不管男女,全都打光棍!
不止如此,他们对待同门朋友,感情都极淡,将自己一颗剑心修得如同铁石,这才是北极上真宫的道。
像观复这样的算什么?难道他要打破北极上真宫的传统,找个道侣双宿双飞吗?
周若瑾不由地想起,那位与他在小清都并肩作战的人。
而叶一舟,却想到青锋界。
两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在同一个人身上打转。
片刻后,周若瑾轻咳一声:叶师弟,我们一同守卫于此也有好几百年了,是吧?
叶一舟漫不经心唔了一声。
相处这么久,怎么说都有点同门情,对吧?
叶一舟斜眼看他:周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若瑾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我要是说了什么不合宜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如何?
叶一舟扬了扬眉。
叶师弟?
叶一舟有点无奈:说吧!
相处了几百年,就算感情再淡,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周若瑾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过来。两人蹲在冰原上,周若瑾轻声问:剑尊与那位是不是那个关系?
叶一舟眯起眼,盯着他。
话都说出口了,周若瑾也就敞开说了:当年在小清都里,那位还未回归,我听她的意思,剑尊的转世,似乎与她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叶一舟声音冷下,周师兄,有些话不能乱说!你对剑尊还有没有尊敬之心了?
周若瑾提高声音:我没有乱说!小清都的事,我们那么多人亲眼看到的!
住口!叶一舟低喝,就算你亲眼看到了,也作不得数!
可是
你要再说下去,我就上报了!叶一舟打断他的话。
周若瑾无奈嘀咕:都说好了,不合时宜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呗!
叶一舟被他气到了,僵着脸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低喝:周师兄,你想说什么?剑尊转世出了差错,难道你还要四处宣扬吗?就算他们以前真是那种关系,以后也不可能了。剑尊走的是无情道,懂吗?
关于那件事,其实叶一舟知道得并不多,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些传闻。可他身为上真宫的真传弟子,当然知道,这种事话不能传出去。
剑尊那一世,已经出了差错。他们这些弟子,难道还要给他添麻烦吗?
其实,叶一舟感觉也怪怪的。原本以为,剑尊只是之前出了差错,现在已经拨乱反正了,可听那个结丹小子说,他们同去沧溟界收徒,又好像有什么牵扯
那可不一定叶一舟的反应这么激烈,周若瑾没敢继续说下去了,只在心里嘀咕。他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广乐天的情形。
那个没有回归的剑尊,抱着她的时候柔情脉脉,看起来那么真诚,难道回归之后,真的就这么消失了吗?周若瑾不相信。他半途入门,与叶一舟这样的弟子不同,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如今见了观复,那个念头怎么也抹不去了。
今日的观复,与那日的剑尊,何其相似?剑尊会收他为徒,不正说明了一些问题吗?
萧煜急急地走进来:师尊。
紫郢指了指观复:这是为师新收的弟子,你安排一下吧。
是。萧煜心想,剑尊已有数万年不收弟子,究竟是何等人物,让剑尊又起了收徒之心?
他向观复看去,神识一扫,下巴差点掉下来了:师尊?
开什么玩笑?这么烂的资质,这么杂的剑气,就是剑尊千挑万选的徒弟?
紫郢抬起头,注视着他。
萧煜及时想到个理由:徒儿想问,可要举行拜师仪式?
紫郢道:过后在你们师兄弟面前拜师就可以了,无需仪式。
是。萧煜躬身行了礼,对观复道,小师弟,请随我来。
观复对紫郢抱了抱拳,沉默地跟在萧煜身后,踏出殿门。
萧煜带着他,在庭院间穿行。
离开一段距离,萧煜问:小师弟怎么称呼?
晚辈名观复。
萧煜道:你是师尊新收的弟子,就别自称晚辈了。我姓萧,名煜,如今上真宫排行最长,你唤一句萧师兄就是。
啧,这么烂的资质,他走路上,连一眼都不会看,如今竟成了他的师弟。要是让那些剑修天才知道,还不呕死?
是。
师弟你是哪界人士?似乎不是上真界的吧?
萧煜问了好些问题,把观复的来历掀了个底朝天,还是一头雾水。
完全没有特殊之处啊,师尊到底想干什么?
几天后,观复在上真宫诸位剑君的见证下,正式拜师。
从这天起,观复就成了一盏闪亮亮的明灯。这些剑修天才天之骄子们,个个盯着他,想知道这位小师弟,怎么能凭着这么烂的资质这么杂的剑气,获得剑尊青眼的。
观复好像什么都没现,沉默着做自己的事。紫郢让他废了先前修炼的剑法,他废了。紫郢让他去洗剑池洗去剑心的杂质,他去了。紫郢让他从最基础的剑术开始学起,他学了。
随着观复一步步提升剑术,一口气冲进元婴期,迈向化神,剑君们终于对他有所改观。
这位小师弟资质是挺烂的,可意志着实坚定。而且,他在剑术上的悟性极佳,足以弥补他资质上的不足。若是细心教导,熬过化神,资质的影响没那么重要,说不定真的能赶上他们
冬去春来,谢瑜君在自己的门板上,再次添上一画。
一二三四不知不觉,门板上已经划了二三十个正字。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瑜君。她听到唤声,转头看去,灵玉朝这边走来。
师父。她连忙见礼。
与诸位师兄师姐不同,谢瑜君始终不习惯唤她为帝君。刚入门的时候,她很疑惑,为什么师兄师姐们不叫师父,要叫帝君呢?这个称呼,别人叫就算了,自家弟子也这么叫,不嫌太生分了吗?
柳西燕这么懒洋洋地告诉她:谁让你家师父的名号太响亮了呢?连自家弟子都被她的霸气折服了,还是唤帝君顺口些。
师父?霸气?
谢瑜君总觉得,自己看到的师父,和他们看到的不一样。明明师父是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哪里霸气了?
比如现在,师父笑起来总是这么如沐春风。
陪为师走走。
是。
谢瑜君跟在她身后,从观门出去,一路溜达下去。
丹霄观很小,但是周围地界很大,风景极佳。蓝天绿水花林清风那是纯粹的天然的美。
谢瑜君总觉得,会把自家道场布置成这样的师父,内心是个柔软的人,而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心狠手辣,霸道自我。
觉得明尘界如何?
她听到灵玉的问题,回神答道:回师父,弟子觉得明尘界很好。
丹霄观呢?
也很好。
为师待你如何?
师父待我如同己出。谢瑜君说这句话时很真诚。她自小没了母亲,不知道母亲该是什么样的。她想,如果有的话,也不会比师父更好了。
同门呢?
师兄师姐们待我极亲近。
灵玉在一株花树前停下,侧身笑问:既然这么好,你不离开可好?
谢瑜君怔了怔,沉默下来。
怎么,不好?
今天的师父好像有点不同,似乎一心想要问出答案。
谢瑜君顿了顿,答道:徒儿不管去了哪里,都会回明尘界的。
灵玉的笑收了起来,望着她的目光幽深:所以,你还是要去找他?
谢瑜君低下头。
本想沉默以对,可在师父这样的目光下,谢瑜君的心有点泛酸,犹豫之后,轻声道:师父,徒儿不知道断情绝爱是什么感觉,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不做的话,一生都不会忘记。
灵玉收回目光,抬头看着灿烂的花树:在你心中,难道就如此重要,比仙途更重要?
谢瑜君认真地答道:这个问题,徒儿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放弃。
如果大道和观复放在你的面前,你会如何抉择?
谢瑜君张了张嘴,露出困惑的表情:师父
回答。灵玉的神情很严肃。
谢瑜君想了想:徒儿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择其一。
灵玉漠然道:我之道,是绝情之道,你若接受传承,总有一天要面临选择。
谢瑜君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师父,徒儿现在回答不了。
怎么,难道一个仅仅相处十几年的人,比你追逐几百年的仙路还要重要?灵玉的声音带了一丝厉色。
不。谢瑜君直觉摇头,这并非谁更重要的问题,而是,徒儿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做这样一个选择。师父您曾说过,大道无形,既然无形,那就是没有束缚的。既然大道没有束缚,为何要用大道捆住自己,给自己做一个囚牢呢?徒儿修为不足,也许这些话在师父听来极为可笑,但,师父您也说过,仙路要自己一步一步去走,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徒儿不敢妄言。也许有一天,徒儿有了师父您这样的修为,可以解答这个问题。
灵玉仰着头,看着高高的枝头上,花瓣一片一片地飘落。
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师父?谢瑜君略带惶恐的声音传来。
灵玉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露出笑容:所以,束缚住我的,并非大道,而是自己?
师父?!
灵玉转回身,对她道:你去吧。
谢瑜君略一犹豫,问:师父,您不会阻止徒儿离开的,是吗?
灵玉淡淡道:我丹霄观,从来不勉强弟子。
她的弟子中,不是没有人走双修之道。便是走了双修之道,她也不会责备。道的选择,要看自身,强压着没有意思。
只不过,选择了双修之道的人,都会自觉离开。有的人会坚持去寻找自己的道,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做到。
如果谢瑜君做到了,也许她就开创了丹霄观的先河。
时间继续向前。
一年又一年,谢瑜君门板上的正字,又多了六七十个。
一次漫长的游历归来,她闭关冲击化神。
相对于丹霄观诸多弟子而言,谢瑜君的资质可以说很差。不过,放在所有修士中,亦能算是中流。有大乘修士指点,有高阶妙法修炼,还有顶级的灵脉上好的丹药辅助,她自己争气的话,完全可以迈过这一关。
数年后,天劫落下,谢瑜君化神了。
谢师父多年教诲,师父的再造之恩,徒儿此生不忘。
谢瑜君很清楚,如果没有灵玉,别说化神,她连元婴都迈不过去。
看着跪在面前,毕恭毕敬的少女,灵玉脸上露出淡笑:起来吧。
谢瑜君站起身,恭敬垂头,等待她的训示。
而灵玉,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如果你要去,那就去吧。
谢师父。谢瑜君再次跪下来,叩头行了大礼。
然后,她站起身,脚步坚定地踏出了殿门。
北极上真宫。
紫郢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弟子:你当真要去?
是。观复如此答道,请师父成全。
如果为师不成全呢?
观复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弟子求师父成全。
紫郢闭了闭眼,抬手摆了摆。
谢师父。观复认认真真地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