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府是东陵重镇,也是东陵唯一可以媲美上雍的繁华城市。这里还是流云会总会的所在地,自然也就奠定了这里必定是一个商业发达的城市。比起上雍,从南方渡江而来的各种货物可以直接在这里运往北方各地,反之亦然。所以走在安明府的大街上,虽然看不到上雍皇城那么多的达官显贵,但是来往的商人却更多了。而且很明显的能够感觉到,这里的寻常百姓看起来过得比上雍天子脚下的百姓们更好。
不过,这是从前。从两天前开始这座城池也开始有些躁动不安起来。究其原因,自然事因为流云会了。流云会在安明府的分量绝对称得上是跺一下脚安明府都要晃上几晃来形容。如今突然传出流云会内部亏空几千万,流云会首卷走了会中所有的银两,不仅是整个安明府的商界,就连普通百姓都开始不安了。
夜色中,陆离和谢安澜手牵手漫步在安明府的街道上。安明府的夜晚看上去比上雍更加明亮繁华热闹。接头来来往往都是用过晚膳出来闲逛的百姓和做生意的商人。谢安澜身上披着一件暗青色的披风,陆离穿着一件深色的大氅,看上去绝对低调的衣着也无法掩盖住两人出色的容貌。叶盛阳和叶无情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并不去打扰两人。毕竟谢安澜的武功十分不错,陆离也并不是真的全无自保之力。他们这样跟的太近了反倒是耽误人家夫妻相处。
谢安澜抬起头,天空突然飘落了点点雪花。举头看向天空,被各种灯火照的明亮地夜色中,细碎的雪花在空中慢慢飞扬。
谢安澜伸出手来接住了一粒细雪,笑道:“下雪了,没想到今年竟然这么早就下雪了。”如果是肃州的话,这个时候早就该下雪了,但是雍州这地方其实一年到头也未必就一定会下雪的。
陆离伸手握住她的指尖轻声道:“也不早了。都冬月初十了。”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我们好像错过了宇文纯的婚礼。”
陆离含笑摇头,道:“皇帝陛下身体不适,夫人觉得宇文纯还有心情举办婚礼么?”宇文纯本来就不想跟东陵公主联姻,还是一个假公主。如今皇帝病重,多好的拖延理由啊。哪里还会有什么婚礼。
谢安澜这才恍然,也对。这么说起来他们好像还帮了宇文纯一个大忙呢。
陆离撑开身上的大氅挡住谢安澜头顶不让雪花落在她头上,道:“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谢安澜含笑点了点头,其实这点小雪根本碍不着什么事。没见这满大街的人们脸上只有见到今年第一场雪的欢喜,却很少有人躲避或者去找雨伞之类的东西么?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这场雪只怕下不大。
两人走近了街边的一座茶楼,现在时间尚早所以茶楼里也十分的热闹。大堂里客人们坐着喝茶聊天,伙计勤快地满堂跑着替需要的宾客续茶。伙计十分有眼力的将一行四人迎上了二楼,笑道:“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吧?两位运气可真好。刚来咱们安明府就下雪了。”
谢安澜好奇道:“为什么下雪了就是运气好?”
伙计笑道:“这位夫人有所不知,咱们安明府最出名的景致便是那寒江照雪。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不少文人雅士特意来安明府小住,就是为了能欣赏到那难得一见的美景。可惜咱们这地方一年到头也下不了两次雪,许多人都是乘心而来失望而归。两位刚到安明府就下起了雪,可见是运气好。”
在伙计安排的位置坐下来,谢安澜笑道:“可我瞧着雪像是下不大的模样啊。”
伙计自然也是随口那么一说,听谢安澜这么说也不为难,笑道:“就算看不到寒江照雪,咱们安明府还有许多别的美景,定然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谢安澜也不是故意想要为难人,含笑点点头点了几样差点便让伙计退下了。
从窗口朝着外面望去,外面整条街上都是华灯高照,人潮涌动。就连叶无情也忍不住道:“这安明府倒是比上雍还要热闹一些。”
谢安澜笑道:“上雍皇城里,有权有势的人都住在内城,虽然显贵却未免有几分清冷。就连商人都有固定的地方居住,安明府却没有这些规矩,商人豪富,这安明府最多的便是商户,怎么能不热闹。安明富,上雍贵,自然也不是假话。”
陆离望着外面的街道,却是若有所思。
谢安澜看着他,轻声问道:“在想明天的事情?”
陆离微微点头,道:“流云会的事情,到底太过繁琐了。希望年前能够处理完。”
谢安澜也明白,如今上雍皇城的局势微妙,他们离开上雍时间太久并不是一件好事。如今暂时是不用担心昭平帝针对睿王府和西北军做什么了。但是百里家和东方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谢安澜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陆离蹙眉,正想要拒绝。谢安澜道:“苏梦寒既然将流云会的事情托付给我了,我自然要尽一份力。更何况,你如今为户部尚书,再亲自掺和流云会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朝廷并没有命令禁止官员家中经营一些商铺,毕竟就连皇家都有自己的产业。但是如果一个掌管财政的户部尚书手中捏着一个偌大的流云会,就不得不让人怀疑陆离这个户部尚书会不会假公济私了。
陆离道:“夫人出面和我出面,有什么区别?”谁也不会将他们分开对待。
谢安澜笑道:“至少朝堂上那些人抓不到什么小辫子。”
陆离摇头道:“这对夫人不好。”
谢安澜道:“你是说名声么?你会因为我执掌流云会就休了我么?”
陆四少眼神凉飕飕地扫了她一眼,谢安澜也不害怕笑眯眯地道:“这不就结了,我要做什么还要那些老古董同意不成?东陵哪条法律上也没说,身为女子或者官员夫人经商就必须要被休了或者抓去沉塘啊。”
“不可胡说。”陆离瞪了她一眼沉声道。
谢安澜耸耸肩,“反正皇城里那些官夫人大概没几个敢跟我来往了,我也懒得看她们的脸色。既然做不成循规蹈矩的贵夫人,咱们就不要走寻常路了吧。”陆离道:“夫人从来没有走过寻常路。”
谢安澜双手托腮,傲然道:“那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跟庸才解释。”
陆离点点头,反正他也没有走过寻常路,他反对只是担心青悦的身体而不是不愿意让她接手流云会。
“夫人明天随我一起去,但是…孩子出生之前,所有的事情还是为夫代劳吧。”也就是说,谢安澜只需要在需要她出面的时候露个脸就可以了。真正的事情还是由陆离来做。陆离有信心,在孩子出生之前他就能够从新构建起流云会的运转体系。等到孩子出生之后,谢安澜接手流云会也不会花费多少力气。
见他神色坚定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谢安澜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是她爱给自己揽事儿,而是她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能够闲得住的人。最近什么事情都让陆离一个人做了,她当真是百无聊赖得很。前世因为总是有各种惊险刺激的事情,一年到头四处浪,倒是不觉得无聊。如今这突然真的闲下来了,特别是陆离分明很忙却还不肯让她插手,她就觉得无聊了。另外,陆四少虽然是个什么都通的天才,但是谢安澜也还是担心他事情太多会不会过劳死啊。
就在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赏雪的时候,楼下的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叶无情立刻站起身来侧耳倾听,朝着谢安澜等人摇了摇头,“不像是习武之人。”
果然,片刻后一大群人涌了上来。来人的身份却是让在座的宾客都忍不住大吃一惊。原因无他,上来的人除了跟班随从之流,剩下的全部都是穿着清一色官服的朝廷命官。大到从三品高官,小到六七品的小官一个不缺。这些人都是一副衣冠楚楚神色肃穆的模样,一上来就惊得许多宾客都忍不住站起身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却见那些人在楼上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坐在窗口的四个人身上。这四个人之前也吸引了不少人瞩目,毕竟难得一见的俊男美女总是容易吸引目光的。但是却也并没有太过的人放在心上,毕竟安明府是一个商业繁荣的城市,每天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却见那为首的中年官员整了整衣冠,快步走了过去对着那一桌恭恭敬敬的一揖,“下官安明府知府蔡忠,见过陆大人。下官不知陆大人驾临,迎接来迟还请大人赎罪。”
二楼上的宾客顿时哗然,这位安明府的父母官可是从三品的官员,能让他如此恭敬品级至少也是个正三品甚至更高才对的。
跟在蔡知府身后的官员们也连忙过来,“下官等见过陆大人。”
“蔡大人不必多礼。”淡淡的仿佛有些清冷地声音在楼上响起。有人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却见说话的竟然是那个看起来刚刚及冠的年轻人。而不是原本他们想象中那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
蔡知府似乎松了口气,道:“陆大人驾临安明府,下官等人本该到城外迎接才是。让大人屈居客栈实在是罪过,下官已经命人备好了别院,不如请大人和夫人移驾?”
陆离道:“蔡大人不必劳烦,本官来安明府是为公事。不日就要离开,就不必兴师动众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陆离既然这么说了蔡大人自然也不能多少什么,只得应了。
陆离见他还有几分不安的模样,才又开口道:“朝廷和本官都知道,这次的事情与蔡大人无关。蔡大人坐镇安明府劳苦功高,往后还要辛苦了。”
闻言,蔡知府这才松了口气。在自己的管辖地出现了这种篓子,这些日子蔡知府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心中不知道将流云会和苏梦寒骂了多少遍。陆离虽然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但是安明府距离上雍不远消息自然是灵通。这位年轻的户部尚书不仅手段了得,背后的靠山也硬实的很,有了他的这句话,自己至少暂时是不用担心什么。
突然来了这么一大群人,这茶自然是喝不下去了。陆离三言两语大发了仿佛还想要送他们回客栈的一群官员,便拉着谢安澜起身下楼了。一大群身着官府的官员陪着几个身穿常服的人回客栈,真让他们送回去了,明天那客栈他们也不用住了。
谢安澜忍不住低声笑道:“陆大人,我终于感觉到你确实是朝廷大员了。”这待遇,小虾米和大官儿的差别何其明显啊。
陆离淡淡瞥了她一眼,“夫人放心,为夫还会继续努力的。必定不会让夫人面上无光。”
“可别了…您还是稍微缓一缓吧。”你再这样努力下去,让别人怎么活啊。
陆离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听夫人的。”
等到一行人离开,安静了半晌地茶楼上立刻炸开了锅。
“那是什么人啊?该不会是什么皇亲国戚吧?”那模样,那气度,说是皇亲国戚还真的没人不信。
有人消息灵通,悄声道:“听说…朝廷派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来处理流云会的事情。那位新的户部尚书好像就是姓陆。”
“户部尚书?二品大员?”有人惊骇,“这也太…太年轻了吧?”何止是太年轻,这个年纪的读书人绝大多数都还在考秀才考举人的路上奋斗呢,这位竟然已经成了二品高官。他是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当官的么?
“这个么…谁知道呢?”或许有的人就是如此的得天独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