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鹿晓跟协科的公关部文案组成员保持着联系。
鹿晓的工作主要是用自己的文笔所长,把她知道的知识折换成最通俗易懂的浅显文字,一点一点地把公关部的信息埋进消炎弥补的网络世界中。
没有理论延展性的舆论是粗暴而又短暂的,比如明星出轨,一经爆发,除了全民找茬找证据就只剩下无尽的诽谤和谴责,等到双方声明一发,这瓜也吃得差不多了。而在全民在八卦桃色新闻的时候,协科的文案组已经悄悄埋下后续的非粗暴引燃点:
自闭症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曦光项目在做什么?
全球的自闭症研究进程走到哪一步?
以及更为敏感的——陆天倾女装癖究竟是不是“变态”。
这些问题现在丝毫不引人注意,因为全民都沉浸在发掘八卦的热情中,但是在吃瓜群众“瓜凉茶尽”后,局面会大有不同。
在未来,协科需要更加持久的话题度来弥补之前的丑闻带来的负面影响。而法律,人情,社会规则的人文关怀等争论会带来高质量争论点,引发更加高质量的话题,这些综合在一起,会让协科的股票能够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回升。
对于协科公关部和鹿晓来说,这都不是一次澄清,这是一次绝地反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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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椅子并不适合办公。
鹿晓一直低垂着头敲击键盘,不一会儿,颈椎就疼得快要断裂。她左顾右盼确定这一层楼里几乎没有医务人员和家属会走动,于是干脆把笔记本放在椅子上,自己席地坐在走廊的地面上,把椅子当成了一张临时办公桌。
不知不觉,时间流走。
文科之魂彻底觉醒的鹿晓打字正酣,开足十成十的马力噼里啪啦光速敲击键盘,最后一击回车一气呵成!她恣意伸了个懒腰,却不想,指尖在空气中遇到了阻碍——她好像戳到了什么东西。
鹿晓彷徨回头,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顿时站起身来窘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见您……”
她保持跪坐姿势太久,一站起来,痛得眼泪差点出来。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衣着优雅的中年女人,对着鹿晓温和道:“是我没有出声的关系。”她看了一眼鹿晓瑟瑟发抖的腿,“小姐是在工作么?”
鹿晓红着脸揉腿:“嗯,工作比较忙。”确切说是比较烦人……
中年女人说:“地上凉,容易着凉。我儿子的病房里有一张书桌,你可以到那里办公。”
鹿晓摇头:“不用不用。我要探望的人也在这一层……”
“真的不用吗?”中年女人挽留。
她有一双温柔的眼睛,一笑起来,眉眼间就会遍布细细的笑纹。
鹿晓在她的目光下觉得莫名难为情,于是手忙脚乱地把刚才乱涂乱画的草稿和笔记本一股脑儿塞进包里,匆匆朝女人笑了笑道别:“谢谢您,我已经完成了,马上就走了!”
算算时间,距离刚才她到时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离预计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不到。鹿晓在经过郁清岭房间的时候放缓了脚步,踮着脚尖,病房的观察窗口探望。
病房里依旧一片漆黑,什么动静都没有。
郁清岭显然还没有醒。
鹿晓在病房门外饶了两圈,只觉得肚子空空,果断决定下楼觅食。
她没有看见的是,就在她在郁清岭的房门口张望的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中年女人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等她进了电梯,中年女人才收起了表情,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喂,于医生吗?我是晋雅。”中年女人笑起来,“对,我回国了,不放心就来看一看。”
她的目光落在鹿晓消失的方向,温婉的眼睛里流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有个事情我想向您求解。”中年女人低笑起来,“我在医院的走廊上啊,发现了一个女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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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晓刚刚在医院外的咖啡厅点了一份简餐,一顿狼吞虎咽,一天的惊慌总算是平定了一点点。那时,距离郁清岭的基础睡眠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鹿晓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
鹿晓接通电话,林简的声音从电话那一端响起:“鹿晓,经济频道在放协科记者招待会……”
鹿晓微微诧异:原本以为传统媒体会更加之后,现在效率还挺快啊……
“啊啊啊啊——”电话那端的声音忽然切换成了男声,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鹿晓认得这个声音,是“我家有个动物园”的程序员兼客服瓶子。
鹿晓:“……是瓶子吗?”
瓶子在电话那端兴奋嚎叫:“鹿老板!本来我以为的你只是个任性的土豪,结果你特么的真的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啊啊啊啊——来吧,伸出您粗壮的大腿,小的一!生!一!世!跟!你!混!”
鹿晓:“……”
电话里发出一阵喧闹,还有撞裂声,最终归为平静。
林简脆生生的声音又重新出现:“鹿晓,你应该很忙,我长话短说。就两件事,第一,我们的游戏雏形已经完工,1.0版随时可以测试。第二,我这几天在天倾所在医院找了点人打听,天倾今天下午已经出院回H市了。”
林简的声音渐远:“喂,你们轻一点啊,别真压骨折了,再找个程序员很贵的。”
鹿晓:“…………”
林简重新回归:“听说在天倾住院期间,有很多律师往来病房。根据不可靠消息,天倾的母亲可能会在未来带天倾去你们当地报警,我想提前出院跟这个也有关系。你们要小心。”
鹿晓闻言一震。
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对着电话真诚道:“谢谢你,林简。”
自从接手蓝脚工作室变成蓝象工作室,她其实只发过一个月的工资,就连办公室也是最近才装修完毕。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新建立的小团队,却在曦光事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的身旁,就像他们已经是很久很久的搭档,对彼此深信不疑。
“客气了。”林简在电话里咬牙,“是我们要谢谢你,把我们从那个傻逼项目组带出来。”
“噗……”鹿晓忍无可忍笑出了声。
她对林简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柔软的肩膀扛起一票不成熟的技术员的小女孩,只记得她做事比长相要干练许多,没想到她也有这么跳脱的时候。看起来真是对之前的项目主管也是积怨颇深啊。
“等事情结束了,来H市聚餐吧,土豪请客随便吃。”
鹿晓想了想,许了个最实际的愿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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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两个小时后,鹿晓打包了一份粥回到医院。
夜晚的医院是在太安静,鹿晓的鞋跟不可避免地敲击出声响。她走得心惊胆战,每走一步都像是游走在海边的烈火鸟,活生生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走出了沼泽地的感觉。
正当她深一脚浅一脚前行的时候,迎面又撞上了之前那个打扮斯文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把鹿晓的古怪模样尽收眼底,先是一愣,倏地又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
鹿晓忙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高跟鞋声音那么大所以……”
中年女人的目光先是落在鹿晓的高跟鞋上,很快就转到了她的眼睛:“夜晚的医院原本就安静,而且这一层住的人很少,没关系的。”她看了一眼鹿晓手里的粥,问,“给病人的粥?”
“嗯。”鹿晓点头。医院的食堂早已经关门,想到郁清岭睡了漫长的一觉应该已经饥肠辘辘,她刚才特地去外面买了一点清淡的粥。
“给男朋友的?”中年女人问。
“……嗯。”鹿晓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只是觉得有些异样,却又有些捉摸不透。
中年女人的眼里闪着鹿晓不明白的光。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眼中的光芒越发难以捉摸。“病人晚上喝点粥,确实是很好的。”她说,“我先回家了,时间不早了,今晚要麻烦你了。”
“……嗯——嗯??”
她的话音刚落,就与鹿晓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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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晓带着一肚子狐疑继续缓慢前行,数着门牌号走到了郁清岭的病房。她看见了门缝透出来的温暖的光亮,顿时再多的疑惑都消散一空了。
她轻轻推开门,门缝里的光亮顷刻间披洒在了她的手腕上。
病房里,郁清岭果然已经醒了过来。他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病服,正倚靠在病床上,手里捧着一个PAD聚精会神地操作着,俨然已经是一副工作状态。
“郁教授……”鹿晓小声开口。
郁清岭从PAD上抽开了注意力,抬起头,眼里仍然带着一点迷茫。然后他看见了局促地站在门边的鹿晓,顿时那点雾气就一扫而空,笑意冲破了阻隔,整张脸透出了亮色。
“鹿晓。”郁清岭露出微笑,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小惊喜。
“您怎么样?”鹿晓放下手里的粥,凑近去看他的额头。她一凑近,就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药水的气息,顿时又记起了上午的血流如注,心也跟着哆嗦。
郁清岭乖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鹿晓倾身贴近,拨开自己凌乱的刘海。鹿晓今天穿了一条细花的连衣裙,此刻那些繁碎的小花就在他的眼前缭绕,太近了……他也有一点点无措。
这并不是反感。
也……并不全然是不习惯。郁清岭沉着地分辨其中微妙的区别,越是感受,越发觉得有一丝陌生的焦躁正在身体里蔓延。特别是,鹿晓的身上带着一点点微妙的热气,明明若有若无,抓不住却仿佛能闻见。
“郁教授?”鹿晓查看完毕了伤口,退了开去。
那些微妙的触觉顿时远去,郁清岭感觉到一点失落。他决定挑个刺,于是看着鹿晓的眼睛道:“不是说好,不说‘您’吗?”
鹿晓:“……好。”她叫惯了还真是一时半会儿很难改。
郁清岭沉默一会儿,得寸进尺:“也不要叫郁教授。”
鹿晓一愣:“那叫什么?”
郁清岭也跟着发怔。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日常生活中所有人似乎都称呼他为郁教授,或者郁清岭,在家里……他想象出鹿晓叫清岭的模样,发现其实比郁清岭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发呆?
鹿晓发现了秘密,顿时觉得窘迫一扫而空。他竟然也有想不通的事情吗?
“那个……要喝粥吗?”鹿晓换话题。
“嗯。”郁清岭答。
鹿晓拆了粥,用手温试了试温度,用勺子舀了一小勺粥,送到他的口边。她原本以为郁清岭会挣扎,毕竟作为一个男人被人喂可能会有点损尊严,不过没想到郁清岭顺从地张开了口,一口把粥咽了。
鹿晓:……
鹿晓被萌到了。
其实原本还有点生气,他早晨的行为太过鲁莽了,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多少郁闷也都烟消云散。她就这样一勺一勺喂着听话的郁清岭,直到那碗粥见了底。
鹿晓带着欢畅的心情扔包装,结果,赫然发现垃圾桶里已经扔了一份外卖的包装盒。
“你……吃过晚餐了?”鹿晓干巴巴问。
郁清岭点点头。
“那刚才那份粥……”没把你撑着吗???
郁清岭眨了眨眼,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淡淡的影子,露出罕见的心虚表情。
鹿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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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笨蛋。
鹿晓扔了外卖盒,坐到他的床边,想要伸手戳戳他的胃,却没有想到郁清岭抢先了一步拦截住了她的手。他笑起来眼睫弯弯,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小得意,两只手指勾住了她的食指和中指,还轻轻晃了晃。
鹿晓顿时血液上涌,面红耳赤。
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知道,这是郁清岭理解的亲吻的意思。
在他还没有表白之前,她就已经这样被“亲吻”了很多次了,而她本人却一无所知——被莫名占便宜好久的鹿晓同学面红耳赤,还有一点牙痒痒。
鹿晓盯着郁清岭的一脸满足的小表情,顿时恶魔上心头。她反手勾住了他的指尖,俯身向前,对着他还泛着晶莹的唇轻轻贴了上去。
郁清岭的身体一僵,本能地向后退,却撞上了身后的床板退无可退。
已经恶魔上脑的鹿晓整个身体贴上了郁清岭的胸口,唇覆盖上他的唇,心跳已经激烈得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她嗅到了他的鼻息,短促的慌乱的呼吸就在她的脸上,嘴唇上还带着一点点粥的湿润,柔软得一塌糊涂。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要……伸……舌头吗?
菜鸟鹿晓感觉自己庞大的理论知识库无法转化成实际,理论上女方应该“嘤咛”一身继而全身无力瘫倒在男方怀里,可是她现在只感觉到骑虎难下带来的洪荒之力快要把身体撕裂了!
“唔……”郁清岭低喘。
“……”鹿晓。
那个,好像反了?
僵持的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
鹿晓松开了手,狼狈地从郁清岭身上退开身体。
郁清岭还有一点气喘,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鹿……”
“很晚了我回去了!”鹿晓一把抓起背包,仓皇败走,“对了协科已经开过记者招待会了,接下去应该会有相关措施所以你不用担心了你晚上别工作了我明天再来看你今天先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啊!”
不等郁清岭有所反应,鹿晓逃窜出门。
冲动是魔鬼啊!踩着高跟鞋的鹿晓在走廊上捂脸狂奔。
……
两分钟后,鹿晓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发呆。电梯就在距离她五米开外的地方,可是就在她和电梯之间赫然横亘着一道锃光发亮的铁栅栏门。铁栅栏门上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清晰写着:住院部探视时间:7:30—21:00。
鹿晓的脑海里终于明白过来那个斯文的中年女人那句“时间不早了”是什么意思。
她后悔得想要挠墙:为什么要作死去调戏郁清岭!现在她还有什么脸回去病房啊啊——
……
-
鹿晓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确定整个住院部楼道像是一个囚牢,绝对没有出口,终于还是死心折回到郁清岭的病房门口。她叩响房门,感觉自己像虚弱的骆驼。
“你回来了。”郁清岭说。
“……嗯。”鹿晓的声音细若蚊呐。
“廊道门关了?”郁清岭问。
“……嗯。”心虚的鹿晓。
郁清岭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刚才的狼狈,他的目光在病房里转了好几圈,目光落在了沙发上,然后他掀开了被子,从柜子里找了一床毛毯,放到了沙发上,自己坐上了沙发。
“不不不用了!你是病人。”察觉到了郁清岭的意图,鹿晓慌忙阻拦。
郁清岭道:“我睡了很久了,多余的睡眠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可是……”
“洗手间在那边,”郁清岭伸手指阳台方向,“不过,储物柜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具,但是没有换洗的衣裳。”
“……好。”
鹿晓清楚,郁清岭并不是那种懂得人情来往的性格,一旦做出了决定的事情,其实很难更改。她顺从地去洗手间简单做了简单的洗漱清洁,出来时才发现病房里已经关了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郁清岭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PAD,像是在看书。
鹿晓还是有点脸上发烧,于是轻手轻脚地上了病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过了一会儿,郁清岭把小夜灯也关了,整个房间瞬间进入了一片黑暗。鹿晓缩在被窝里,呼吸打在温暖的被褥上,一点一点吹拂着她自己的眼睫,明明很安静,却又莫名觉得旖旎。
大概是——占过便宜后……心特别浪吧?
文学博士鹿晓自暴自弃地想。
她盯着沙发上那个安静坐着的轮廓,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忍不住好奇,这样的夜里,他在想什么呢?他也会在回想刚才那个手忙脚乱的吻吗?
鹿晓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郁清岭的“八千万细菌交换论”,顿时更焦躁了。
——他会反感吗?
……
明明疲乏到极致,鹿晓却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八百遍,她试探性地出声:“郁教授?”
“嗯。”寂静中,清醒的声音。
鹿晓捂着脸豁出去:“刚才……肯定不到八千万的细菌交换。”文学博士鹿晓用可怜的知识做理论支撑,“……顶多四千万,不,可能只有两千万。”
毕竟我们没有伸舌头。
鹿晓在心里补充。
“好了我睡了,晚安!”鹿晓不等郁清岭回答,蒙上了被子。
这下心安了,不一会儿,她就坠入了梦想。
宁静的夜。
郁清岭坐在沙发上,听见鹿晓的呼吸渐渐均匀。他知道她已经睡着了,如果此刻有照明,他大概可以看见她微圆的脸和柔软的表情,不过即使一片黑暗也没有关系,他可以靠想象看见她。
毕竟他以前时常会在她午睡的时候悄悄看上几眼。
只是那时候,看见她,只是觉得心安。而现在……
郁清岭低垂目光,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嘴唇。这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距离触碰到她。和指尖与指尖的触感完全不同,只是轻轻一碰,就好像……身体里的所有情绪都汇聚成河流一样,每一个毛孔都好像在战栗与兴奋。
他其实不是怕多余睡眠对身体造成负担。
他只是单纯的,兴奋得……睡不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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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晓:该怎么解释叫郁教授是……偏门的恶趣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