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见我?”阮流君又确认一遍,“他让你这样跟我说的?”
阿守为难的点点头。
阴云之上闷雷滚滚,越压越低。
阮流君又无语又有些恼火,这裴迎真是小孩子吗?又在发什么脾气?还玩这种不想见人的把戏。
“许小姐是有什么急事吗?要不我再去给你问问?”阿守瞧着快要下雨的天,也不忍心把许娇往外赶。
阮流君却道:“不必了。”她也不想管他发什么脾气,懒得理他,将怀里抱着的画匣子交给阿守,“你将这幅画给裴迎真,画是借来的,过两日就得还回去,让他妥善保管。”
阿守抱着画匣子看了看不明白的问道:“画?什么画?给少爷就行了吗?”
“是,他看了自会明白。”阮流君看了一眼天色,转身走了。
阿守忙道:“许小姐等一下!我……我去给你拿把伞,一会儿该下雨了。”
“不用了。”阮流君也没回头。
阿守看着阮流君娇娇弱弱的背影独自走在闷雷下的阴云下总觉得不安心,忙抱着画跑回院子,刚刚跑进屋子大雨就撵着他脚后跟落下,瓢泼一般,他缩了缩脖子扭头看坐在窗下作画的裴迎真,他也正望着窗外的大雨。
“少爷,下雨了。”阿守走过去,将画放在他的书案上道:“这是许小姐给少爷的,说是借来的让您看看,过两日就还。”
裴迎真让阿守打开。
阿守将画展开来给他看。
他看到那画上的斜阳瘦马和下面的落款就皱了眉,这是顾老爷子顾风的亲笔画?顾风爱画瘦马?
“她可有说什么?”裴迎真问。
阿守便将阮流君的话给他学了一遍,“许小姐说您看了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许小姐为什么给您看这幅画?”阿守不明白。
裴迎真却是懂了,她这是在告诉他顾老爷子爱瘦马图,让他在这方面下功夫,好在两日之后的宴会上博得顾老爷子青睐,可她是如何知晓这些的?这画……又是哪里借来的?
“少爷外面下雨下的好大。”阿守嘟囔道:“许小姐是一个人来的,也没有带伞……”
“她一个人来的?”裴迎真皱紧了眉。
阿守点点头。
裴迎真抬眼看他道:“你没有给她拿把伞?”
阿守忙道:“我说了,可许小姐说不用。”
“她说不用你就让她淋雨回去了?你越来越伺候人了。”裴迎真被雨声吵的烦躁。
“可是是少爷不让许小姐……”阿守被裴迎真瞪了一眼,委委屈屈道:“您自己不跟许小姐好了,我按照您的吩咐办事,这也怪我吗?”
裴迎真看了一眼窗外幕天席地的大雨,没有松开眉头问:“她可有问起我不见她的缘故?”
“没有。”阿守气鼓鼓道。
裴迎真眉头便更紧了,“她还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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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阮流君躲在凉亭里,看着廊檐上珠帘似得雨幕留心等着香铃来,她身上难免湿了一些,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的她打哆嗦。
她坐在凉亭里看着不远处的大雨扫竹林心中有些萧瑟,她想起庭哥儿来,他总喜欢在雨地里跑,跑的又湿又脏,怕被她骂就偷偷躲在屋外不敢进来。
她那时对庭哥儿严厉了一些,母亲早逝,庭哥儿打小和她住在一块,总喜欢腻着她,可他怕谢绍宗,因谢绍宗总想出一些法子将他治的服服帖帖……
“许妹妹?”有人在不远处忽然喊了她一声。
她一回头就瞧见裴子瞻一袭青衫撑伞走了进来,她忙起身,“子瞻少爷,这么巧?”
“是啊,这般巧,我来同大伯商量些事情本想抄个近路,没想到就遇到许妹妹在这里愣神儿了。”裴子瞻笑吟吟的打量她,“许妹妹怎一人在这里?还淋了雨,你的小丫鬟呢?”
阮流君往后退了退,将外衫拉了拉,“香铃回去拿伞了,一会儿便来。”
“哦。”裴子瞻笑了笑道:“我一路过来也没见到那小丫鬟,这雨太凉了,许妹妹坐在这里容易生病,不如我送许妹妹回去吧?”他晃了晃手中的伞。
自然是不好的,她怎会跟裴子瞻共撑一把伞回去?
她便道:“就不偏劳子瞻少爷了,香铃等会就来了,我便在这里等一会。”
“许妹妹怎还这般跟我客气?”裴子瞻笑道:“叫我子瞻大哥便是了。”他看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又道:“那我陪许妹妹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不用了。”阮流君冷冷淡淡道:“子瞻少爷在这里反而让我不自在。”
她话讲的委实直接,让裴子瞻笑容冷了一下,随后抱歉的笑道:“看来许妹妹十分讨厌我啊。”他叹口气将手中的伞递给阮流君,“那许妹妹撑我这把伞回去吧,我总不放心留你一人在这里等。”见阮流君不接他便想将伞塞进阮流君手中。
阮流君还没待躲开就听身后有人冷声冷气的道:“大哥如此空闲在这里陪许小姐赏雨?”
阮流君一回头就瞧见裴迎真撑伞站在几步之外的大雨中,冷飕飕的看着她。
裴子瞻皱了皱眉道:“我只是路过,看到许妹妹一人在躲雨过来借把伞给她,倒是二弟,身子不好这样的天气就少出来走动,又犯了病可不好。”
裴迎真也不恼,撑着伞进了凉亭道:“多谢大哥提醒。”他将伞放在阮流君脚边清清淡淡的看她一眼,“这把伞借给许小姐用,雨大风寒许小姐早些回去,免得生病让我大哥和老太太担心。”又对裴子瞻道:“能否劳烦大哥顺路送我回去?”
裴子瞻脸色一僵。
裴迎真又道:“大哥这把伞不会只送许小姐,不送我吧?”
裴子瞻脸色阴沉的看着裴迎真,干笑道:“怎会?你我可是亲兄弟,我怎会忍心看二弟淋雨回去,又病倒了。”撑了伞对阮流君道:“许妹妹早些回去,路上小心。”
“她又不是三岁孩童,这些常识她还是懂的。”裴迎真冷笑道。
裴子瞻一句话也不想同他讲,撑着伞往外走,裴迎真就慢悠悠的跟过去,站在了他的伞下,客气道:“有幸能让大哥为我撑伞,实在是令我感动。”
裴子瞻不想搭理他,撑着伞快步往前走。
阮流君站在凉亭里看着两人共撑一把伞离开,不知为何十分想笑,裴子瞻大概心里膈应死了吧?裴迎真不要脸起来可真是够气人的。
她撑着裴迎真拿把伞回院子,半路就遇上匆匆来接她的香铃。
香铃看她淋湿了又愧疚又恼火道:“都怪那些婆子和丫鬟们,耽误了这么久害我来晚了,小姐冷吗?可别生病了。”
阮流君说没事,又问她怎么回事。
香铃便抱怨了开,原来是天阴时乳娘就吩咐院里的那些下人将嫁妆给挪到空屋子里去,哪知她们粗手笨脚的弄洒了许娇的一盒首饰,那一盒全是大拇指大的红宝石,是许家老爷给许娇做首饰用的,香铃回去时她们正在捡那些红宝石,可捡到最后竟然少了六颗。
“院子里找遍了都没有,还能掉到哪里?”香铃气道:“定然是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裴家下人们摸走了!她们还非说我冤枉她们,我要和她们理论,李妈妈不让,说等小姐回去了再处置,小姐回去定要好好收拾她们!”
阮流君听了只是一笑,“你确定院子里都找遍了?”
“当然!我不放心她们,和李妈妈一起找遍了。”香铃道:“找了好几遍,这才耽误了接小姐,我还以为小姐会在裴少爷那里说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跟裴迎真有什么好说的。”阮流君冷淡道:“红宝石这件事回去后暂且不要提,等雨停了再找找,若是真找不到,过两日再处置这件事。”
“还要过两日?”香铃气恼道:“她们都这么明目张胆的拿小姐的东西了!”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让她们拿,多拿点。”阮流君笑道:“我只怕她们拿少了不好收拾。等顾老爷子来过后再一块收拾。”
香铃便不好再说什么,但心中却是恼的,只觉得她家小姐太好欺负了,恨不能替小姐去收拾了那些裴家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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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流君回去后的当天夜里就发了烧,歪在榻上头昏脑涨的浑身发冷,没有一点胃口。
香铃匆匆忙忙去请大夫,开了药给阮流君喝下。
夜里大雨未停,闷雷一下响过一下。
阮流君喝了药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窗下有只猫一直在叫,一声一声,凄厉的像小孩儿哭,她被吵得睡不着,睁开眼无力的叫了一声香铃。
香铃忙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怎么了小姐?是渴了还是饿了?还难受吗?”
阮流君摇摇头道:“窗外好像有只猫儿,你去看看它怎么了?将它抱去别的屋子里避避雨吧。”
香铃轻轻推开窗探头瞧了一眼,“果然有只黑猫啊,我去抱它避雨。”香铃撑了把伞就跑出去。
阮流君靠在榻上听见她,猫儿猫儿别怕乖乖过来,我们小姐说给你屋子住……是叫了半天,然后抱着猫儿跑去厨房了。
她头疼的厉害,浑身发冷发虚,围着被子咳了一声,窗外忽然一阵冷风吹进来,将窗户给吹了开,穿堂风吹进来扑地将灯给吹灭了。
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阮流君吓了一跳,忙围着被子叫了一声,“香铃?好了吗香铃?屋里的灯灭了。
窗外是吵杂的雨声没有人应她。
她刚想去叫外面伺候的人进来点上灯,忽然一道闪电亮起,轰隆一声宛若天塌,她吓的在榻上一缩,就听见“吱呀”一声。
门开了。
昏昏暗的夜雨之下,有一道灰扑扑的小人影站在门口,似乎湿漉漉的,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着雨水。
“谁?”她心头突的一跳,“谁在外面?”
那小小的人影就站在门口,细细微微的叫了一声:“阿姐……”
她浑身一颤,那是……“庭哥儿?”她浑身汗毛耸立,声音发抖,“庭哥儿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匆忙赤着脚下地,刚要跑过去,就听那小小的人影小猫叫似得道:“阿姐……我疼,我浑身疼的厉害,我一直在流血……我是不是像爹爹一样死了……”
她就猛地一颤僵在原地,浑身打颤,头晕目眩,她的弟弟,她的庭哥儿在这闹鬼的院子里出现,跟她说他疼,他要死了……
外面大雨轰隆,可她非常清晰的听到那小小的人影身上落下的水滴声,她不敢上前,她怕极了,怕看到庭哥儿鲜血淋漓的站在那里……
“阿姐……阿姐救救我,我好疼……”
“庭哥儿……”她觉得天旋地转,脚底冷的她走不动,“别怕庭哥儿,怪我,怪阿姐,都是阿姐的错……你别怕,你不会死不会,阿姐一定会救你……”
“阿姐……他们切断了我的手指头……”那小小的人声音又飘又悲切,“我好疼,要阿姐吹吹……”
是她,都是她的错,她害死了父亲,如今又要害死庭哥儿了。
“庭哥儿别怕,庭哥儿不怕……”她失魂落魄的走过去,门口那小小的身影忽然在闷雷之下,不见了。
“庭哥儿?”她慌了神一般追出去,几乎是跌跌撞撞绊在门槛冲出回廊,险些就要摔在泼天的大雨里,有人一把拉住她。
“你在做什么?”那人托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拽回来。
她被大雨淋的头脑不清,有些发懵,扭头看见裴迎真一张白白的脸,愣愣道:“庭哥儿……要死了。”
“什么?”裴迎真看她像是烧糊涂了,浑身抖的厉害,她眼睛红着,像是哭了。
阮流君失魂落魄的忽然颤巍巍的抓住裴迎真的衣襟,腿一软就要跪在他眼前,低低微微的哭道:“裴迎真救救我……求你救救庭哥儿,裴迎真你快些翻身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救救我……”
裴迎真忙托住她,“许娇你发烧了,你烧糊涂了。”
“我没有……我清楚的很,我听见庭哥儿叫我了,他说疼,他才六岁……”阮流君站不住,哭的发抖,“是我害了他,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该死,可我很害怕,我怕死了无颜面对父亲……我还没有救出庭哥儿,我有什么资格去见他……裴迎真你很厉害的是不是,你能救我对不对?”
她抓着裴迎真衣襟的手指发白发青,她哭的太厉害了,裴迎真弯腰抱起她轻声道:“对,我会救你,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不要哭了。”
她像是得到安慰,看着裴迎真一头扎在他怀里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