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四十一

状元郎没死,被狱头十分粗暴的用草木灰给他止了血,又用腰带将他的头缠得跟个粽子一样。

还在喘气儿,但是情况非常不乐观。

他一直没醒,直挺挺的躺着跟个死人差不多。

九微十分悲伤,因为那个该死的小方牌提醒她,若是攻略对象在没被她攻略之前挂了,就算她攻略失败,会死,重生之路结束,她直接入畜生道。

卑鄙无耻!

她攀在栏杆上直勾勾的瞅着顾尚别,时不时的喊他一声,看他出气儿越来越少,咬牙冲狱头喊道:“我要见国舅!”

狱头倒是机灵,没多犹豫就去向国舅禀报,没过多会儿有人入了地牢来。

来人提着一盏宫灯,打台阶之上一步步下来,宫灯之上的美人图一晃晃的折在墙壁之上,影影绰绰。

却不是国舅。

“长情?”九微看着他提灯而来,光影明媚的一张脸对她笑,浑身都不舒坦,“怎么是你?”

长情到她牢门前,将狱头打发出去笑道:“自然是我,你以为国舅会来见你?燕回公子。”

是了,如今她是个小小质子燕回,国舅怎么会屈尊来见她。

“国舅没空来见你。”长情将碎发捋到耳后,笑的十分讨人厌,“国舅如今正陪着圣上游街,你也知道圣上和我们不同,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九微心里将冒牌货干翻一百次,尤其当长情将灯挑高一些看她,语气温柔的跟她说:“几日不见,你憔悴不少。”像情人一般的关心,但九微心里只有两个字,小贱人。

状元郎还在时不时的出气儿,九微心里愁肠百结,她原本打算先哄骗着国舅,用玄衣的下落交换放她和顾尚别出去,但如今来的是长情,长情和冒牌货一货的,怎么可能放她出去,真是要死了!

果然长情低声道:“你就不要费心思见国舅了,无凭无据你说什么国舅都不会信的,况且他期望中的那个圣上,是如今这个模样,会撒娇,会认错,有些一眼就看透的小心思,天真又善良。”

“快别说了。”九微厌恶的蹙眉,躲开他道:“恶心的我都快吐了。”

长情却不恼,依旧笑道:“你不承认也没办法,她确实比你讨人喜欢。”

九微冷笑一声,贴近他,手指摸着他的脸,小声道:“自然,她可比我温柔多了,至少她不会把你玩到趴在榻上哭。”

看到长情的脸色一阵青青白白,九微十分的爽,收回手继续道:“你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肯定是准备了一些报复她的东西。

果然,长情白着脸色低头笑了一声,“你果然是这世间最了解我的人,九微啊九微,你怎么那么让人讨厌?”他抬起头来看九微,苍白的脸色,明明在笑,眼睛里却荒芜的很。

九微叹了一口气,问他道:“你是真的喜欢她?”

长情看着她却不答话,看了许久许久,忽然拍了拍手。

牢外有两名侍卫进来,其中一个端着一盏酒,直冲冲的到牢门前,那架势让九微浑身毛孔一炸,这他妈绝对是毒酒!

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赐死就是这架势!

她瞪向长情,冷笑道:“跟着我别的没学会,倒是将这些手段学了去。”

长情命人开了牢门,亲自接过侍卫手中的酒盏,到她跟前低眉垂眼的看那酒,却不看她,“最后一次,我再亲自侍候你一次。”将那酒盏递到她眼前。

他的脸是白,手指是颤的,眼睛的慌乱不敢看她的。

九微瞧着那酒,又瞧他轻笑道:“你恨我到如此地步?非亲手了解我不可?”

他轻声的叹气,“你不该回来,你若不回来多好。”他掀动眉睫看她道:“我并不想做到如此地步,但我非如此不可,你的存在让她让我都寝食难安。”

这话让九微乐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用着她的身子她的一切,倒是怪她让他们寝食难安了。

顾尚别呼吸声渐弱。

九微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那酒盏也握住长情颤抖的手指,轻声问道:“长情你该知道我平生最难拒绝你,最怕你难过,我不会让你为难。”

他只是垂着卷长的眉睫,手指在她手掌下发抖。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太傅门前那次,你看着我笑的时候,眼睛里绝望的让我心惊。”九微看着他,轻又淡的道:“后来我就想,再也不会让这种表情出现在你的眼睛里,可惜我没有做到,我曾经万人之上什么都有,却从来不知道你在我身边过的这么不开心。”

长情忽然低声道:“别再说了。”

九微将酒盏从他手中接过,看他有些迟疑的攥紧手,抬起眼看九微,心里松出一口气,继续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长情微微愣怔,“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不开心。”九微看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喜欢待在我身边,告诉我你恨我。”她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长情,轻轻叹气道:“你该告诉我,你想要的并非我给你的那些。”

长情苦笑出声,问她,“我告诉你又如何?”

“我会给你想要的。”九微语气不重,却答的笃定,“如今也是,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那话长情不懂,看她轻慢的摇晃着酒盏里的酒道:“其实我这次并非想跟国舅讲出真相。”

“那你……”长情诧异不解。

“我已经重生,怎么可能再回得去?”九微苦笑着看他,“再说我挺喜欢如今这个身份。”

长情微微皱眉。

九微对他眨眼,“你不知道质子和太傅关系很好?”

长情在一迟钝后恍然大悟,片刻后又诧道:“可质子是男的……”

“男的又如何?”九微耸肩道:“我对太傅之心你还不了解吗?性别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时时见到他,亲近一下便心满意足了。”

长情松开眉头,莫名的笑道:“你的真心果然只对太傅一人。”

九微叹气,“为何你总不信我待你也是真心实意?”见长情要讲话,先一步道:“你可知道我死之前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是为谁吗?”

长情眉头又紧。

九微不等他答便道:“为你,为了让你认祖归宗,让你的母亲名正言顺,得以入阮家祖坟。”她看到长情眼底的震动,愈发紧的眉头,彻底放下了心。

这个果然是他的软肋。

“可惜我还未完成便死了。”九微无不悲痛,又对长情道:“但我如今也有法子让此事成真,只要你愿意。”

长情眉头锁紧,张口又止言,半天才道:“你有什么法子?”

九微情真意切的道:“你若信我,就给我半月的时间,到时候若我做不到,你一样可以杀了我,我如今身为质子,怎么逃得了?”顿了一顿,“当然你也可以让如今的圣上为你办这件事,但你该知道太傅的性子,便是圣上强行下旨他也会抗旨到底,朝中重臣必定有所微言,她才刚刚用失忆瞒过……”

长情忽然抬头看她,“你真的可以让我母亲名正言顺?”

“当然。”她答的笃定,“只要你信我。”

长情便沉默不语了,九微并不着急,直到他将九微手中的酒盏又拿回,九微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当初哄骗过长情,就轻驾熟。

九微抬头对他笑道:“你得先救我出去,我找国舅也仅仅是为了从牢中出去而已。”

长情并不问她打算怎样让国舅放她出去,只是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

日……九微看着那金牌有些吃惊,冒牌货居然将赦免令给了长情。

长情拿着令牌轻轻巧巧的就将她放了出来,九微又忙道:“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长情诧异看她。

九微指了指角落里快要死的状元郎道:“好歹我与他也是有些情谊的,再者他落到如此多多少少也是因为我,一夜恩情也是情,我不能见死不救,你能不能再多放他一个?”

长情有些为难的蹙眉,“可他是国舅抓的……”

“哦?”九微诧道:“我难道不也是国舅抓的吗?”

长情微微停顿,片刻后道:“你带他出去吧。”

九微也不再纠结,搓着手到顾尚别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看他不醒便伏在他耳边低低道:“状元公,圣上召你入宫伴驾。”

他果然浑身一颤,呻吟了一声,挣扎着梦呓道:“圣上自重……”

牢外细雪纷飞,九微的心比雪都寒,状元郎发烧了,烫的跟个暖手炉一样,九微十分担心他还能活不能。

长情办事倒是一如既往的心细,通知了扶南来接人。

九微扛着状元郎出牢就瞧见了等在牢外的扶南,他小脸满是紧张,过来先将九微浑身上下摸了一通,“公子你还是那个公子吗?没有再死一次吧?好好的吗?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连几天都撑不住就……”

“我十分好,活的好好的。”九微打断他的话,扛着昏迷不醒的状元郎吃力道:“你再不接把手我立刻就要不行了。”

扶南慌慌来扶状元郎,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向质子府行,一路上风雪吹进来,九微摸着状元郎的小脸唉声叹气,快到时吩咐扶南道:“你去找个好一点的大夫来,要快。”

扶南一脸为难的看她,犹豫道:“公子,请大夫需要银子……咱们已经没有银子了。”

“嗯?”九微蹙眉看他,有些不解的问道:“那有什么?”扶南脸色古怪的看她,硬是让她将那句,没有银子用金子去请大夫的话咽了下去。

有些糟糕,她之前对银钱这些事情完全没有一点概念,但如今来看这个质子似乎很穷,不是一般的穷。

扶南替状元郎捂着手,一壁叹气道:“如今咱们连余粮都没有了,拿什么请大夫啊,之前还是相国大人接济的。”

沈宴那个抠门王八蛋会接济别人??九微十分惊讶,想来这个质子燕回果然是和沈宴有一腿,那质子真知道玄衣的下落?

九微试探性问扶南,“你家公子和沈宴是什么关系?”

扶南微微蹙眉,思虑道:“有些复杂,应该算是互相利用。”

“那他知道你家公子是女儿身吗?”九微进一步问。

扶南摇头道:“这方面我和公子一向谨慎,毕竟这关联太大。”

“那……”九微观察着扶南的表情,“你家公子真知道玄衣在哪儿?”

“玄衣?”扶南一脸诧异,“玄衣是?我没听公子提起过啊。”

九微看他“哦”了一声,他看来确实不知道,那怎么所有人都认为质子知道玄衣的下落呢?

马车在质子府门前停了住,九微让扶南将顾尚别搬进了屋子。

顾尚别不住的在发抖,扶南为他盖好被子忧愁的道:“公子,他万一死在这儿怎么办?”

“死什么!”九微异常坚定的道:“他绝对不能死!”死了她就完蛋了!

她在屋子里度步沉思,对扶南道:“你去找太傅,便说顾尚别快死了,让他找大夫来。”

顾尚别是太傅的学生,以太傅那副善良的性子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扶南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屋外雪越下越大,九微坐在榻边悲伤的看着顾尚别,握着他冰冰凉的手,深情款款的喊他:“尚别兄,你可一定不能死啊……你若是不死我就替你搞死沈宴那个王八蛋报仇!”

顾尚别在昏迷中呻吟一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九微凑近听才听到,顾尚别不住的在喊冷,九微慌忙去找被褥,翻箱倒柜半天她不得不承认,质子真是穷啊!多一床被子都没有。

他还是在不住的喊冷。

九微坐在榻边替他搓手,忽然就想起她母后曾经跟她讲过的各种攻略故事,攻略皇上的,攻略武林盟主的,攻略魔教祭司的……据说都是她们那个时代最流行的攻略手段。

其中好像有个攻略魔教祭司的,是说魔教祭司受重伤昏迷,那女的就是以身体为祭司保暖,不断的深情呼唤,最后活生生将祭司唤醒打动了。

她一直觉得挺扯淡,但如今她觉得可以一试。

“冷……”顾尚别呢喃。

九微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且让我来温暖你。”她非常利落的将外衣中衣脱掉,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刚掀了被子要钻进去,就听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一扭头就看见沈宴和那个躲在她被子里的少年立在门槛,不等她反应过来,沈宴伸手掩住了少年的眼睛,嫌弃的看着她道:“不许看,有伤风化。”

少年乖乖的哦了一声,但唇角一勾一勾的止不住笑。

沈宴这个王八蛋!转坏她好事!

九微恨得牙痒,摸着自己裹了束胸布平坦坦的胸前,也不急着穿衣服了,直瞪沈宴道:“看什么看,没看过两个男人睡觉吗?”

沈宴上上下下打量她,啧的笑了,“原来质子有这个爱好啊,怪不得当初向我示爱。”

这话他讲的毫不脸红,九微都想替他脸红,却想起扶南说过,第一个穿越到质子燕回身上的姑娘确实试图攻略过沈宴,虽然最后惨败。

你说那姑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的看上沈宴这个小人了呢?

“你不打算将衣服穿上吗?”沈宴看着她,唇角勾笑,“我不想让小七看到这么不堪的场面。”有看被他遮眼的少年,温声问他,“平日里你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少年轻轻摇头,沈宴满意的点头道:“那便好,莫要学坏了。”

小贱人……她自认坦荡荡,只是想为状元郎暖暖身子而已,倒是他对这少年的温言软语,关心切切让九微十分好奇。

九微抓起衣服随意的穿在身上,她不大会穿便随手系好,揽衣坐到榻边道:“你是来问我怎么出来的吧?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沈宴松开手,弯眉笑眼的低声对名唤小七的少年道:“你先回你屋子里玩。”

小七乖巧的点头,离开。

他才进屋,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像样的太师椅坐下,轻咳一声道:“若是你说了什么,怎么可能还容你活着回来?”

小人。

九微埋头理着她的腰带也不开腔,听沈宴悠悠然开口道:“我来,一是为了看看小七,二是为了你。”他顿了一顿,看九微连头不抬,只用心的鼓弄着那腰带,有些不悦的起身到她眼前。

九微一愣,抬头看着他警惕道:“你干嘛?”

沈宴不答话,忽然弯下腰细白的手指勾住她的腰带,快速又熟练的替她系好,又抬头看她,“如今可以认真听我讲话了吗?”

他离得太近,九微莫名的向后侧了侧身子,听他居高临下的问她,“你不是说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她?九微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沈宴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自己。

“她在哪儿?”沈宴语气不大,只是气息逼得近,是浅淡的药香。

“她啊……”九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之前在牢里那样讲不过是为了让沈宴救她,如今她已经出来了,怎么可能告诉沈宴她已经用质子燕回的身子活了过来。

她略一迟疑,看沈宴眉头拢了拢,不答反问道:“你为何执意要找她?如今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区别,圣上还是那个圣上。”

“这重要吗?”沈宴皱着眉头。

“重要啊。”九微侧身躲开他逼近的眉眼,耍滑道:“你若不愿意回答,那我也可以不回答你,又不是你救我出来的,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想起身,却被沈宴一脚踩住了衣角。

“她对我很重要。”沈宴低头看她,漆黑卷长的眉睫垂着,敛出一圈小小的阴影。

九微看不清他的眼色,听着那话浑身毛孔炸了开,发麻。

他又温声道:“玄衣回宫就靠她了,如今的圣上不知为何十分抵触我,抵触玄衣。”

日你仙人!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用她,利用就利用还非要讲的那般情意绵绵!

九微十分不爽,冷笑道:“像你这般的小贱人谁不抵触啊。”

他忽然微眯了眼睛,直勾勾的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那眼神让九微发毛,她刚才……说了什么?忽然想起来如今自己身为质子,说话不能太放肆,便忍气道:“我什么都没说。”

“你骂我了。”沈宴盯着她,语气淡却认真。

九微十分想再骂他一句,但她不断的告诫自己,如今身为质子,要忍,一定要忍,不能动手扇他,绝对不能。

她深吸气,尽量平和道:“相国听错了。”

他咄咄逼人,还要再开口,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扶南的声音宛若天籁一般传来。

“公子,太傅大人亲自来了!”

“什么?!”九微一把推开沈宴,用力过猛直推的他踉跄后退,幸得被南楚伸手扶了住。

南楚要上前擒下九微,却被沈宴止了住,“大人?”

沈宴摇了摇头,看着九微一脸惊慌的问扶南,“你是说太傅来了?”

她衣衫不整,肩头露了大半,除了腰带就没有整齐的地方,扶南看着她惊恐的张嘴半天,“公子你……”又看沈宴,“他……”

九微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这副模样再见她的太傅,当太傅带着大夫打门外进来看到衣衫不整的她,那个刹那九微想她这辈子都和沈宴这个王八蛋没完!

她还想再世为人一定要给太傅一次完美动人的初次见面,都被沈宴这个小贱人给毁了!

屋外大雪吹进回廊,太傅在廊下收起伞,发鬓上带着绒绒的雪花,果然愣在了门口,秋水一般的眼睛落在九微凌乱的衣衫上,片刻之后便微微撇开了头。

“太傅!”九微急切切上前一步又停下,想说什么,一时竟又开不了口,万般情绪都哽在喉头。

太傅微微侧身请大夫进屋,到榻前,请大夫先为顾尚别诊治,有看了一眼沈宴。

沈宴先开口笑道:“阮太傅近来可好。”

太傅微微点头,答了一个,“好。”便转过了头,冷艳又高贵。

九微看的心潮澎湃,太傅忽然看向她,眼神在她身上定了定,到她跟前伸手替她理衣襟,一层一层,一件一件,细细的穿好理整齐。

九微就那么愣在原地,看着他卷长的眉睫,细白的手指,和袖口浅淡的冷香,又惊又喜,手指都在发颤,隔着衣衫她的每寸肌肤都随着太傅的手指颤栗,她脑子里嗡嗡颤鸣,她觉得这一次死而无憾了!

但沈宴好死不死的在这时候开口,阴阳怪气的道:“系个衣带而已,燕回公子抖什么?方才我系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激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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