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七十九

四十七

用过早饭,柳眉山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九生和嵬度去老宅。

九生也没问归寒和宋芳州去了哪里,柳眉山也没说,两人心照不宣。

这天难得放晴,碧空白云,亮堂堂的天地。

九生路过苏府门前,看到苏府的金字匾额落在门前,进进出出的官兵踩来踩去,门前的白石台阶上不知是谁的血,早干了乌黑的一大片,半破的灯笼,烧黑的半扇府门,落叶卷进踢翻了的门槛。

在往里竟是看不到一个下人,全是官兵。

一夜残败高楼倾颓。

有人提着篮子出来,抬头看见九生愣了一下,随即红着眼眶恶狠狠的瞪了过来。

是月娘,她脸色青青紫紫的,似乎要去买药。

她真是恨极了九生,那眼神又委屈又恨,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只狠狠的瞪着九生掉眼泪。

嵬度来扶九生上马车,九生抬头望着残破的苏府大门,被太阳晃的微微眯眼,开口道:“还记得吗?我曾经在这里说过,终有一日我要将我所受的全部还回去。”

嵬度看了一眼苏府,点头说:“记得。”

“苏府如今家产被罚了大半,抢了大半,算是掏空了。人也散尽了,剩下苏勇也重伤的起不来,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没有一个可支撑门户的人,苏府也算是完了。”柳眉山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你做到了。”

九生没讲话,扶着嵬度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柳眉山几次看九生,她情绪低冷,坐在角落里愣愣的望着车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很不开心?

是到了老宅前,柳眉山忍不住问道:“你不喜欢来这里?”

“恩?”九生刚刚回神,略愣了一下。

柳眉山便道:“你若是不喜欢,便算了,今日不去也无妨。”

九生看着车窗外庄严的府邸,笑了一声,“一座宅子而已,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又看柳眉山,“五爷不必刻意迁就我,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她扶着嵬度下车,留下柳眉山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笑了,是啊,她已亭亭,早不是那个牵着他衣袖的小娃娃了。

纪府的匾额高悬,府门大开,管家在门口等着,看到九生愣了一下,随后叫了一声,“苏小姐……是来找少爷的?少爷他已经走了。”

九生一眼扫过去,又寒又冷,纪淮雨,纪淮雨……你最好身体康泰,好好活着,天涯海角万里迢迢也要等着我!

“九生?”嵬度握了握她紧攥着的手。

九生收回手背在了身后。

柳眉山从车上下了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管家道:“人都散出去了吗?”

管家忙道:“按照您的吩咐府里的人都遣散了。”

柳眉山点了点头,带着九生和嵬度入府。

这高门府深,雕梁画栋,从游廊一路进去,每一步九生都再没有的熟悉,除了她住的小宅,这十年来她到过最多的地方就是这纪府老宅。

廊外的假山上是纪淮雨种的盆栽,穿过假山的池塘里是纪淮雨养的锦鲤,再往里走是一片干枯的莲花池,纪淮雨年年种莲花,年年枯一池,从未开过花,再走……

“九生?”柳眉山伸手拉住了她,她手攥的紧紧,脸色阴冷,眉头紧蹙,被他一拉整个人都戒备的甩了开,“你怎么了?”

“我?”九生皱着眉头,“我很好,我能怎么?我好的很。”

柳眉山看着她,慢慢道:“我们先去大堂休息一下吧。”

“为什么要休息?”九生攥着手掌道:“你不是要找你娘吗?那我们就去找。”转身往前走。

柳眉山跟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九生。”

九生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听他叹道:“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便慢慢放松了紧攥的手掌,跟着柳眉山去了大堂休息。

管家上了茶便退下。

九生坐在椅子里,看着浮浮沉沉的茶叶出神,忽然听柳眉山问她,“你和纪府有什么过节了?”

“啪”的一声脆响合上了茶盏,九生没抬头,只是随意道:“我的私事。”

柳眉山变不再问下去,她不愿说,那就等着她有一日愿意说了再说。

他只记得这纪府里纪淮雨这些年似乎和九生走的很近,他托宋管家给九生送银子时,宋管家还碰上过几次纪淮雨,也来给九生送些首饰小玩意。

今年他因宋芳州耽误了一段时间才来苏州,一来便碰上了李府强娶九生,便也没留意纪府,也是几日前才听说纪淮雨去了京城,想来是去他爹那里了。

那九生……是在怪纪淮雨袖手旁观没有救她?

“你和纪淮雨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九生忽然问他。

他略一顿,点头道:“是,我母亲姓柳名真,是纪子卿的发妻。”又补道:“纪子卿就是这老宅的前主人,我父亲。”

发妻?那……他怎么姓柳?而且只字不提他的父亲?

九生心里疑惑,却不知该不该问,便“哦”了一声问了别的,“那这老宅如今的主人,是你?”

柳眉山点头,“我将它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九生吃惊,这样一座布置精致华贵的大宅子,又是祖宅,居然能买下来?

“你花了多少钱?纪子卿肯卖?”九生忍不住问道。

柳眉山笑了笑,“只要给得起钱,有什么是买不到的?”看了一眼这飞檐红栏的院落,道:“花了足够他在京城买下四座这样宅子的钱,倒也还好。”

九生暗暗吃惊,那是得多少钱啊……十年没见柳眉山是有多有钱啊……

柳眉山看着她暗暗的表情笑了,“我的钱比你想象中要多许多。”

九生挑了挑眉,“五爷如今财大气粗,我开价可就不客气了。”

他看着她的小表情终是慢慢松了一口气,笑吟吟的“恩。”了一声,“我们今日不急着回去,就在这里住上一夜。”

九生点了点头,听他忽然的问道:“纪慧心还好吗?”

那问的太突兀,让九生心头一跳,抬起眼来看他,想问的话就卡在喉头,不上不下,顿了一顿才答道:“不怎么好,她……生病了。”

“生病了?”柳眉山微微皱了眉,“生什么病了?”

九生觉得喉咙口的话如鲠在喉,只是答:“她小产之后就一直病着,心病。”

他眉头又深了一分,“小产?她……什么时候小产的?”

“十年前。”九生答。

他忽然敛着眉眼不说话了,那沉默让九生心里皱了起来,喉头动了动问:“你们……很熟?”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静静的说:“慧心是个极温顺的小姑娘,若是我当初……”

那话却止了住,止的九生喉头发痒,等着他继续说,他却起身道:“我带你去我娘死的地方看看吧。”

他隐瞒了什么?

九生跟上去,嵬度从廊外走过来。

“你去哪儿了?”九生看他袖口的灰尘,伸手替他拍干净。

他抿着嘴不讲话,不太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九生问他。

他才支支吾吾道:“我去找东西了。”

“找什么?”嵬度对她一向知无不言,如今这般的含糊倒让九生诧异,“有什么不能对我讲的?”

“没有!”嵬度忙道:“我去纪淮雨房中想把你绣给他的荷包拿回来,没找到。”

九生替他拍袖子的手指顿了一下,低眉笑了,“既然已经送出去了,为何还要找回来。”

“他不配。”嵬度提起他犹自发恨,“那是你一针一线绣的,他不配。”

是啊,那年她刚满十五,跟着纪慧心学绣荷包,纪淮雨死皮赖脸的讨生辰礼物,旁的不要,只要她绣的荷包。

她花了好几个日夜才绣好,那是她唯一送给纪淮雨的贴身物,他常常带在身上,如今想来真讽刺。

那时,她是以为纪淮雨对她,是有一两分真心,六七分情意的。

“算了。”九生细细替他挽好袖口,道:“算了。”

她抬头,柳眉山在几步之外等着她,侧身望着她,对她温温一笑,伸了伸手又想起什么似得收了回去。

她跟了上去,柳眉山走在她身侧,放慢脚步等着她。

廊外天晴风好,廊下花香浮浮,是梅香,纪淮雨种的腊梅。

是在内宅里的那片莲花池前停下,满池枯叶委顿,池水沉沉,这片莲花池纪淮雨年年种,却没有开过一次花。

九生站在池边,忽然想起六岁那年就是在这里,纪淮雨和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也是那一天她帮纪淮雨流掉了纪慧心的孩子,从此之后他们被牵连在了一起,纠缠不清。

“这里吗?”九生问。

柳眉山望着那枯萎的池塘,点了点头,“我娘就沉在这片池塘里,我当初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将这纪府夷为平地,将这荷塘掏空,将我娘接出纪府。”

他做到了。九生侧头看他,他紧皱着眉头,并不开心。

“那你,让我帮你做什么?”九生问。

他望着那荷塘半天半天没有讲话。

阳光一粼粼的晃的人眯眼,晃的九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轻轻道:“陪陪我。”

那一瞬间九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柳眉山柳五爷也会有需要人陪的时候?

但他站在眼前,第一次让人感知到他的真实情绪,他不开心,他真真切切的在难过。

四十八

柳眉山雇了十来个人来挖这池塘,从早晨到尽黄昏,他一直就站在池塘边看着,也不说话。

午饭也只是陪着九生略用了一些,便又去了池塘边。

他眉眼沉重的让九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陪他站了一会儿,又跟着府里留下的老管家去看了他母亲曾经住的小院子。

是在北边的一串院落,垂花门进去就瞧见一个老妈妈在院子里晒书,九生愣了一下看老管家,这宅子里的下人不是都遣散了吗?这位……

老管家忙道:“这位是柳妈妈,是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婆子,一直侍候大夫人,也照看过小时候的柳大爷,大夫人过世后老爷念她忠心就一直留她照看着大夫人的屋子,从未离开过纪府,如今年老也无子女,无处可去,柳大爷就留下了她。”

又向柳妈妈介绍,“这位是苏小姐,柳大爷的……”

“朋友。”九生替他答道。

柳妈妈这才抬起眼来看了九生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又低下头去仔细晒那些书。

老管家忙道:“苏姑娘别介意,她人老头昏的,不爱讲话。”

“无妨。”九生过去,看她在竹榻上晒的那些书卷,多是些史书和兵法之类的,不禁问道:“这些书是柳五爷小时候看的?”要拿起一本,被柳妈妈轻轻扫开了手。

“别碰,这是小姐的。”柳妈妈冷淡道。

九生便收回了手,老管家怕九生发恼,赶忙过来道:“这些都是大夫人在时看的书,这老奴打大夫人过世后就乖僻的很,苏姑娘别见怪。”

九生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书,和认真晒书的柳妈妈,笑道:“大夫人爱看这些书?”史书和兵法,柳眉山的母亲果真和寻常的女子不太一样,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出和年轻时的薛宁差不多的女子,神采飞扬,英姿飒爽,便问:“不知大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管家道:“大夫人啊……”看了一眼柳妈妈,“大夫人是个极好的人,只是身子一直不大好,娇弱了些。”

“身子不好?”九生想象不出什么样娇弱的女子爱看这些书。

老管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忽然想起来屋里收着一副大夫人的小图,忙去屋里取了来,捧给九生,“这是夫人生辰时老爷命人给夫人画的小相。”

九生展开,是有些微微吃惊,杏花树下,美人榻上半倚半坐着一个美人,右眼下一点泪痣,盈盈楚楚,弱不禁风,竟有些像生病后的纪慧心。

柳妈妈忽然伸手夺走九生手中的画卷,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九生一愣,便笑了,拦下要呵斥的老管家道:“我叫九生,是柳眉山的朋友,陪他回来祭奠母亲。”

那柳妈妈满是皱纹的脸便愈发沉了,“他还回来做什么?小姐不用他祭拜!”

她忽然之间的发恼让九生诧异,按理说柳眉山是柳真儿唯一的儿子,这柳妈妈小时照看柳眉山,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你这老奴!”老管家呵斥道:“柳大爷大恩留下你,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柳妈妈阴沉着脸抱着画像转身入屋,“砰”的一声紧紧合上了房门。

留九生在院子里错愕不已,扭头看老管家,“柳妈妈和柳五爷并不怎么亲近?”

老管家只叹气摇头道:“她只是老了昏了,苏姑娘别在意。”

九生还要再问,嵬度却进来道:“找到了。”

“找到了?”九生忙跟老管家一路过去。

尸骸找到了,果真是在池塘里。

九生赶到时柳眉山已将尸骸入了棺椁,停放在了大厅里。

他就跪在棺椁前,背影消瘦。

九生在门前停下,看着他黯淡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轻轻的走上前,试探的,伸手握了握他的肩膀。

他猛地一颤,愣然的抬头看九生,轻轻喑哑的道:“我找到我娘了。”

那一瞬间九生看着他空茫的眼神,倒希望他痛痛快快的悲伤出来。

“恩。”九生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入土为安。”他将眼睛落在沉寂的棺椁上,道:“但那之前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娘还在不在。”

九生是有些不解,柳真儿在柳眉山十岁时就过世了,如今已经死了十七八年,亡魂怎么会还在?

柳眉山却静静道:“她应该还在,我梦到过许多次她喊我回来,说一直在等我,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回来了。”又道:“归寒说死后心愿未了,冤魂便不散,她一定还在。”

九生便点了点头。

那天夜里她和柳眉山就守在棺椁前,白烛惶惶,庭院寂寂。

九生望着沉默的柳眉山,第一次希望那魂儿快点来找她,和柳眉山说几句话,说几句话就好。

但直到深夜,她们等得还是没有出现。

柳眉山跪在棺椁前一直盯着那只快燃完的白烛,没有起过身。

这夜太静了,静的九生心里发慌,便问道:“你很想见一见你娘?或许她心愿已了,已经入了轮回。”

“不。”柳眉山道:“她还在,她一直在等我,她等了我十八年,她说我不来,她困在这里不能入轮回。”

九生便不再过问,她发现她对柳眉山一无所知,他的执着,他十八年的执念……她竟从来不知。

嵬度忽然在门外轻轻的喊了九生一声。

九生起身过去,“怎么了?”

嵬度低声道:“那个柳妈妈闹着要过来赶走柳眉山,被管家拦着了,要不要告诉他?”

柳妈妈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柳眉山?

九生想了想,回头去看柳眉山一下子愣了住。

柳眉山的背后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身绿衣披头散发,就那么站在柳眉山的身后低头看着他的脸。

白烛曳曳的照在那个女人身上,飘忽的,没有影子。

“九生?”嵬度看她发愣又低低喊了她一声。

“嘘。”九生让他噤声,慢慢的走进大厅里,慢慢的绕到柳眉山身前去看那女人的脸……

那女人猛地抬头,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向了九生,白的脸,紫青的唇。

九生一瞬扭过头,不与她直视,抓紧了手指,是她,是柳真儿。

“五爷,你有什么想对你娘说的?”九生开口道。

白烛一晃,柳眉山陡然抬头看九生,“她来了吗?我娘她……”

九生点了点头,“就在你背后。”

柳眉山要回头,九生忙道:“别回头,别惊动了她。”他便挺直了脊背跪在那里。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九生慢慢扭回头来,看着那柳真儿,她依旧在盯着自己,没有眼白的眼珠子直勾勾的,“她应该听得到。”

柳眉山跪在那里,感知不到任何她的气息,半天半天才开口道:“娘你还在怪我吗?”

柳真儿慢慢扭过头,看他。

这大厅真静,只有白烛荜拨燃烧的声音。

九生看着柳真儿,看她慢慢的抬起双手,绿衣袖滑下,露出两只被拔了指甲血淋淋的手,在柳眉山的身后,慢慢抬起,猛地去掐他的脖子。

九生大惊,就见那双手穿过柳眉山的脖子抓了个空。

柳真儿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忽然发怒一般的尖叫了出声,干哑的,愤恨的,她想掐死柳眉山。

“她说了什么?”柳眉山皱眉看着九生,急切的问。

九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看着他抿了抿嘴,“她……”

“她还在怪我对吗?”柳眉山问。

柳真儿在他背后一次一次的去掐他的脖子,喉咙里像是滚过火炭一般干哑,一字字的道:“该死!你该死!”

那白烛晃的九生眼睛发晕,低眼看着柳眉山道:“没有,她说她不怪你。”

柳真儿一声尖叫,猛地抬手一阵阴风吹翻了白烛。

“哒”的一声轻响,白烛倒在蜡油里,一曳曳的灭了,大厅里一瞬黑了下来,屋外有明月,明月照西窗。

柳眉山跪在幽暗里看着桌上的白烛,苦笑了一声,摇头道:“不对,她还在怪我,她在那池塘里埋了十八年,怎么会不怪我?”

九生想开口辩解,他扭过头来对她道:“九生,她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

“你该死!该死!”柳真儿在他身后尖锐的喊着。

“对不对?”他又问。

九生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灰暗成这夜色,他跪在那里低着头不再讲话,像个犯错的少年。

半天半天,他哑哑的开口对九生道:“你问问她,要怎么才肯原谅我,才能让她安心入轮回。”

“死!”柳真儿在他身后,恶狠狠的道:“你去死,去死我就原谅你!只有你死!”

“她说……”九生看着柳真儿,道:“你为她诵经……”

那柳真儿忽然扑到九生脸前,吓得九生急退两步撞在椅子上。

“九生?”柳眉山忙伸手拉住九生,要起身膝盖却跪的失去知觉,扶着棺椁才站稳。

嵬度冲进来扶住九生,撞在了那柳真儿的幽魂上。

一阵阴风袭面,嵬度进来的一瞬间柳真儿不见了,平地里消失了。

“九生你没事吧?”嵬度问她。

九生推开他的手四处看了一圈也不见柳真儿。

“怎么了九生?”柳眉山忙问。

九生看着空荡荡的大厅道:“她消失了。”

“消失?”柳眉山回头四顾,“那她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

九生看了一眼嵬度,怎么鬼魂被他碰到就会消失?

屋外忽然起了风,飘来了凄厉的哭声。

柳眉山疾步往外去,老管家便冲进了大厅,慌急的道:“闹鬼了……池塘里闹鬼了!”

九生莫名的心头狂跳,看柳眉山要去,忙过去一把拉住他,“不要去,你不要去,我帮你去看。”

柳眉山看着她的手指又看她的脸,她是如此紧张,“九生,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她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九生松开他的手道:“你什么也看不见,让我去吧。”

柳眉山却轻轻拨开了她的手,疾步往池塘去了。

四十九

开花了。

那被快要挖干的池塘里,余下零零散散的数十只枯萎的莲花竟然开花了,红如焰火,在黑漆漆的夜里,一朵朵的凛凛发光。

有人在哭,凄厉的,干哑的,像是隐忍了千百年终于得以痛哭一般,在池塘里,在这宅子里,在这夜色冷风里,哭的柳眉山浑身发冷。

“娘是你吗?”他站在池塘边问。

那风里只有哭声。

“五爷!”一人闪到他身边,道袍一卷一张黄纸符咒夹在了两指间,口中念念有词,反手将符咒贴在了自己的眉心,上用朱砂笔写着——开天眼。

是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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