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的眼前一黑,险些一口老血就吐出来,回头一眼瞪死背后的沈青,“你要一掌震断我的筋脉吗!”
沈青一愣,忙扶住我,“苏谢?你干嘛这么鬼鬼祟祟?”
我觉得被他拍的旧伤复发,掩着胸口道:“我来夜会沈药师,可不是要避人耳目吗?”
“少败坏我的清誉。”沈青鄙夷的看我,“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和你一点瓜葛都没有。”
太伤人了……嫌弃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他绕过我径直进屋,不给面子道:“你到底来干嘛了?警告你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虽然我英俊潇洒让人难以自持。”
我开始理解我娘以前说阮碧城的那句但凡是江湖高人不是面瘫就是变态的话了,妙手有这么一个师弟也不容易。
我无视他的话,一同进屋,左瞧右瞧,低声问道:“晏殊死了没有?”
他咦了一声,很是狐疑的看我,“你苏谢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别人的死活了?还是死对头晏殊的死活!古怪,有古怪。”
我叹口气,无奈的道:“原来你是药王妙手的师弟啊,古怪,非常古怪。”
他脸色一变,猛地瞪着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你听谁说的?”
我耸肩看他,“晏殊呢?”
他的眼神里包含了愤怒,恨不能灭了我,但据我所知他,不会武功~打不过我。
他愤愤的带我到晏殊的厢房,跟着我一路进去,不死心的问:“你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
我不理他,挑开床幔看到晏殊紧闭着眉眼昏迷在榻上,额头的伤疤已经包扎好了,我关切的问道:“会留疤吗?”
他横我一眼,“人活不活得了还不知道呢,你倒关心留疤不留疤。”
我唏嘘感叹,多可惜了一张花容月貌啊,我之所以想要救他,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美,看着美人去死,我心甚疼。
“我很奇怪。”沈青蹙眉道:“他的外伤都不足以致命,但五脏六腑却都滞泄,神智也不清醒,而且他潜意思里抗拒人接近,自我保护意识太强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忙道:“是有人将他泡在药桶里做药人,你有法子吗?”
“药人?”沈青看我,眉毛紧紧蹙着,“你说那个人,莫非是……”
我点头,“就是你的好师兄药王妙手。”
“他大爷的!”沈青勃然大怒的口不择言。
我刚要宽慰他正派压抑久了就会变态,他又愤然道:“他居然比我先练成了药人!”
喂!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啊混蛋!
他出离暴躁,在屋子里一刻不安,念念叨叨的出屋子道:“我一定要打败他!一定要!”
我看着他快步出了屋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绞了张帕子,刚要给他擦擦脸,手腕被他一把抓住,他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看我。
血丝如蛛网满布,混混沌沌没有焦距,手劲却大,吓了我一跳。
我挣扎不开,轻声叫他,“晏殊,我是苏谢……”
三十八
他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我,没有焦距,空空洞洞。
“晏殊?”我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他眼皮不眨,眼睛里荒芜的吓人,“晏殊,你听的见我说话吗?”
他紧紧的攥着我,极缓的张口说什么,声音微不可闻。
“你说什么?”我俯下身,凑在他嘴边,细细的听他梦呓,“罗刹?火?还有……”
“杀……”他反反复复的呢喃,“杀……杀……杀……”
我伸手握住他冰冰凉的手指,轻声问:“你看到了什么晏殊?那是梦,那都是梦,什么都没有。”
我挣不开他的手,尽量放缓语气叫他的名字:“晏殊,晏殊,你做噩梦了,什么都没有,不要怕……”
他一点点缓和下来,紧绷的手指一点点放松,一头栽进了软枕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慢慢的放开他的手,刚要往后退,沈青忽然在背后道:“他又昏过去了?”我被他吓的小心肝儿都要跳出来,一手肘就捅在他小腹,痛的他哎哟一声后退数步,手中的汤药险些洒我一身。
我转过头故作吃惊的看他,“哎呀!沈药师怎么是你啊?真是对不住,条件反射。”我笑盈盈上前扶住他。
他弯腰捂着肚子狠狠剜我一眼,然后将汤药塞在我手里,咬牙道:“喂他喝下去。”
我看着碗里青不青,黑不黑的汤药,蹙眉问:“这是什么?”
“□□!”沈青没好气的道:“替你毒死他!”
我喜道:“哎呀!沈药师还真是善解人意啊!多谢多谢。”端着药到榻前,一手扶起他,对没眼色的沈青道:“能否劳烦沈药师帮忙扶一下?”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过来,在背后扶住晏殊。
我闻一闻汤药,呛的我差点吐出来,掩鼻道:“这管用吗?”
“什么叫管用吗?”沈青很不满意我质疑他的医术,瞥眼瞧我道:“妙手爱用什么伎俩我还不清楚吗,只要这剂药你能让他喝下去,我保管用不了多久他就活蹦乱跳了。”
我表示很怀疑,他也对我是否能让晏殊喝下去表示怀疑,啧的笑我道:“我们的祭司大人自我防护能力可是不容小觑的,平日里伤风感冒从不用我开的药,意志力扛过去,就怕哪天谁一副药毒死他。”
我对沈青这种欺负病残人士的作风很是鄙夷,不予理睬他,端我汤药一手捏开祭司的嘴巴,一手往里灌。
“我说……”沈青又好死不死的开口,“你就没有温柔一点的喂药方式吗?”
我停手看他,“要不你来个温柔的?”
他略微一沉默,小声嘀咕,“真粗鲁。”
若是可以我真想一碗扣他脑门上!
我捏住祭司的下颚,往里灌,他一口全吐了出来,沈青乐道:“看吧,我就说不行……”
“闭嘴!”我着实忍不住瞪他,又端着药碗灌进去,猛地一抬晏殊下颚,他一口就呛了进去,我瞪着要开口的沈青,他张口又憋了回去。
我抬着晏殊的下颚,一点点的往里灌,一壁道:“晏殊,我是苏谢,我想要救你……你相信我,这药没有毒,晏殊?”
我看着他的喉咙微微一动,将汤药咽了下去,我乐的抿不上嘴笑,继续灌药,哄他道:“晏殊,你相信我对不对?我替你尝了,绝对没有毒。”
他听得见我讲话,一点点将汤药咽下去。
沈青啧啧的看我,“哎哟,没想到才多久不见,你和晏殊都搞上了。”
我一个空碗果断的砸了过去。
我回来后又按照长欢的意思去亲切拜见了老教主,听他絮絮叨叨的抱怨吃饭没肉,左护法太闷,小亲亲太温顺,魔教未来堪忧,他当爹又当娘的苦心等等牢骚。
最后听我总结骊城之行多亏了少主机智聪明,老教主才满意的放我回来,临走时特特嘱咐我道:“以后别让小亲亲和阮家人走的太近。”
我一愣,蓬勃的好奇心迫使我张口问,可是长欢在殿外特地交代过我,老教主喜怒无常,千万要谨言慎行,少说少问……内心里纠结万分,我应是,行礼告退。
这促使我回去的一路上都郁郁寡欢的,连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都没什么心思。
长欢欲言又止几次,最终问我,“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戳着面前的糖醋鱼闷闷问他道:“你知道少主和阮家有什么关系吗?”
长欢摇了摇头,布菜给我,一壁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便是不想让人知道,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姑娘还是莫要打听的好。”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可他不知道我有一颗澎湃的八卦之心,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听点江湖中人的奇闻异事,宫廷中皇帝和妃子的迤逦传说。
我瘫软在桌子上,郁郁的道:“每个高手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过往……不流传后世多可惜啊。”
忽然有人在门外笑盈盈的道:“什么多可惜啊?”
我一激灵起身,就瞧见阮莲华在门外探头进来,抿嘴笑道:“苏苏想知道什么?”
长欢赶忙起身行礼,“少主。”
阮莲华漾着梨涡就进来了,坐在桌旁,看着一桌子菜道:“苏苏也没吃饭啊?”
显然是告诉我他也没吃,吃货。
我让长欢添了副碗筷,看他打量着各样菜色决定先吃哪个,蹙眉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该在禁地待着吗?
阮莲华夹了一片白肉青笋,抬眼看我笑道:“我爹说在祭司没有恢复前我可以在教中随意出入。”唇角一抿,“这也多亏了苏苏,替我说了好话。”夹了青笋给我。
哎?我什么时候替他说过好话吗?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欣然接受,瞧他一壁吃菜,一壁漫不经心的又问我,“对了,苏苏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我心头突突一跳,观察他表情平淡,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又看长欢,他暗自对我摇头,我犹豫了半天,整整衣襟,嘘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你姓阮,阮碧城也姓阮,好巧啊……”
“不巧啊。”他一壁夹菜,一壁看着我笑道:“按照中原的规矩来说,我娘亲是阮大哥的姑姑,我该叫他……表哥对吧?”
一道雷劈中我的天灵盖,我且焦且僵的坐在那里,看他一漾一漾的梨涡,开玩笑吧,这是开玩笑吧?这么惊天的大秘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告诉了我!
我控制躁动的心肝儿,尽量平静的问道:“你是说……教主夫人是阮碧城爹的妹妹?”
他略微想了想,点头笑道:“是啊,我娘亲姓阮,叫滟滟,是老盟主的妹妹。”
阮滟滟?!这个我知道!当初江湖中轰动一时的第一人美人,可是不是传言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了吗?怎么成了魔教教主的夫人?
这也太……他娘的让人澎湃了吧!
我喜悦之色难以自持,迫不及待问道:“教中不是规定不得与正派私通吗?老教主是怎么将阮夫人骗到手的?”
长欢干咳一声,我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老教主和阮夫人是怎么倾心的?”
阮莲华想了想,刚要回答,门口有婢女禀报道:“苏姑娘,沈药师请你过去。”
“等会儿。”我顾不得应付沈青,巴巴的等着阮莲华继续回忆。
小婢女却垂头跪在门口,小声又道:“沈药师请您现在就过去,祭司大人醒了……”
“晏殊醒了?”我惊诧的起身,沈青的药还真是管用啊,果然一剂下去晏殊就活了过来。
我略一思量,回道:“你回去告诉沈青就说我在吃饭,吃了就过去瞧晏殊。”
小婢女却不走,“祭司大人不肯吃药,还……还……”
“还怎样?”我就不明白了,既然醒了吃个药还要多少人时候啊?
小婢女竟有些哽咽的道:“还处死了两个靠近祭司大人的婢女,说若是苏姑娘不过去就要奴婢试药……”
祸害!他这才刚刚醒过来,吃个药而已要不要搞得人心惶惶?这么暴躁敢情是急着让我过去试药啊?
救他何用!
我被搅得兴致全无,悻悻道:“我这就随你过去。”又对阮莲华道:“你先让长欢陪你吃饭,我等下就回来。”
我绕过他刚要走,阮莲华放下碗筷,淡声道:“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我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我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会晚一点……你先吃,不用等我。”
他掀了密密的眉睫看我,“我不饿。”
眼神瞧的我心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那行,我尽快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先吃。”
他唇角一抿,眉眼弯弯的冲我笑,“恩。”
三十九
我将将跨进院子就听见沈青暴跳如雷的声音,“晏殊你这个混蛋!不要不识好歹!你以为我乐意救你啊!要不是你是那人的杰作我才懒得理你!你要杀人要发疯回你屋取!不要把我这也弄成修罗场!晏殊!我跟你说话呢……”
屋子外面战战栗栗的跪着一圈婢女,收拾着地上红红白白的尸体,我赶忙紧了两步进去,就瞧见沈青捂着胸口气的直哆嗦,一瞧见我顿时朝我开火,“苏谢!你看你救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我忙过去,一壁为沈青顺气,一壁赔笑道:“深呼吸深呼吸,不要和混蛋一般见识……”
沈青一把打开我的手,委屈道:“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我跟他说话,他正眼都不带瞧我!”
“哪个逼你救我了?”晏殊半卧在榻上笑盈盈的望过来,“你巴巴的要救,如今倒也好意思以救命恩人自居?我晏殊最讨厌欠人情了。”
“晏殊你这个王八蛋!”沈青气的要冲过去。
我慌忙拦住他这种自残的行为,安慰道:“沈药师,他狼心狗肺,他不识好歹,他是个大混蛋,您不要暴躁,伤身子。”
沈青拍开我的手,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开一剂穿肠□□,毒死他!”转身就气呼呼的出了屋子,我拉都拉不住,就听他在院子里喊,“没良心!统统都没良心!”
沈药师要被玩哭了……
我缩了缩脖子,转头晏殊还笑的盈盈脉脉,一副与我无关的摸样,我开始有那么一丢丢怀疑自己救他是瞎了哪只眼睛。
“过来。”晏殊靠在榻上,眉眼倦倦,唇角却勾的万分得瑟,“苏谢。”
我唉声叹气的过去,他指了指榻边又道:“坐到我身边。”
我顿时头皮一炸,吓了一跳,惊恐万分的看晏殊,这……莫不是沈青用什么药用错了?让他脑子坏掉突然转性了?
“祭司大人……”我凑近看晏殊,面容憔悴了些,但眼睛里血丝已退,清清明明的,不像是烧坏脑子了啊,“你感觉怎么?”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猛地一扯,扯的踉跄跌撞在榻上,膝盖酥脆酥脆的疼,一抬头就对上他倦倦带笑的眼睛,“你觉得呢?要不要给你摸摸?”
他抓着我的手缓缓往他额头挪,我瞬间抽回,虚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既然祭司大人没有大碍了,我就先告退了。”
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刚要转身,晏殊突然开口,“站住。”
我僵住了脚步,转头对他贱笑,“祭司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他微微蹙眉,“你不是爱叫我晏殊吗?”
我心头咯噔一声,他这是想秋后算账?也忒小气了点……我之前在他昏迷的时候也没有说他坏话吧?
他瞧着我,又道:“过来苏谢。”
我不……他那么残暴,万一一个不高兴扭断我的脖子,我连还手的功夫都没有,还是越远越好。
我僵持不过去,他唇角一勾看我,“你就那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您会玩死我……
我和他僵持不下,有婢女端了汤药进来,在几步远跪下,垂着眉眼怯怯道:“药重新熬好了,请大人用药。”
小婢女被吓怕了,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晏殊好整以暇的看我,“苏谢,还不端过来。”
喂!好歹我也是救你脱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凭什么使唤我这么理直气壮!
小婢女膝行到我身边,将汤药举过头顶,胆怯道:“苏姑娘……”
我此刻真希望沈青开的一副□□,毒死晏殊算了!
端了汤药,我到晏殊身边递给他,笑道:“祭司大人请用药。”
他却不接,而是抬眼看我,笑盈盈道:“试药,尝尝有毒没。”
“凭什么是我!”我火气噌噌往上冒。
晏殊耸肩,一副好委屈的摸样道:“她们我都不相信,我只相信你。”
谢谢信任啊!我真有一种将药全扣他脸上的冲动,可看他左侧额头厚重的纱布,我又觉得欺负伤残人士不好。
诚然畜生欺我,我不可与畜生一般见识,臭不要脸!我努力深呼吸,捏着鼻子,抿了一小口那药,苦的我要冒泪花。
晏殊就那么看我半天,满意的笑道:“我还以为沈青真会毒死我呢。”
是啊,真是感谢沈药师嘴毒心不毒,我将药碗递给他,道:“您老可以吃药了吗?”
他瞧了瞧盈盈白白的手指,双手交握在胸前,将嘴一张道:“喂我。”
真是够了!我牙根发痒,他却眉眼盈盈的笑道:“你最好不要像那次一样将药泼我脸上,我会生气的。”
我几乎要咬碎一口白牙才忍住那股子冲动,伸手捏住他的下颚,一口气将汤药给他灌了下去。
呛的他一阵猛咳,伏在锦被上直不起身,半天半天才气恼恼的抬头瞪我,“苏谢!你要烫死我吗!”一双含春的眼睛,咳的红通通水盈盈的,那副小模样看的我心头气顺。
不由笑道:“你不记得了?昏迷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喂你喝药的。”
他将眉眼一瞪,吓的我麻利的后退一步,便要等他发火,良久他却忽然软了语气,“看在你之前照料我的份上,原谅你了。”
“哦?我是不是应该谢谢祭司大人呢?”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无时无刻不考研我的忍耐力。
他耸肩很大度的笑道:“日后要尽心照料我,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