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门关?”亓官让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惊诧道,“主公的意思是火攻?”
姜姬指了指城下堆积的尸体,有些是死得透透的,有些还能喘气,不过伤势过重,估计也是苟延残喘了,她道,“附近虽然没有辅助燃烧的干柴,但这些尸体烧起来可不容易扑灭。”
思来想去,姜姬也只剩这个猜测了。
她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不过防范于未然,多长一颗心眼也是好的。
亓官让不敢耽误,立刻下令去做,尽管这个反应速度已经够快了,但仍然赶不上战场的变化。聂良并没有立刻撤兵,反而选择且战且退、徐徐图之,维持秩序的同时尽可能减少伤亡。
两军交战,撤退也有讲究。
如果一方战败,不管不顾转身就逃,基本要歇菜,因为军阵乱了,敌人就能乘胜追击。特别是遇见姜姬这种好战分子,哪怕她是守关大将,她也要带兵出关追击,痛打落水狗。
如何才能减少伤亡,震慑敌人不敢追击呢?
自然是派人缠住敌军,拖延时间,一边打一边车,卫慈军队阵型不乱,方能减少损失。
将背后暴露给敌人而不做任何防范,无异于将性命交给了敌人。
聂良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他们撤离的同时,城墙上的箭雨还未停下。
城下的敌人慢慢退开十丈有余,姜姬却不敢掉以轻心,眉头反而拧得更深了。
“小小火攻,不成敬意。”
聂良遥望城墙,尽管看不清上面站了谁,但他肯定姜姬也像他一样关注前线战况。
昨日的羞辱,他当然是铭记于心的,今日佯攻试探敌人深浅,更是为了替自己找回场子。
只可惜,姜姬做事过于谨慎,一早就将湛江关附近山林清理了干净。
若非如此,这场大火兴许能将整个湛江关都包围了。
今日是东南风,风势不算大,对于聂良而言刚刚好。
上千弓箭手将引燃的箭矢射向城下尸体,一波又一波,没有一支箭矢够得上城墙墙垛。
一些不明所以的士兵忍不住发出哄笑,火箭射向死人有什么用呀?
姜姬的脸色却凝重下来,因为她从风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刺鼻味,不仔细嗅很容易忽略。
双方对战的时候都动用了火箭,以至于战场附近硝烟浓重,某些尸体倒霉中招,衣料和尸体燃烧发出焦味。在这种味道的掩护下,黑油、火油、硫磺的味道极易被人忽视。
姜姬站在城墙往下眺望,扫视一圈,没多一会儿,果然发现上方一批敌方尸体所穿衣物有些古怪,一些士兵的腰间还缠绕着能助燃的干柴。这些干柴都是以净过黑油的麻布捆绑的。
两军交战的场面十分混乱,不论是督战的人还是前线的士兵都不会注意这点,很容易忽视。
“这个聂良”
姜姬捏紧了拳头。
另一边督战的孙文也发现城下尸体燃烧的速度有些不正常,几乎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小小火苗就变成冲天火光,迅速蔓延开来。若非湛江关的城墙是巨石堆砌的,大火怕是要烧上来。
瞧见远处的湛江关被橘色的冲天火光包围,聂良郁结的情绪这才稍稍缓和。
“子顺,派人调查一下柳羲此战之后大力提拔了哪个武将。”
战场之中能在极短时间内接连毁了数架抛石车,这般箭术搁在什么地方都能算得上悍勇,不说成为主将领兵杀敌,但也不会是籍籍无名。此番立功,姜姬不可能不大肆嘉奖。
聂良只需派人注意有水升迁受到褒奖,基本能锁定目标。
卫低声应下,他瞧聂良脸色好了一些,他的心情也舒展不少。
“有一事也要注意,柳羲帐下的抛石车明显优于我等,威力不同凡响。”
聂良此番佯攻可不仅仅是为了找回场子,同时也是为了摸清敌人底细,瞧瞧他们有什么底牌。对方亮出抛石车的时候,他没在意,但很快就发现对方城上抛石车投射频率和距离远远高于己方。若是搁到决战才发现这点,必然会被敌人打个措手不及,如今还能弥补。
卫道,“柳羲极其重视墨家子弟,对待帐下墨家出身的士人相当敬重,抛石车威力巨大也是意料之中。臣只是担心除了抛石车,他们还藏着别的杀招没有露出来”
聂良问他,“派出去的眼线没有刺探到相关的消息?”
“柳羲做事极为谨慎,辎重看管严格。不论是谁,进出都需要出示令牌、登记姓名,我方眼线无法探查更多。”卫遗憾地摇头,话锋一转道,“不过,前些年柳羲还未成长之前,臣倒是留了一手,命令几个死士潜入东庆。他们似乎有不少收获,目前正在暗中赶回路上”
聂良道,“还是子顺思虑周全一些。”
卫摇头叹道,“非也,仅仅是因为臣的三弟。”
“那个叫卫慈的?”
聂良还记得卫慈,毕竟世间有如此风姿的男子已不多见,那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
说起来,卫慈也算得上聂良半个救命恩人了。
若非卫慈为他诊脉,聂良兴许临死才能发现自己被人做了手脚。
“子孝选中的主公,哪怕外表不显,内在总有过人之处,不得不防。”
倘若姜姬知道这个消息,兴许会暴躁一阵?
事实上,姜姬现在就挺暴躁。
火势蔓延极快,哪怕亓官让已经派人取水,但聂良引燃用的是黑油等物,底下烧着的还是数千具尸体,根本不可能靠人力扑灭。有一点更加令人恼火,敌军士兵最后一次攀登云梯,暗中将装有黑油的囊袋刺破,让黑油顺着城墙往下。当底下尸体形成大火,火苗引燃城墙上的黑油,火焰从底下往上攀爬蔓延,波及城墙上的塔楼、望塔。一时间,众人颇为狼狈。
饶是如此,姜姬也只能按捺怒火,命人将城墙上的伤兵和抛石车转移。
亓官让再也忍不住,半是请求半是强迫让姜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