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若有所失

此次随霜翀出山的十二个白乌少年中,伤得最重的要数断去一臂的常羽,其余同伴都无大碍。他们在小苍山修习时,带伤见血也是常有的事,因此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霜翀替常羽处理好伤口,这才站起身来,端详着默立于常羽身后的灵鸷。

“你还不跪下?”霜翀冷冷开口道。

灵鸷垂首不语,却没有屈膝。

“我来看看你骨头有多硬!”

霜翀出手如电,压向灵鸷肩膀。灵鸷闪身格挡,两人竟说动手就动起手来。

时雨岂能坐视灵鸷吃亏,当即要出手相助,被盘翎挡在身前。

“让他们打去吧,你就别添乱了。”盘翎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那两人都是毫不拖泥带水的身手,招数身法也颇为相似,眨眼间已过了好几招。

时雨看得出霜翀渐渐占据了上风,轻哼一声:“灵鸷身上还带着伤,他赢了也胜之不武。”

“别急,快了快了。”盘翎点评道。

果然,他们话刚说完,霜翀的短匕已刺向灵鸷喉间。灵鸷竟然也不闪躲,指间亮出一物,恰恰抵在突然收势的匕尖。

“騩山飞鱼的尾鳞?”

霜翀眼睛一亮,灵鸷却在他伸手过来时将手一扬:“不是要看看我骨头有多硬?”

“自然是有金石之坚!“霜翀毫不迟疑地说,他欣然笑纳了騩山飞鱼尾鳞,两人相视而笑。

“出来时我还担心你在外面只顾着游玩将修行耽搁了,回去又要受责罚。现在看来你还不至于荒废。“霜翀收起短匕,摸了摸灵鸷被血凝结成缕的头发,不轻不重地说道,“你看看你的样子。我若不来,你打算这样死在这里了?大执事说得没错,你性子太刚了,不好生磨砺,恐怕伤人也伤己。”

“不是还有你吗?”灵鸷微笑道,“早知道那么危险,我该叫上你一起的。”

霜翀敲他额头:“那样的话谁来替你收拾残局?”

盘翎对时雨使了个眼色,似乎在说:“看吧,我早知道会是这样。”

时雨从灵鸷早先提起霜翀的语气中便已猜到他们感情深厚,但亲眼看到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又是另一番滋味。

灵鸷冷若冰霜也好,对他不假辞色也罢,这一路他们始终相互依存。时雨将灵鸷视若一体,他只有灵鸷,即使得不到,至少能看得清。可是霜拼翀的出现让他警醒,或许他只是灵鸷游历途中偶遇的过客。他从未认识过和族人相处时那个自在、随性、甚至有些小小放任的灵鸷,酸涩之余,从前徘徊于玄珠封印旁的感觉仿佛再度填满他心间,那是失落、焦躁、不安…还有隐隐愤怒,像手中掬着的甘霖被卷入了大浪里,像心尖血滴入了朱砂浆!

盘翎追溯时雨的目光而去,疑感地问:“你看着霜翀做什么?”

时雨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这物在:“你怎么还不走?”

盘翎难掩对时雨的喜爱,只觉得他玉面含霜的样子也煞是教人心折。他对昆仑墟神仙的想象便是如时雨这样的,而绝不是人面马身的黎仑、背有双翅的宣眀和那些奇形怪状的星宿。就连青阳君和神武罗,一个病怏怏的,一个是老太婆,实在没什么神仙姿态。

时雨的嫌弃让盘翎心有委屈:“我脚上有伤不便走动,你不想我在这里?”

“你爱去哪去哪,只要别碍着我的眼。”时雨不经意看到盘翎可怜兮兮的神态,原本郁结的心中更无名火起,“滚开,你为何要做出这样女里女气的样子!”

“我本来就还未择定男女,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白乌人……”

时雨不想听盘翎的抱怨。他试图回想,同样是男女未定,怎么灵鸷从未给他这样的别扭之感。可想来想去,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对盘翎的言辞态度十分熟悉。

灵鸷说,他与盘翎一样烦人。莫非灵鸷眼中的他,就与他看盘翎时并无区别?

时雨如遭晴天霹雳,竟不敢再直视于盘翎。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日后是打定了主意要做女人的。”盘翎“含蓄”地对时雨说。

时雨身如枯木,心如败絮,一想到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盘翎日后成为女子的情形,他脖子上就汗毛齐竖,手也悄然背在了身后,生怕自已在灵鸷眼皮子底下做出伤害白乌人的事来。

世事弄人,连盘翎这样的货色都想要成为女子,可灵鸷偏偏执意要做男人!

“女子不好吗?我们族中最强者也是女子。霜翀多半也是,这样他将来才能成为我们的大掌祝。大掌祝即是白乌氏的族长,你就不要肖想了!”

“我肖想他?”时雨觉得十分可笑。

盘翎快两百岁了,男女间的情事多少有些开窍,时雨看向霜翀那边的目光明明有缠绵之意。他忽然咽了口唾沫:“你该不会打灵鸷的主意吧?”

时雨冷笑:“霜翀能看,灵鸷就不行?”

盘翎欲言又止。

时雨不失时机地打探:“你与灵鸷认识许久,他……在族中是什么样的?”

盘翎察觉时雨心思,顿时百般失落:“哼哼,他呀,他在我族中再平常不过,什么都不是!”

“这么说来,他随我离开小苍山也无关紧要了?”

“他……随…你……离开……小苍山!”盘翎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诞的笑话。

时雨也笑了。他已全然长开,这一笑眼中尽是潋滟风流情态:“不行?”

“你是说真的?”盘翎定定观察时雨的神色,“你不觉得灵鸷让人……”

他双臂环抱,做出一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姿态。

时雨会意:“他平日里也这般冷淡?”

“他为人是极好的,也十分靠得住,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好相处。”盘翎怕灵鸷听见自己在背后议论于他,小声道,“要我说,把命交到他手里我倒不怕,但让我跟他独处,我反而心里打鼓,浑身冻得慌。”

盘翎已说得十分清楚,这让时雨释然且惆怅,至少这证明灵鸷本性如此,他并非刻意对时雨无情,只不过霜翀是个例外。

“他绝不会‘随你离开’的,除非……”盘翎百无聊赖地用手中的刀去戳着空中的飞虫。

“除非什么?”

“除非你在鸾台一战上将他打败。”

时雨心中一震,追问道:“什么是鸾台一战?”

“照我们白乌习俗,如果你有意中之人,愿与其终身相伴,可对方执意不从,又并无两情相悦的伴侣,你便可在赤月祭上邀他鸾台一战。只要你赢了他,夺下他足上之铃,两人一同喝下……”盘翎后知后觉地收住了话尾,“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些,这是不可能之事!

“你也知道我打不过他。”时雨自我解嘲。

盘翎看不得他黯然失落的样子,好言相劝道:“鸾台一战十分凶险,不但要赌上终身,而且发起者一旦落败必死无疑。此事在小苍山也不常见。再说了,你又不是白乌人,瞎凑什么热闹。”他说着,“嘿嘿”笑了两声,“灵鸷可不是好对付的。小苍山上除了大掌祝,大执事和几位长老,能打败他的唯有霜翀。你看他们像打得起来的样子吗?”

时雨再度朝灵鸷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与霜翀并肩喁喁私语。

“他们早就是族中上下默认的一对。霜翀日后成为我们白乌之主,灵鸷正好辅佐于他,就像现在的大掌祝和大执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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