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连续六声枪响,射击场人形靶子的头部六个清晰的洞口。
甄爱却似乎还是不满yi,重装弹匣,又选择了移动人靶。
欧文陪在旁边,沉默看着。
甄爱是他的第一个证人保护对象,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证人都像她这么坚强又有毅力。他刚认识甄爱时,她的枪用得并不太好。短短一年,技艺突飞猛进。
此刻,她带着淡黄色的保护镜,双臂笔直地举着枪,目光坚定毫不动摇,发发击中目标。
她曾说:如果她的枪法再好一点儿,保护她的第三个特工就不会死。
这是她跟他说过的唯一一件和过去有关的事。而他,不能问。
一小时的枪击训练很快结束,甄爱额头上都有了细细的汗。走出射击场,阳光很好,这几天气温回升了。
欧文开着车去接言溯。
其实几天前甄爱犹豫过要不要再次换身份,可那时言溯打电话过来问:“想去汉普顿玩吗?”
“可订婚礼还有一个多星期呢!”
“在那之前,哥伦比亚大学举办文化节,有对外开放的公众讲座请我去讲。”
他想让她听他演讲?
甄爱傻傻地不接话。
他沉默半晌,声音更不自在:“咳,而订婚礼后纽约还有春季音乐节,顺便陶冶一下你可怜的情操。”
摇摆不定的心绪就在那一刻定下来了。
甄爱望着窗外青青的春天,问欧文:“他不是不喜欢讲课吗?”
“但他同时认为学者肩负着对公众传播知识的责任。”欧文认真开着车,“这次要讲的是符号学,内容比较浅显,只是科普级,并非学术。”
很快接到言溯,但上车时出现一个问题。
甄爱以为他会坐副驾驶,所以她坐在欧文后边。
言溯走到驾驶室后边,一拉车门见甄爱坐得稳稳当当,他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又关上门绕去另一边。
欧文指指自己身旁:“怎么不过来这里?”
言溯望着窗外:“事故率最高的座位?谢谢!”
欧文道:“你现在那个位置就安全了?”
“副驾驶和副驾驶后侧一样不安全。”说完,扭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驾驶位正后方的甄爱,“安全意识不错。”
甄爱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发麻:“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们换位……”
“不用了。”他目视前方,飞快打断。
真是别扭。
甄爱轻笑:“你也怕死呀?”
他靠进椅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懒懒地说:“死不死不重要,怎么死比较重要。如果我的名字出现在报纸的讣告栏里,死因是车祸的话……在我看来,这和被雷劈死一样无厘头又无意义。”
他扭头看她,浅茶色的眼眸淡定又认真:“这样,我会死不瞑目的。”
甄爱无语:“可每年有几百万人死于车祸。”
言溯肃着脸,无比庄严肃穆地闭上眼睛:“愿上帝保佑他们!”
前边的欧文听闻,嘀咕一句:“骗子,他根本不信上帝!”
甄爱扑哧轻笑一声。
笑完却想到最近的压力,她望着窗外,平静地收了笑容,问:“那,你对死亡的态度是什么?”
言溯缓缓睁开眼。
他望着虚空,声线轻缓:
“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此为止,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视死如归。我相信,我从未把我的力量用在错误的地方。”
甄爱一愣,扭头看他。
彼时,初春的高速路旁,灰茫又青黄交加的原野像河流一般在窗外流泻,青嫩的色彩涌动着,生生不息;
而言溯俊白如玉的侧脸,疏淡又静谧,一如亘古的时间,永远的棱角分明,倨傲而不驯。
这一瞬,她像是被谁狠狠敲醒。
是啊,甄爱,如果你生命的旅程到此为止,你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视死如归,因为你从未把你的力量用在错误的地方。
所以,害怕什么?
即使敌人厄运全部尾随,她也可以豁然开朗,可以坦然面对。她的生命问心无愧,即使戛然而止,也没什么可怕。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洋溢起了幸福的笑;言溯似乎感应到她毫不避讳的目光,侧头过来,刚好就看见她情绪万千的眼眸。
他神色微僵:“看什么?这话不是我说的。”
“我知道,是福尔摩斯说的。”甄爱粲然一笑,别过头去,打开了窗户,笑望着窗外苍茫的原野。
她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这人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荣辱不惊,那么遇变不乱,安危不惧。
这样的豁达开阔,也是她毕生的追求。
言溯静静看她,女孩正迎风趴在车窗前,长风呼啸,吹得她的乌发肆意飞舞,嚣张又飞扬,真不像她一贯冷静淡漠的样子。
其实这样,很好不是吗?
他安然自若地收回目光,遮去眸中隐约的笑意,再无言语。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甄爱迎着风探头张望,漫长的公路无边无际隐入了遥远的天边。空旷的世界里,只有他们像风一样呼啦啦地奔驰。
汽车电台里正在播放轻快悠扬的美国乡村音乐summervibe,曲调舒缓又清新,怀旧里带着夏天海滩的阳光,一瞬间,春风里就有了夏天的味道。
她闭着眼睛,呼吸着初春清冽的空气,不自禁地跟着哼起了歌。
哼了没一会儿,却听言溯散漫地评价:“真难得。”
甄爱脸一红,以为他要夸她,没想下一句却是:“居然每一句都能唱走调。”
欧文没忍住笑出了声。
甄爱小小地恼了,甩了鞋子,一脚就踹到言溯腿上;后者始料未及,瞠目结舌地看她。他不至于被甄爱踹伤,但明显,让他惊异的是甄爱的动作。
甄爱踢了他之后也觉得不妥,立刻红着脸望向窗外不看他。
她想,她真是被这样空旷的天地和轻快的音乐影响了。不过,影响就影响了吧。^__^
1小时的车程就在这样轻松的气氛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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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爱坐在昏暗的阶梯大教室里,一瞬不眨望着黑暗里惟一的光——讲台上的男人,英俊冷清却掩饰不住气宇轩昂。
他西装笔挺立着,语速稍快语调平稳,幻灯片光影飞旋。
上面有两个五角星,一正一倒。此刻整好讲到女性生殖器崇拜。
“五角星正位的时候,象征渴望与精神;倒五角星则代表魔鬼。连环杀人犯理查德拉米雷兹,杀死男人强暴女性和小孩后,肢解尸体,在现场留下倒转的五角星。”
“但从自然崇拜的角度,五角星起初代表女性,是阴柔神秘的万物之源。”
甄爱原本沉迷其中,意犹未尽,听到这话稍稍一讶,没料到他这样傲慢又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会把女性放在这么高的地位。
不是说男人或多或少都有大男子主义么?
周围的女学生和白领窃窃私语:“heissoman!”这男人太男人了!
甄爱听了,顿觉怪怪的。有淡淡的吃醋,又有点淡淡的骄傲。但转念一想,以她现在的位置,好像两种情感都不应该出现。
“下一个符号。”
幻灯片上出现了六芒星。
“由一正一倒两个三角形组成,上面的正三角呈尖状,象征男性生殖器;下方的倒三角呈杯状,象征女性生殖器。表示男女性合一,同时也暗示女性承受并储藏的能力多于男性。六芒星最开始是印度教的女性崇拜标志,后来成为犹太人的象征图形,在犹太教中代表大卫王,也叫大卫之星。”
这时,甄爱身边一个女生抢着发言:“言教授,有人说六芒星可以看做是紧紧相拥的男女,在无尽的性行为中达到精神的合一。这个说法你赞同吗?”
教室里窸窸窣窣起了笑声。
虽然演讲很精彩,但言教授明显不爱交流,所以忽然有人打岔,大家都很欢乐。甄爱也是其中之一。她很好奇言溯的回答,更好奇面对这种问题,他会不会难堪。
但言溯脸上没有一丝尴尬,只是极轻地抿了一下唇,道:“我并不赞同。”
那个女生还不放过:“为什么?”
言溯的目光看过来了,甄爱蓦然身子一僵。不是我问的啊喂!
言溯淡淡的,波澜不惊:“当男女互相吸引,的无可厚非,但精神的合一更在于彼此对自己,对对方,对世界,相似的认同。
这种认同,与其说是互相说服,更不如说发现另一个自己。人的精神是的,不需要去迎合。真正的合一,是相似的灵魂之间,天然的吸引。”
几百人的阶梯教室里鸦雀无声。
甄爱愣住。
她早该想到,他这样高傲而孤寂的灵魂,怎可能屈从或是迎合别人。在他的爱情里,他不会改变自己,也不会让对方为他改变。
守不住自己灵魂的女人,他必定看不上。
他喜欢的人,一定像他一样,内心强大,灵魂。和他互相吸引,却不会迎合屈从对方。这样自由的爱情,将会是多么的震撼啊!
此刻他立在光亮之中,看着她这个方向。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她,可她莫名感到心里一股承受不了的重量,终究低下了头。
她也早该想到,他们的境遇就像此刻,他永远光明,而她永远黑暗。犹豫要不要换身份时,她心里那一丝莫名其妙的希冀与不舍,其实是不应该的。
言溯已经继续:“男性的生殖器象征随处可见。黑色项链绳上的小牛角狼牙,希腊神话里的神杖,火箭手枪跑车”
演讲结束后,听众全体起立鼓掌,可言溯一溜烟就下台不见了。
他不喜欢被人追问。
甄爱去到休息室就见他东西都收好了,整装待发的模样。见了甄爱,他微微皱眉:“你怎么这么慢?来的路上去了趟火星?”
“教室里几百个人呢,门就那么一小点,你让我爬窗户?”
言溯不说话了,目光灼灼地看她。
甄爱的心颤颤的:“你看什么?”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我当然不是在看你。”语气里有那么点儿不满。
甄爱伸手在他面前晃一下:“不是看我,你在看鬼啊!”
言溯的脸灰了,近乎阴郁地看她一眼,一声不吭就绕过她出门去。
从走廊出教学楼,他走得飞快,甄爱一路小跑:“喂,你怎么了?”
言溯快步走下石阶,也不看她,眯眼望着大学里纷繁热闹的文化节,淡淡地问:“刚才你鼓掌了吗?”
甄爱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演讲。
而事实是,她的确没鼓掌
隔那么老远,他怎么看到的?
言溯继续不满:“回到休息室,你也没有表扬我。”
甄爱张了张口,见他看上去真挺受伤的样子,赶紧小声说:“我太震撼了,你讲的那些内容,我还没完全消化。”
这下,他的步速明显缓了缓,自言自语中带着点儿懊恼,似乎后悔刚才的小心眼:“噢,我忘了考虑你的反应速度。”
甄爱:
她干嘛那么好心表扬他?就应该别扭死他!
不过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今天怎么
甄爱还暗自开心,石阶上围来了学生和听众继续向他提问,他也算配合的,虽没有特别尽心,但也绝不敷衍。
还有人送他小礼物,他皱着眉,但也接下,礼貌地道谢。
甄爱望望周围的风景。学校道路两旁是各种文化展台,要是过会儿拉着言溯一起去看看就好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份闲心。
人群有人散开,有人进来,一度混乱,甄爱差点儿被挤倒,又感觉有谁扯了她一下。
与此同时,言溯盯着甄爱身后:“你等一下!”
甄爱回头,只见一个带着帽子的男子匆匆离开,很快就是言溯追过去的身影。
甄爱摸着后脑勺,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刚才那人扯了她几根头发。
而片刻前,言溯在人群中接到那个礼物的第一秒,就感觉到了异样。
那是一双白手套递过来的。
他抬头,就见甄爱身后立着一个男人,深深低着头,棒球帽外边还套了一层宽松的衣帽,乍一看竟像是死神的黑斗篷。
那人转身就走,可他被围在人群中,好不容易跑出去,校园街上人来人往,那人一下子就隐匿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言溯最终停下脚步,眸光阴沉地低头。
掌心躺着那人塞过来的袖珍木雕,是一个琵琶,弦槽、弦轴等组成部分细微精致栩栩如生。木体上刻了一个类似加号+的十字。
那个神秘人,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言溯没来得及多想,脚下的地面陡然一晃!周围的一切都在震颤!
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校园。
他惊愕地回头,刚才他站的台阶上,一片浓烟滚滚的火海。血液和残肢四处飞溅。
言溯的心狠狠一沉,他把甄爱丢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