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琬青葬进妃陵当日,庄络胭站在宫中的望月阁上目送着送葬队伍离开,春日的晨风吹得人心里有些发凉,让她连心也跟着凉了起来。
“娘娘,该回了。”听竹替庄络胭加上一件披风,看了眼几乎看不到影子的送葬队伍,“后宫中就是这样,受宠便可以风头无两,失宠便人人可欺。今日你不算计别人,别人也不会放过你。”
庄络胭转身就要下楼,突然看到从东门赶进了很多辆马车,便问道,“那些马车是做什么的?”
“娘娘可是忘了,今日是新人进宫的日子,马车里坐着的是各地或者某些官员家的女儿,若是有皇上看重的,便要留下了。”听竹看着那一辆辆马车进了宫门,马车的后面是一轮缓缓升起的朝阳。
即便是有朝阳映衬,这一幕却让人看不到半分生机。
庄络胭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又是一群失去自由的女人,留下来的,这一辈子便要活在争斗中。
“娘娘不必忧心,即便有新人入宫,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仍旧不会变的,”听竹见庄络胭沉默不语,以为她是担心新人入宫后的事情,忍不住开口劝慰,“安清宫的淑贵妃一直受皇上的宠爱,这些年也进了不少新人,也不曾见皇上对她有半分冷淡。”
庄络胭笑了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感慨罢了。”
感慨什么?听竹有些不解。
转身往下走时,听竹听到自家主子开口说了一句话。
“待春天过去,漂亮的花朵就要谢了,真是可惜。”
鸾和殿上,站了二三十个锦衣女子,这些女子容貌皆都不俗,互相打量又暗藏敌意,但是谁也不敢这种场合放肆,乖乖的垂着头,等着其他娘娘们的到来。
这种场合,上了二品的后宫妃嫔是要到场的,这些女子虽说年轻气盛,但也知道这些高位分的娘娘是开罪不得的。
“徐昭容到。”
诸位女子纷纷行礼,小心打量了一眼这位徐昭容,弱柳扶风,说不出的文雅与风流。
徐昭容看了眼站着的女子们,柔弱的面容出现了一丝高傲。
“淑贵妃到。”
在场女子皆知淑贵妃乃是极为受宠的妃嫔,待看清人后,不禁有了自惭形秽之感。这位淑贵妃穿得虽不十分华贵,但是却是艳惊四座,让人忍不住避其锋芒。
“昭贤容到!”
听到这声传报,诸位女子再次小心打起精神,这位的位份虽不及淑贵妃,但进宫仅仅一年多时间,便晋到贤容之位,又极受皇上宠爱,进宫前,家里人早便提醒过她们,这位主儿轻易是不能得罪的。
待这位昭贤容走了进来,诸位女子便觉得,这位昭贤容虽不及淑贵妃美艳,但自有其一番特色,尤其是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温和之气。
“诸位姑娘不必多礼,”昭贤容一开口,便让人听见了她清爽的声音,虽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声音,但是却能让听者心里舒爽。可见这位昭贤容有如今这番圣宠,也是有其一番特点的。
庄络胭任由下面的女子小心打量自己,向在场其他几位妃嫔互相见礼后,便挑了合适的位置坐下,见坐在她对面的是弱柳扶风的徐昭容,她缓缓的,缓缓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没一会儿其他妃嫔也到了,皇后也扶着宫女的手赶到,接下来便是等着诸位妃嫔的公共用品皇帝出现。至于身为皇帝老娘的太后却表示要诚心礼佛,后宫事宜无心插手。
这皇帝带着一帮大小老婆挑选小小老婆,场面不要太过和谐。庄络胭瞥了眼下面站着的几十个美貌女子,也不知哪些美人会被投进后宫这个战场。
她为这些美人可惜,这些美人却各个带着青云之志,当真应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句话。
“方才本宫瞧着御花园开了不少花,当真是姹紫嫣红,让人看花了眼,”皇后看了眼下面,“看来近来是赏花的好日子。”
“皇后娘娘是惜花之人,自然赏不过来,”淑贵妃脸上带着笑,不去看下面站着的一堆女人,“嫔妾是个实心眼,喜欢的花也就那么一两种,其他的花开得再漂亮,于嫔妾来说也算不得漂亮。”
“淑贵妃这般钟情倒是好的,”皇后笑着与淑贵妃对望一眼,“明日本宫在御花园设赏花宴,你可以好好赏一赏喜欢的花了。”
庄络胭垂着头,懒得去听皇后与淑贵妃言语交锋,偶尔看看下面各色美人,等着皇帝来挑人打包带走。
“皇上驾到!”
正主总算来了,庄络胭与众人一齐起身行礼,眼见皇帝穿过一众美人在最上首的金丝楠木龙纹椅上坐下。
“都免礼吧,”封谨随意看了眼场下的女人,视线便转向了坐着的几位妃嫔,“皇后可有瞧着合适的。”
“妾觉得这些女子各个都好,还是要皇上您亲自来掌眼才行。”皇后这话答得滴水不漏。
庄络胭瞥了眼全身上下挂着渣字图样的皇帝,让妻子给丈夫选小老婆,这种事不要太虐心,干皇后这一行也不容易。
古往今来,也不知道有多少皇后折在了渣皇帝手中,不知道有多少与开国皇帝同甘共苦的女人最后成了没有帝王宠爱孤苦伶仃,还要与年轻妃嫔争斗的皇后。
当然,庄络胭觉得自己也是跟皇后这职业作对的一员,这种立场对立的事情,实在让人无可奈何,不过无论如何,皇帝绝对是后宫悲剧的制造者。
皇帝这种怪物,对女人来说,大多还是渣属性的,血厚攻高,实在难以攻克。
就在庄络胭在内心各种嘀咕的时候,皇帝已经开始选美人了。每上前一名女子,便有太监念出其年龄名字还有家庭背景,然后由皇帝决定留还是不留。
“花红袖,年十七,礼部侍郎之女。”
“臣女花红袖拜见皇上,皇上万岁,拜见皇后,皇后千岁,见过诸位娘娘。”
所谓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庄络胭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向下看去,这谁家糟心的爹娘给自家女儿取这么个看似文雅实则有些轻浮的名字?
下面跪着的女子穿着桃色罗裙,梳着简单的垂挂髻,耳边垂着的青丝把她的肌肤衬得吹弹可破,一张小巧的脸虽算不得倾国倾城,但是却十分清纯甜美。
“你叫红袖?”封谨看着下面的少女,“可是红袖添香的红袖?”
“回皇上,臣女确实这个红袖。”少女抬起头对皇帝一笑,端得一脸纯真。
雪夜读□,红袖夜添香……庄络胭看了眼那位笑得一脸善良天真的少女,这个女子是当真不知还是故作天真呢?
封谨点了点头,淡淡的开口,“留下吧。”
旁边伺候的太监立刻记下花红袖的名字,然后开始叫下一位。
只是一直叫了好些个女子,也没见皇上点头,这会儿统共被留下来的竟只有礼部侍郎之女花红袖以及国子监祭酒之女严语婵。
随着退下的女子越来越少,被留下的仍旧只有两人,在座的诸位妃嫔脸色都还不错,直到最后一名女子出现。
“宁笙芋,年十八,大理寺少卿之女。”
若要让庄络胭用什么语言形容这个宁笙歌,只能用一句绝世美人来形容了。这个宁笙歌不仅倾国倾城,并且带了些出尘冷清的味道,在座诸人谁也及不上她的出彩。
不说其他妃嫔,就连淑贵妃的脸色也暗了暗,这样的姿色进了后宫,只怕后宫诸人都要被比下去了。
封谨盯着这个叫宁笙芋的女子半晌,才缓缓开口,“留吧。”
庄络胭发现皇帝虽然看了宁笙芋一会儿,眼中虽有惊艳之意,但是倒没有惊为天人的味道,足以看出,这个皇帝注定不能成为因美色误国的皇帝。
皇后看了眼淑贵妃,出言赞赏道:“这位宁姑娘姿色倒是出众。”
“便也如此罢了,”封谨淡淡的摆了摆手,“就这么三人吧,朕后宫也十分充盈,不必留太多人。”
“妾知皇上挂心朝事,但是也要注意身子。”皇后劝慰道。
“朕知道,皇后不必替朕忧心,”皇帝看了眼下面还站着的诸人,“都散了吧,朕也该会勤政殿处li政务了。”
“恭送皇上。”皇后与诸位妃嫔起身行礼,目送着皇帝大大方方的离开。
走出鸾和殿,庄络胭抬头看了眼晴朗的天空,转而对身后的听竹道:“今日天气正好,不如到我们们宫殿后的空地放一会儿纸鸢。”
听竹与云夕跟着看了看天,云夕道:“确实是个放纸鸢的好日子。”
封谨处li完手中的加急折子,出了勤政殿,偶然一抬头,便看到飞在空中色彩斑斓的孔雀纸鸢,眯眼看了一阵,“这是哪里放起来的?”
“回皇上,依奴才瞧着,这应该是熙和宫里的。”高德忠抬头看了一眼,继而道,“今日气候宜人,难怪昭贤容想要放纸鸢取乐了。”
“既然如此,朕也去瞧瞧。”封谨来了两分兴致,刚走了几步,就见皇后带着宫女太监逶迤而来,他只好停下脚步等着皇后走过来。
“妾见过皇上,”皇后上前行过礼。
“皇后可是有事见朕?”封谨看了皇后一眼,继而抬头看着天空中飘飞着的纸鸢。
“回皇上,妾是想问问刚进宫的三位新人,皇上准备给她们什么位份?”皇后跟着皇帝的视线望去,恰好看到那漂亮的孔雀纸鸢。
“有什么可问的,不过是刚进宫,严语婵与花红袖皆封才人,宁笙芋容貌不俗就封个贵人吧。”封谨收回视线,“皇后若是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皇后脸上的笑略僵了僵,给皇帝行了礼后无声退下,待走到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她才再度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纸鸢,面无表情的开口,“那是哪个宫的?”
“娘娘,奴婢瞧着是熙和宫呢,”和玉语带嘲讽,“昭贤容倒真是好兴致。”这会儿放什么纸鸢,也不知真开心还是装模作样。
皇后看着那孔雀在空中摇摆,眼神有些复杂,“这后宫中,谁又能没兴致?”
封谨来到熙和宫,刚刚靠近后院,就听到庄络胭的笑声,纯粹的喜悦与放松。
“娘娘,你把线放松一点,这会儿风大,小心把线挣断了。”
“放心放心,我知道怎么放呢。哎哟,听竹,你的小燕子还没放上去呢。”
听着这犹如少女般娇憨的对话,封谨恍然忆起,她的昭贤容也不过十八岁的天真年纪。
抬脚踏进后院,只看见发髻有些散乱,面色红润的庄络胭毫无形象的蹲坐在草地上,阳光洒在她脸上,亮得有些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