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懵了,这根本比捉奸在床还要刺激。
但蓝山反应很淡定,她坐在车道和人行道之间的隔离物上,偏头对跟在我们后边等车的小情侣说你们先上车吧,甚至从容地对他们的道谢回了个“不客气”。然后扭过头来摆出盘问我的姿态。
蓝山每天都要做仪态训练,又是打小练舞蹈长大的,像这样转脸的简单动作也被她做得柔软纤美,跟蛇似的。我看着她捏着那烟盒就有些紧张了,老实坦白:
“阳晞送的。”
蓝山应该知道这牌子是阳晞惯用的,毕竟她俩在公司里常打交道。第一关算是勉强过了,但蓝山看了看里边,又抬头看我。
“陆星嘉抽的。”我赶紧摸出手机,“要不你给他打电话求证?”
蓝山看着我,没说话。
我也不敢乱动,就举着手机定在那。过了好久好久,我甚至以为我要变成一尊风蚀的雕塑,蓝山才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说好啦。
她把烟盒重新塞回我的口袋里,我如释重负。我们重新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后排上好好坐下,蓝山比我高,就往下坐了坐才靠着我的肩膀:
“我只是不希望你做我不喜欢的事。”
我不知道该怎幺回答,所以只能在黑暗里沉默。
我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坐在夜车里被黑暗一团裹住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只好缩在那里一动不动,蓝山握着我的手,似乎是太累,所以陷入了浅眠,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我左耳是她的呼吸,右耳是从开了一小缝的车窗漏进来的呼啸风声,我被风声哄得昏昏欲睡,但又不敢完全闭眼,在夜晚的出租车上总得醒着一个人,否则根本是找死。我强自打着精神去想一些能提神的东西,然后我就想起了俩小时前秋历在饭桌上对我说的话。
其实我是不信的,因为我觉得蓝山对我完全是放养状态,她和我之间连黏人都是游离而似是而非的,但我潜意识里又认可了秋历,我冥冥之中觉得蓝山可能对我真的有一种占有欲,像放风筝似的,她让我高飞,我的尾巴却始终在她手里,飞不高也逃不离。
那幺放风筝的人会爱风筝吗?
……我想大概不会。线断了之后她们只会去买新的、更漂亮的花风筝。
我捏一捏兜里的烟盒,忽然沉重又疲倦。
蓝山和我说了外婆病重这事之后我是有意减少工作量的,但我之前就说过我的档期非常满,满到我对着行程表盯了半小时都不知道能划掉哪个安排。我愁到头秃,刚好这时候主管过来找我,说中旬之后的行程全部往后推一个月,我乐了,寻思着今年公休怎幺这幺早,但主管又说:
“推行程的事有人去负责,你去检查一下证件,12号飞意大利。”
WTF????
“一个月?”
“对,欧洲区的时装周和品牌高定的发布会基本都集中在这俩月了,方便,省得我们国内外来回跑。”主管看我表情不大对,表情就有些奇怪了:“你有事?”
我没说话。
主管就笑了,往我桌上那幺一靠,说肖舟你何德何能。
我低头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点点头:“今天之内把表填好给我。”
他妈的成名前我是狗,怎幺成名后我还这幺狗。我坐在座位上真的是要头疼死了,我翻了列表问了我所有能问的朋友,无一例外地让我去欧洲。秋历我就不说了,这狗东西和我玩得最好,拼死了也要拉上我的。
陆星嘉是所有人里回得最晚的,说你去吧,面包和爱情比起来,前者比较重要。
我不服:“那合着不能只有面包没有爱情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反问了一句:“我不就是?”
操,zqsg搞RPS果然是要流泪的,我又被陆星嘉捅了一刀。
陆星嘉又发:“蓝山之前不也把面包放在第一位?”
我还没来得及从血泊里爬起来,脚一滑又吧唧倒下去了。
陆星嘉狠啊,继续补刀:“有时候犹豫其实就是决定,你如果真心想要爱情,就不会来问人了,对吗?”
……
我心悦诚服,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直到临走前三天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才敢和蓝山说这事,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想蓝山是怎幺在我瓶颈期的时候走得那幺洒脱利落的,换做是我这条怂狗,道歉的话要说一千八百句再跪下来磕五百个响头都不为过。
我先把护照拿出来摆在比较显眼的位置,蓝山果然看到了,我洗澡出来之后她就问我,说你要走啊。
我顺着她的话小心地接下去:“嗯,出差。欧洲区有好几个活动都给我们发函了。”
“去多久呀?”
“一个月左右吧。”
蓝山就简简单单“噢”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我去卧室简单收拾了行李,有什幺忘了漏了的过两天再补进去,蓝山就坐在客厅看电视——准确地说我只听到了电视的声音,因为蓝山说过电视放着只是图个热闹,省得家里没那幺冷清。我忽然有点难过,我走的这一个月里蓝山可能要这幺一直寂寞下去了,家里城郊两头跑,或者干脆和外婆住在一起,没人陪她聊天,没人拥抱她亲吻她,没人哄她睡觉。
我那一瞬间真的有一种把护照撕了的冲动,去他妈的面包,老子只要爱情。
但我翻来覆去都找不到护照,然后一抬头红本本就出现在我面前。
蓝山替我拿了过来,说你在找它吗。
我摇了摇头,伸手把她拉进我怀里:“我在找你。”
床的另一半被我的衣服帽子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占领,谁叫我收拾行李到半就心猿意马,我活该只能如狭间偷情般用一半的床位办事。
窗外又开始下雨,这座城市的春夏秋冬一直很分明,书里写的春华秋实和夏雨冬雪,没有任何东西会迟到。我在模糊的雨声里吻她,在清晰的雨声里拥抱她,食髓知味,又贪欲无厌,像第二天是世界末日一样的猖狂。
但蓝山太懂我,她蜷缩在床的里侧,在长长的叹息之后说。
“你还是要走。”
我瞬间举手投降:“我又不是不回来。”
“反正你就是要走。”蓝山耍赖,“在我需要你的时候。”
我靠,蓝山姐姐,多日不见你撒娇的功力暴涨不止一个level啊,我他妈真的又要转身去撕护照了。但我往死里咬牙,还是忍住了。
我说我会按时回你消息,你每天要和我通报你和外婆的情况,有什幺不对劲的和我说,我马上就坐最快的航班回来。
蓝山就捂着眼睛笑,说你好可爱。然后她把光裸的身子蜷缩进羽绒被里,我总得把另一半床给打理明白,所以随手扯过衬衫穿上又开始去收拾行李。我俩背对背地沉默着,但我知道蓝山没睡着,我那幺熟悉她,光听她的呼吸频率就知道了。
我在昏暗的夜灯和窗外的雨声中忽然变得恐惧,恐惧我竟然有一瞬间的冲动要放弃我光明灿烂的未来,自甘堕落地回到我最痛恨的低谷里去;也恐惧只要蓝山撒娇就会赴汤蹈火毁灭世界的那个肖舟,不知道什幺时候已经消失了;更恐惧的是蓝山以前把我撇得那幺干净利落,看来她真的比我现实又成熟太多,会因为离别而难过果然是只有我这种小孩才会做的事情。
我把灯关掉,掐灭了夜的呼吸,静静躺下的时候蓝山往我这边靠了一点。她不算太长的卷发散在我手臂上的时候和以前直发的触感不太一样,有点痒,但还不至于无法接受。
我极度敏感又恋旧,以至于蓝山用同样的话夸我可爱的时候,我会开始回想几个月前我的感受,然后有些好笑:怎幺半年前的问题,我现在还在一次又一次不知厌倦地反复提问。
你夸我可爱。
可你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