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veasweetdream.
蓝山在楼下站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小时,这数目听起来不够深情,也很无关痛痒。
24小时便利店离她就五分钟的路,抬头看路口就能看到灯牌,鲜红老去原来会变成一种很黯淡又有点微妙的猩红色。蓝山看了一会,就别过脸去,再也没有抬头。
她有些时候会过分感性,为着这样她不喜欢的颜色她就不会踏进这家店。在这漫漫的一个小时里,无聊的蓝山沿着花圃走了一圈,数了数花坛和地面夹缝里的烟头一共有二十一个,有些沾染了斑驳的口红印。
看来天下男女等人的方式所差无几,但她不抽烟,也不等人。
一个小时之前她还在清吧里和朋友消遣时间,有人问她肖舟,她就笑笑不说话。别人就很微妙地扬扬眉,说你真情实感了吗。
蓝山低头叼着宝蓝色的透明酒杯,尝了一口,说没有。
她想一想,又补上一句:真的没有。
在场的人没有同行——蓝山不和模特玩。但也没有圈外的,知趣了就不多问,坐得近的姑娘拍一拍蓝山的肩膀,又捏一捏她肩膀和锁骨:“你瘦了。”
蓝山依旧淡定:下礼拜有秀场,保持身材。
众人就另起了话题,谈得热闹,但蓝山一直靠着椅背叼着酒杯,像条搁浅在浅滩上的美人鱼。
时尚圈就真他妈是个圈,来来回回就那幺些人和资源,肖舟的名字就挟在里边来回翻腾了好几次。蓝山喝多了就有些头疼,坐正了揉一揉太阳穴,然后忽然插嘴:
“说什幺来着?我没听清”
“肖大摄影师搬到我隔壁楼了——关你屁事?”
“关你屁事?”
蓝山温温柔柔地把这句话送回去,呛了对面个没声。要是肖舟在肯定又会用很崇拜的眼神看着她了,在旁边一声不吭的,但转过去能看到她眼睛发光。肖舟有些迷恋蓝山这样吃了火药的说话方式,倒不如说这是被她所迷恋的所有东西中最莫名其妙的一个。
明明是对方先开的玩笑,是她自己抬杠了,赢得很没成就感,但蓝山那时候忽然就觉得很疲倦,轻轻踢一踢身边人说自己要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酒已经醒了,或者也没醉,然后她用湿漉漉的手拍一拍脸,提着小包就再也没有回座位。她在马路边等车,回头看店里的朋友疑惑朝她招手。
一阵风吹来,蓝山撩一撩微卷的长发,送出一个飞吻,头也不回地上了出租车。
车子开动之后蓝山又恢复了搁浅的鱼一样的状态,靠在车窗上思考人生。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这点没有办法谦虚,索性引以为豪,这好像是她所有优点里最没内涵的一个,但去掉这个之后剩下的优点也就显得不够引人注目了。
想了这幺多这幺久,其实也还只是想问。
到底因为哪一点,能够被肖舟这幺爱着。
这个问题直到肖舟家的聚会散场蓝山也没能想明白,离开的那些人有她脸熟也有完全陌生的。肖舟的工作更倾向幕后,有些人脉与蓝山无关,这很正常。蓝山就站在他们看不到的阴影里目送他们离开,等周围又安静下来,才走进楼道口。
她来这里其实是很没有意义的,一栋楼三十余层,每层两个住户,找到肖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蓝山是个很聪明的人,比如去看一楼的总电表,最小的数据可以暴露出谁是刚搬来不久的户主。
有些搞笑,自己的行为完全可以写进STK行动手册,典型痴女一个——但显然普通跟踪狂没有她这样好的运气。她去看总电表的时候听到敞开的楼道口里有人在说话,一男一女,好在两个声音她都认识,不至于因为其中一个曾经对自己吐露甜言蜜语,就在此刻嫉妒发狂。
肖舟平静地说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后就很久没有再说话了。沉默了大概五分钟,脚步声,关车门声,拖鞋趿拉的声音一个接一个,蓝山站在拐角处看肖舟背对着她进了电梯,数字上升,停在15层。
蓝山静静地看着那个数字,说实在按悲情结局发展,此刻她应该转身就走留下此生再不相见的遗憾,作为一个故事读者会挠心挠肺地为这个故事感到悲戚。但蓝山偶尔会有很感性的时刻,比如她真的很不喜欢那个猩红的灯,以及她现在就堂堂正正地按下了上升按钮。
此刻名为背叛的分子仍然在她周围运动。
蓝山闻到了。
后面的事其实也就顺理成章了。对于蓝山来说难的是见面说什幺而不是应不应该见面,退路在踏进电梯的时候就已经被斩断了,一层楼两户,另一家门口堆着两盆绿植,年前贴的对联有些灰尘但仍然光鲜,肖舟不好这些。
蓝山起初是抱着以竞选联合国总理的心态去准备对话稿的,但她本来就不是会做这样的事的人,于是从起草到推翻再到觉得自己这幺做挺傻,要破罐破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小时。蓝山想直接敲门,但看到门锁居然是密码锁,就停下来了。
蓝山很冷静,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进去。
可能是喝大了,她想起来肖舟住进她家之后有一天躺在她身上让她录手机指纹,蓝山照办了之后肖舟把密码告诉她,蓝山说,你多此一举。
前两个数字是九宫格上蓝山的姓名缩写。
后四个数字是蓝山在TAKKI走秀的日期。蓝山说为什幺是这一个而不是刚认识的日子,肖舟翘起白嫩嫩的手去勾她的手腕,说因为这一天更重要,我第一次让你大获全胜,第一次骂了你,我们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和好……
那一天的凌晨,你第一次说爱我。
没有人忘掉。
打开门的时候好像穿过了宇宙黑洞看到了不知是另一个时空还是新世界的光,记忆的另一个主人公没有提着菜刀出来迎敌,也没有在玄关处放鞭炮欢迎。于蓝山而言她只是用非常陌生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在很多团废纸里。
肖舟不知道从什幺时候睡眠浅到不得了,蓝山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就已经翻了个身,半睁着睡眼,然后用力昂起头去看三米开外的蓝山,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困的还是出于别的原因。蓝山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也不怵,转脸看了新屋子一圈,走过来捏一捏她的肩膀,又撩开她的头发。
肖舟是真的瘦了好多,以前是偏瘦的人,身上的肉会跟着蓝山的休养或者自律期自动增减,但现在似乎比最瘦的时刻还要瘦上十斤的模样,蜷缩在这里可怜巴巴的,像个被人丢掉的小兔子。
“你瘦了好多。”
小兔子眯着眼睛动也不敢动,蓝山就怜爱又无奈地笑了,转身去收拾餐桌。她是觉得这张餐桌再不收拾也就没法用了,水池里的碗筷肖舟可能也会一直泡到新买了洗碗机之后再收拾,处理这些事的时候她内心很平静,不知道该说是像在自己家里还是像一个勤劳的家政员——她想应该是后者,如果是前者她会撒娇和不情不愿,但为了工作她什幺事都干得出来。
客厅的酒瓶她也整理好放在角落,她看了一眼烟盒,没有去碰它们。她又将湿漉漉的纸团都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去洗手。她用小苍兰味的洗手液认认真真地把洗洁精刺鼻的味道覆盖掉,在想那些纸里到底是眼泪还是鼻涕,可能两个都有。肖舟是宇宙第一小哭包,开心也哭难过也哭,最常哭的应该是每次闹别扭又和好的时候,眼泪全是为了自己而流。
想着想着蓝山忽然笑出声:
肖舟这个人,真的太蠢了。
肖舟直到洗澡的时候还在怀疑自己在做梦,说实在蓝山也觉得她压根没醒,因为肖舟一直在说梦话,蓝山听不懂,说分院帽把你分到蛇院去了吗,你是不是在说蛇爬语。
“不,我喜欢艾利斯顿商学院。”
“……霍格沃兹没有艾利斯顿。”
“我喜欢下雨,喜欢星星,喜欢番茄酱……但是不喜欢番茄……”
胡言乱语勉强能听懂了,但还是很烦。不懂事的肖舟太烦了,蓝山就忍不住让她闭嘴:
“你能不能安静点?”
“我也喜欢蓝山。”
妈的,这一句话之后晴转多云转大暴雨,肖舟的委屈傻.逼都看得出来,蓝山最讨厌别人这种表情,勉强把自己的嘴送到这个醉鬼跟前。于是肖舟意欲酒后乱.性,蓝山踏进浴缸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半推半就的性冷淡心态,但小腿没入热水,和肖舟的皮肤贴在一起的时候,濒死的小美人鱼被涨潮重新卷回大海,重新复活。
做.爱大概是让肖舟闭嘴的良药,她只能喘或者偶尔低声呻.吟,紧接着就不说其他的话了。肖舟的沉默一直保持到床上,临近深夜蓝山其实也很困了,她看得出来肖舟也一样,但不明白为什幺肖舟老是盯着她。
另一个声音就在蓝山脑子里小声BB:其实你知道。再另一个声音就出来抬杠:我不想知道。
她低下头,不和那个眼神对视,但那个眼神的主人问,这是梦吗。
这是梦啊,做了就醒了就算了,又是新的一天了。
好想这幺说,但说出口了就变成轻声的嘘。她觉得肖舟不需要这幺快去理清楚梦境和现实的差别,睡过去就好了。
但肖舟不依:“骗一骗我。”
肖舟好倔。在这种事上尤为明显。蓝山心中有一城铜墙铁壁造的堡垒,在肖舟告白和提分手的时刻依旧无坚不摧,此时此刻在一句看似无关爱恨的哀求前就败下阵来,溃败得没头没脑但足够坚决。
“我也爱你。”
小兔子终于肯闭上眼睛,但按理说战败之后蓝山就要上去请求赦免了。于是她咬一咬肖舟的耳朵,又蹭一蹭肖舟的额头和眉毛,肖舟张嘴咬她的肩头,但也没太用力,瘦白的腿隔着被子缠上蓝山的腰又收紧,难得发出了点声音。
蓝山不太擅长哄人,只能安抚地拍一拍她的背。但过了一两分钟肖舟就睡熟了,蓝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蹑手蹑脚地下床去洗手间。
说来好奇怪,享受的人又不是她,但蓝山的确进入了贤者时间。怎幺说,空虚,又惆怅,反思自己的行为对错与否。肖舟如果还醒着大概会遗憾自己错过了这样细致温柔又陌生的蓝山,但自己觉得自己温柔好奇怪,肖舟眼里的自己会是什幺样的呢。
恐怕蓝山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蓝山回床上躺下,肖舟蜷缩着身子睡得很熟,没给她拥抱的空间。
这样也好,蓝山想。然后她睡着了,但并不安稳,甚至知道窗帘外的天亮了,比自己定的闹钟还要早三分钟醒。蓝山从被窝里伸出脚,轻轻地勾一勾窗帘,流进来一道浅浅的光,就安心了。
卧室能晒到太阳,人也会开心点,那幺醒来就不必也不要那幺难过了。
十五分钟之后,蓝山已经到了楼下。天亮的时候猩红色的灯牌就不是非常亮眼了,蓝山似乎已经忘却了昨晚的厌恶,踏进店里去要了一杯咖啡。店主大概也会觉得五点半来店的人有病,蓝山想自己的确有病,但店主不表现出来,她就当察觉不到。
现泡的咖啡冒着幸福的热气,店主问她加奶还是糖。
本来想说都不用。但热气未免太过热情,熏到眼睛,蓝山伸手揉一揉,又擦一擦,说。
“加两份奶,两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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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嘎好,我又来虾仁猪心了!